【教育前沿】从“君子不器”谈未来人才培养
原创 谭轶斌 上海教研
君子不器 赢得未来
1988年,全世界的诺贝尔奖获得者在巴黎集会上发表宣言说:“如果人类要在21世纪生存下去,必须回头2500年,去吸取孔子的智慧。”今天,我们从《论语》中取“君子不器”四个字,来探讨如何引导孩子赢得未来。
一
未来呼唤复合型人才
器皿,往往用途单一而不能相通。
孔子说“君子不器”,意味着不能局限于一才一技一艺。
达芬奇的名字不仅仅和《蒙娜丽莎》《最后的晚餐》联结在一起,他还研究自然科学,在医学、军事、机械等很多方面都有杰作。
帕斯卡,物理中压强单位即是用他的名字命名,他在数学领域中的成就有帕斯卡三角形,《人是一根能思想的苇草》一文也出自他的笔下。
祖冲之也是通才。π,被他精确到小数点后第7位,成为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成就,这一纪录在一千年以后才被打破。他还创制了《大明历》,最早将岁差引进历法,在机械学方面也有很多发明。但他不仅仅是一个“理工男”,还精通音律,擅长下棋,小说《述异记》就是他的作品。
孔子更不必说,他精通“六艺”——礼、乐、射、御、书、数,没有一个不在行,称得上是“全科老师”。
通才不仅仅属于古代。2017年8月8日,柯俊教授逝世。他被誉为“钢铁科学与技术的集大成者”“中国电子显微镜事业的先驱者”“中国冶金史研究的开拓者”“我国金属物理专业的奠基人”“新中国高等教育改革的先行者”。
人类社会从石器时代、青铜时代到铁器时代,再到蒸汽时代、电气时代、信息时代,今天已踏入人工智能时代。你戴上眼罩,眼前的场景、事件,就以3D的形式出现,还能用手加以控制。VR(虚拟现实)、AR(增强现实)及MR(混合现实)技术正在影响我们的生活。
像花的颜色
也渐渐模糊得不分明了
蘸着它在我雪净的手绢上写几句话
钢丝的车轮在偏僻的心房间
香花织成一朵浮云
有一模糊的暗淡的影
是我生命的安慰
只得由他们亲手烹调
上这首诗是机器人小冰写的。小冰的诗集《阳光失去了玻璃窗》出版同时,九段棋手柯洁惜败AlphaGo。
2017年6月7日
2017年6月7日,人工智能机器人AI-Maths花22分钟答完北京高考文科数学卷,得105分;花10分钟答完全国数学Ⅱ卷,得100分。虽然满分是150分,可还是震惊了我们。据说相关人士给它设定的目标是到2020年参加所有学科的高考。
2017年8月8日
中国地震台网的机器人,用25秒完成了九寨沟地震新闻稿的写作,离地震发生仅仅18分钟,如果不说,没人会觉得那稿子居然是机器人完成的,因为新闻要素一个不漏,用词规范准确。
人工智能的发展将对很多领域带来颠覆式影响。如果2500年前的孔子醒来,这位全科老师捻断数茎须,也琢磨不透地球上的飞速变化吧!如果我们只拥有一才一技一艺,如何直面这瞬息万变的时代?
时代呼唤复合型人才!
当前,人工智能已上升到国家战略。2017年7月8日,国务院发布《新一代人工智能发展规划》,提出在中小学设置人工智能相关课程,强调培养复合型人才。教育做好准备了吗?
实际上,上海教育人已经在行动。智慧学习环境的创造、技术与教育的深度融合、基于大数据的科学分析与评价、全球教育资源的整合共享,还有情境感知学习、基于电子书包的课堂互动式学习,一些学校已经开始了探索。
未来的学校不再是“孤岛”,它和社会相联结,和学生生活紧密相关。它没有围墙,没有围墙倒不是形式上,关键是实质上打通学习跟社会生活之间的关联,教育就是在知识世界、生活世界和心灵世界之间建立起关联。知识就在生活之中,若我们只是“纸上谈兵”,实则埋没了学习的价值。当前,学校开展的创客教育、STEAM课程,都是在引导学生应用所学到的知识来创造、设计、建构、发现、合作并解决问题。
“课程”一词在唐宋时期就已经有了,但那个时候的意义不同于今天我们所理解的。从夸美纽斯的课程即教材,到杜威的课程即活动,再到泰勒的课程即经验,课程内涵在不断发生变化。以前我们很强调学科知识,现在我们更关注学习者的经验和体验,关注过程本身的价值,强调课程是教材、学生、教师、环境的整合,强调显性课程和隐性课程的并重,校内课程和校外课程的并重。课程建设正从学术取向转为学习取向,更加注重学习动机的激发、个别差异的处理、学习环境的设计,更加承认经验在学生学习中的重要作用。
鱼牛童话
德国教育学中有一个著名的童话。在一个小池塘里住着小鱼和小蝌蚪,它们是一对好朋友。小蝌蚪长大后变成青蛙来到陆地上,每天回去把看到的大千世界讲给小鱼听。有一天它告诉小鱼看到一头母牛,母牛头上有两只犄角,身上有花白的斑点,还有四条腿。但是小鱼在池塘里面从来没有看到母牛长什么样子,小青蛙一边说,它一边就在头脑当中勾画出心目中牛的形象:一个大大的鱼身子,头上长着两个犄角,嘴里吃着青草……
当教师教学时,全班几十个人所构建的图式是不一样的,因为他们的生活经验不一样,前理解、前结构不一样。我的一位朋友带着她的孩子去学琴,培训教师让孩子触摸花盆里的仙人掌,那种碰太轻没感觉、碰太重就扎手的状态,让孩子找到了弹好颤音的诀窍。由此可见,学习就是要为学生提供经历。
爱因斯坦在获得诺贝尔奖不久后曾到美国访问,有记者问他:“声速是多少?”爱因斯坦是最有资格回答这个问题的人,但他拒绝了。他说:“我不需要记住它,因为书里都有答案。”然后他说:“大学本科教育的价值,不在于记住许多事实,而是训练大脑会思考。”他还强调自己没有特殊的天赋,只是极度地好奇,强调想象力比知识更重要。
就像自然界的植物,我们不可能全部叫得出名字,但可以通过软件来识别。再伟大的教师,也没有能力倾其所有,将普天下的知识教给学生,更何况教师自己也不是百科全书。《学记》中提到,“教人尽其才”,教育就是把人内在的东西挖掘出来,把人从沉睡中唤醒。
“孩子是一张白纸”的说法显然不能和“孩子是一棵种子”的说法相提并论。前一表述中,孩子是被动的,是教师和家长在白纸上涂抹,要把孩子塑造成自己心目中的人;而后一表述是强调给种子浇点水、施点肥,让孩子获得内生性成长。可见,教育不是塑造,而是唤醒。教育不是教给知识,而是形成终身发展的能力,并且让孩子拥有渴望和梦想。年轻学子失去梦想,毫无渴望,是这个世界上最糟糕的事情。
假如教师依然用过去的经验去面对今日的孩子,将无法帮助他们迎接未来的挑战。家长亦是如此。美国社会学家玛格丽特•米德就代沟问题提出了“文化三喻”说,一是晚辈向长辈学习的“前喻”文化;二是晚辈长辈共同学习的“并喻”文化;三是长辈向晚辈学习的“后喻”文化。今天已经进入文化反哺的“后喻”时代,我们还敢说,“我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还多”吗?
在这个时代,人人都是新手,人人都得学会学习。
二
未来呼唤创意型人才
器皿通常是用来盛装物品的,起实用功能。“不器”,意味着不能仅仅注重功利、实用。
中国美学家朱光潜先生写过一篇文章《我们对于一棵古松的三种态度》:木商心里盘算它是宜于架屋或是制器,思量怎样去买它,砍它,运它。植物学家把它归到某类某科里去,注意它和其他松树的异点,思量它何以活得这样老。画家却不这样东想西想,他只在聚精会神地观赏它的苍翠颜色,它的盘屈如龙蛇的线纹以及它的那股昂然高举、不受屈挠的气概。
这三种态度分别是实用的、科学的、美感的。只是今日生活中,实用的态度占了主流。有一次,美学家蒋勋和他的一位朋友一起去希腊游览阿波罗神殿,走了好几个小时的山路,终于到了目的地。看着矗立在空旷山谷中的六根柱子,这位朋友抱怨道:“走这么多路,难道就是来看六根柱子,其中三根还是断的?”蒋勋告诉他,这根柱子就是希腊两千年的品牌,全世界许多国家的国会大厦都依循希腊柱式,结果朋友若有所悟地说:“那我们就拍照留影吧。”蒋勋无言以对。
建筑、书法、舞蹈、戏曲、绘画、文学、音乐、影视,我们愿意并且能够欣赏这些艺术之美吗?当我们走向大自然,或是长河落日圆,或是疏雨敲打着梧桐,或是波澜壮阔,抑或波澜不惊,我们能从中理解不同的生活本质吗?美是无法用语言教化的,审美力的培养也非一日之寒。然而教育,就是引领每个人向美而行的过程。
艺术是审美,也是创造。没有审美力,哪来好的创意?没有创意,怎能创造性地解决问题?
未来呼唤创意型人才!
十年前,我的一位同学去读MBA,聚会时数他最牛。过了几年,一个朋友去读EMBA(高级工商管理学硕士),那可是牛上加牛。可据说现在时髦的不是这个,而是MFA(艺术硕士)。全世界最牛的咨询公司麦肯锡,1993年员工中67%是MBA,2003年降到了41%,现在这个比例依然一路下降,但是却增加了很多MFA。因为公司需要的是创意,是艺术的表达,是新的概念。
被誉为“现代管理学之父”的彼得•德鲁克,提出了“知识工人”一说,指出逻辑能力、分析能力和语言能力是他们的强项。他预言擅长左脑思维的“知识工人”将逐步遭到淘汰。美国前副总统戈尔的首席撰稿人丹尼尔•平克提出今日已进入概念时代。概念时代更多地依赖于创意,受右脑主导。未来,人工智能将会取代很多重复性工作,曾经引以为豪的职业将会被弱化,而艺术、创意领域的工作将会越来越受到重视。平克将设计力、故事感、交响力、共情力、娱乐感、意义感,称为“决胜未来的六大能力”。
每个人都是无法复制的生命体。全脑优势理论揭示了四种思维偏好——创造型、表现型、逻辑型、纪律型,分别对应于右上脑、右下脑、左上脑、左下脑思维。邓恩夫妇的学习风格模型,将学习者分为听觉型、视觉型、触觉型、动觉型和触觉/动觉型。霍华德•加德纳提出了八种主要智能:语言智能、逻辑–数理智能、空间智能、运动智能、音乐智能、人际交往智能、内省智能和自然探索智能。
确实,天生我材必有用。在今天的高中教育中,我们不再强调木桶理论,更注重扬长而非补短。教育如何适应个性化的需求?孔子和他的3000名“本科生”,70多名“研究生”的谈话,每一次都是因人而发,所以也就入心入脑。当然,不是所有的学生都有机会和孔子直接对话。
教育引领学生跳出既有框架,极为重要。譬如,报纸有什么用?诸如阅读、在空白处写字、垫在地上、叠纸飞机、做装饰、擦窗户、遮盖物品、作为接头暗号、扇风、放在衣柜中除湿除虫、撕碎后取代猫砂盖住猫咪的尿骚味……如果你想不出5种以上的用处,那么,赶快像马克•吐温说的那样,“掏出你的大脑,踩在上面跳一跳吧——它都结成硬块啦!”爱德华•德•博诺针对“垂直思维”,提出了“平行思维”,那就是要跳出原有的框架。
今天,上海不少学校开展创新实验室活动,探索文创教育、戏剧教育,都是在为未来人才的培养做准备。
三
未来呼唤有德之人
和孔子同时代的思想家、哲学家、教育家有苏格拉底、柏拉图等。他们也都是百科全书式的人物。我们一起来看看苏格拉底的学生柏拉图在《理想国》中提出的“洞穴隐喻”:一群囚徒坐在洞穴之中,身体不能动,连头也无法转动。洞穴和外界之间有长长的通道,高处有一团燃烧的火,囚徒和火之间有一道矮墙,墙后有几个人拿着各种东西走来走去。时间一长,囚徒们以为他们看到的墙壁上的影像就是真实的世界。有一天,其中的一个囚徒被人拉着穿过通道来到外面,一霎时,刺眼的阳光让他头晕眼花,他感到十分痛苦。但慢慢地,他发现外面的世界多么美好。于是,他回到洞中去拯救他的同伴,但他的同伴无法接受,认为他不是疯了就是瞎了。
教育就是把一个现实的人(比喻成洞穴之人)变成一个理性的人(比喻成太阳下的人)的过程。苏格拉底提出“美德即知识”。孔子说:“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智慧具有德性维度,教育若朝向物质、短视、功利,会导致真善分离,理性难以启蒙,善与美无从培养。
现在,
不少家庭有条件带着孩子去世界各地旅游。
理性的家长不会带孩子去商场买奢侈品。
去海德堡,
他们会带着孩子去走走哲学家小径,
在静谧中思考人生和未来。
去波士顿,
会花上一天时间,
去瓦尔登湖感受梭罗澄澈的内心。
去莫斯科,
会来回驱车十个小时,
去图拉这座城市瞻仰世间最美的坟墓,
因为他们心中有对托尔斯泰的崇敬。
他们也会带着孩子去长沙的岳麓书院、
九江的白鹿洞书院、
商丘的应天书院和登封的嵩阳书院。
当前,传统书院教育强调的“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的治学之道,已被一些学校用来探索拔尖创新人才的早期培养。
人之为人,离不开教育。从人类学角度来说,作为个体的人并非是自然而然地天生的,而是通过教育的作用生成的。通过学校教育、家庭教育,共同将孩子培养成智慧之人、审美之人、德性之人,一切教育的最终目的在于形成品德。唯有这样,他才是一个完整的人。只有完整的人,心理才会越健康,内心才会越善良,人生才会越快乐。
今天,上海教育改革正和机械性的学习、权威性的答案、冷冰冰的分数说再见。
以高中为例,推行个性化学程、创新学分管理模式、实施走班教学,课堂教学更注重自主学习、合作学习、探究性学习以及项目化学习。上海市教委还对高中生推出了慕课平台,学生们可以在网上听到不同学校优秀教师的精彩讲课。大学招生更看重学生的综合素质,不仅仅看修习课程与学业成绩,还要看品德发展与公民素养、身心健康与艺术素养、创新精神和实践能力。
“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借用《易经》中的这句话来说,形而上是唤醒,形而下是塑造;形而上是学会学习,形而下是习得知识;形而上是综合素养,形而下是考试分数。
高中语文教材中有《子路、曾皙、冉有、公西华侍坐》一文,写孔子的四个弟子分别谈各自的志向。曾皙的志向以修身为前提,不以谋求社会职位为目的,得到了孔子的认可。因为只有修身,才能齐家、治国、平天下。其实,“六艺”之教,本质上亦是德性之教。
这就是君子不器,不器才是君子。至此,君子的涵义也已变得明确,那便是有德之人。
有句话说得好,鸡叫了,天会亮;鸡不叫,天就不亮了吗?可见,决定天亮的不是鸡,而是斗转星移。人工智能时代已经到来,我们如何面对自己的学生,自己的孩子?让他们遵从内心,满足兴趣,拥抱变革,拥有让自己幸福的能力,创造自己喜欢的事业,找到工作背后的意义,这些才是更为重要的。
都说未来已来
看看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波兰女诗人维斯瓦娃•辛波丝卡怎么说?
当我说出“未来”一词,
第一个音节便已成为过去。
当我说出“寂静”一词,
我就立刻打破了这种寂静。
当我说出“乌有”一词,
我就在创造一种无中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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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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