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

梦中是自己的房间，除了自己之外一个人也没有。白色的灯光以及如死水般的寂静给房间增添了一丝恐怖的氛围，像是恐怖电影中那些令人提心吊胆的片段。

明明是习惯关灯睡觉的，为什么梦中的房间是亮着的呢？

我试着在床上翻个身，却发现自己像是被人点了穴一样动弹不得。我越是想移动自己的身体，脑中的疼痛感就越强。

挣扎了一会儿后，好不容易醒了，眼皮上传来的沉重感又让我本能地再次闭上了眼睛。一闭上眼，我就又回到了刚刚的梦中，循环反复。

我像是陷入了沼泽之中，每进入梦境一次，就陷入得越深，再次醒来就变得越困难。

重复几次后，自己就会强忍着睡意从床上坐起。

感觉像是过去了几个世纪，打开手机才知道仅仅过去了几分钟的时间，甚至有时连一分钟都不到。

要么发呆要么玩手机，直到刚刚的睡意如潮水般褪去后，自己再重新积累睡意进入睡眠状态，通常这时就不会再次陷入梦魇了。

这是第几次了呢？

01

具体从什么时候开始梦魇我已经忘了，但对于早期的梦魇，有两晚给我的印象比较深刻，都是在我还比较小的时候发生的。

一晚是梦见海绵宝宝在鞠躬，一边鞠躬嘴里一边重复说着什么。几秒后他鞠躬得越来越快，跟加了鬼畜倍速一样。与此同时，梦所带来的压迫感就越强。

另一晚的梦境中是关了灯的，这在我整个梦魇经历中都是十分少见的。梦中，我看见一个人躺在窗前的衣柜上盯着我。从梦魇中挣脱出来后，我睁开眼一看，衣柜上居然真的有一团看起来和人很像的阴影。

顾不上开灯，我马上跑出了小叔的房间，钻到了爸妈的床上。等我第二天再回到小叔房间，才发现昨晚看到的人影其实是衣柜上面的杂物。

小时候梦魇次数不多，也就不怎么在意。一直到九年级，自己迎来了人生中的第一次频繁梦魇，自己才开始关注这种现象。

去网上查了才知道自己的这种症状叫做“梦魇”，俗称“鬼压床”。之所以动弹不了，是因为自己的意识虽然清醒了，但是肌肉神经还处在睡眠状态之中。

以前自己是习惯仰卧的，后来为了防止梦魇，就按照网上说的改成了右侧卧。一开始这个方法还是比较有效的，但随着梦魇的频率越来越高，侧卧的效果越来越差。

起初是床上睡觉才会梦魇，后来中午趴桌子上午休也会进入梦魇。

九年级的时候，教室在二楼，宿舍在三楼。学校为了照顾我们九年级学生，允许住宿生午休时回宿舍休息。

回宿舍午休虽然舒服，但是躺着睡觉也更容易进入梦魇，于是午休时就没跟着其他住宿生一起回宿舍睡觉了。

随着中考的结束，自己的第一次频繁梦魇也结束了。

02

由于中考发挥失常，自己虽然比重点高中指标生分数线多了两分，但还是错过了最后一个指标生名额。

中考的座位是随机安排的，因此座位能够跟同校同学相邻的概率是很小的。然而，十分凑巧的是，小明和小娜的座位一左一右刚好相邻了。更加凑巧的是，小明理科很好，但英语特别差，而小娜英语很好，理科很差，两人正好互补。

于是，小娜总分比我多两分，小明比我多三分，刚好拿走了指标生的最后两个名额。

造化弄人啊......

因此，我来到了“仅次于”××重点中学的××中学。

伴随着高中生涯的开始，我迎来了我的第二次频繁梦魇。

03

高中生活的新鲜感过去后，比初中更为沉重的学业压力再次袭来。

与初一不同的是，除了学业压力和不适应新环境外，令我难受的因素又多了一个：迷茫。

那是我头一次认真思考读书的意义。

那段时间，我的情绪跟抑郁症有些类似。

表面上依旧和同学们嘻嘻哈哈，其实心里十分地压抑，像是被被子闷着一样。极端的时候，我甚至想过死。

当然，和真正的抑郁症相比，我还差远了，这里只是做一个类比。

更加雪上加霜的是，初中埋下的雷在高一时爆炸了。

初一初三时，我曾试过住宿，但是都失败了。到了高一，学校离家更远了，天天骑自行车来回确实吃不消，且没有校车接送，不得不再次选择住宿。

自然而然，在熟悉的关卡面前，我本能地想要逃避。

比起让爸妈同意我退学，说服他们让我退宿要容易得多。于是，我开始试着给广州的妈妈打电话。

初三上学期末，爸爸的工厂倒闭了。为了还清工厂欠下的债务，爸爸不得不另寻他路。经过慎重的考虑后，爸爸决定到广州和朋友合伙开牛肉火锅店。

按照妈妈的说法，身为爸爸的妻子，自己必须陪在丈夫身边，所以挺长一段时间里，她都跑到广州陪着爸爸，留下我和弟弟在老家读书。然而，一到周末放假，弟弟就跑到表弟家里借宿，导致周末家里只有我一个人。

本身那时候情绪就特别敏感，再加上家里又只有自己一个人，自然就更加郁闷了。无处排泄的负面情绪像是气球一样不断膨胀，时常觉得自己像是坐跳楼机一样，有一种心脏骤停的感觉。

每次觉得自己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自己就会给妈妈打电话。

电话中重复来重复去无非就那么几句话。

到底为什么读书？读书真的有用吗？要是我以后真的堕落了，跟不上周围的同学了，我应该怎么办？我可不可以不要住宿？难道只有住宿才能锻炼自己吗？

前面几次，妈妈还会安慰鼓励我。再后来，开始在电话里指责我懦弱不懂事。直到最后一次，她在电话里骂着骂着就哭了。

她一边哭一边说我长这么大了，要懂得让父母省点心。

那一刻，我意识到自己必须独自面对一些事情了。

在那之后，自己就很少给妈妈打电话了。

成长的过程是痛苦的，表现之一便是迎来了自己的第二次频繁梦魇。

对于习惯了关灯睡觉的我来说，实在无法理解别人是怎么忍受睡觉不关灯的。然而，有意思的是，这一阶段的梦境中，房间的灯基本都是开着的。

除此之外，这一阶段梦魇的第二个不同之处是时不时会感受到另一个人的存在，甚至是其说话的声音，这应该是网上说的幻觉吧，比如有时会在梦魇中听到“哈哈哈”的嘲笑声。越是努力挣扎，嘲笑声越大，甚至有一次听到其回复到“我是不会让你这么容易挣脱的”。

在这期间也发生过一件比较有意思的事情。

有天晚上，我像往常一样陷入梦魇之中。当时房间有两张床，梦中我没有转头，我却能“看”到另一张床上放着一把粉色的“大剪刀”，那其实是《斩赤红之瞳》中一个角色所用的“帝具”。

我试图伸手去拿那把“剪刀”，但梦中的“他”又嘲笑我是拿不到的，不服气的我回怼说自己一定可以拿到的，搞出了一种动漫热血男主的感觉。然而，我还没拿到“剪刀”，人就已经醒了。醒来后的我回想起梦境的内容，忍不住自嘲地笑了起来。

梦魇多了，慢慢也就习惯了。

有时入睡前，我会自言自语道：“今晚估计又会梦魇了吧？”语气带着一丝自嘲，内心却显得很平静。

如果真如自己睡前所预料的那样，自己会在梦中叹一口气，吐槽道：“又来了......”

慢慢习惯了夜晚时客厅里独自一人行走时发出的轻微脚步声，也习惯了关灯时被安静笼罩的世界。

不习惯的时候是寂静，习惯了便是安静。

除了喜欢睡觉时关灯以外，之前的我睡前还必须拉上窗帘。

挺长一段时间里，甚至是到大学，自己都不敢在夜里独自一人望着窗户，独自一人望着桥下黑色的河水也不行。它们像是鬼和恶魔藏身的山洞，它们在里面盯着我的一举一动，随时会冲出来把我拖进去。

要是窗帘没有合上，但凡是漏出一个小缝隙，我都会瞬间汗毛竖起。这时候我要么会侧身背对着窗户，同时用被子将自己盖上，只留出一条缝呼吸，要么会在背对着窗户的同时浑身颤抖地一点点靠近窗户，伸手将窗帘拉上。

然而，十分神奇的是，就是这样害怕在黑夜面对窗户的我，居然会有勇气在从梦魇中醒来后望着窗户发呆。当然，这样子的次数不多，也就几次，且都是在雨夜。

或许是那时候已经接近凌晨了，窗外没那么黑了，自己才有勇气望着窗户发呆。

雨拍打在窗户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是在空无一人的客厅里，珠子掉落在地上时发出的寂寞声响。望着窗户上如河流一样的水迹，自己的内心居然慢慢平静了下来。

待刚刚的睡意消失后，自己再重新躺下睡觉。

梦魇就是这样的。刚挣扎醒来那会是特别困的，程度比我们平时想睡回笼觉时要深得多，像是有什么东西一直在拖着你往下沉。但凡你一闭眼，马上就会陷入刚才的梦魇之中。只有等刚刚的睡意消失了，你再次睡着后才不容易再次陷入梦魇中。

对于一个人在家这件事，一开始的我是不适应的，尤其是当时的我正在经历迷茫期且还无法适应住宿。那时候不论看什么电视节目，我都是静不下心来看的。一直到某个周日下午我准备回学校了，电视刚好在回放《快乐大本营》。

虽然我现在无法像第一次看时笑得那么疯了，但我清楚地记得是宋仲基在中国的综艺首秀。那天下午我笑得快要喘不过气，临走前还专门下载到手机里回学校继续看。

那天下午像是一个拐点，自那以后，我就开始逐渐适应高中生活了。

那些还没试过独居的同学在得知周末只有我一个人在家时，显得有些惊讶。在他们的想象中，一个人独居肯定是特别无聊难熬的。

要是我告诉他们我独居期间还经常梦魇，估计他们会更加震惊。

在我逐渐适应高中生活后，梦魇并没有马上消失。直到高二上学期的某个周末，我经历了到目前为止最舒服、最奇特的梦魇之后，频繁梦魇的症状才逐渐消失。

04

高二高三将近两年的“空白期”过去后，第三次频繁梦魇跟着我的大学生活一起来了。

与以往主要在晚上梦魇不同，这次主要集中在午休。

午休前越困，越容易陷入梦魇。

最开始的起因大概是来源于追求音乐梦时的压力和缺乏睡眠。

我说过，我曾在高一时陷入巨大的迷茫之中。

我初一时曾试图辍学，但是被我爸给打回去了。

我当时还问过我爸：“你没读多少书，不也是赚了那么多钱吗？读书难道是唯一的出路吗？”

对此，我爸轻蔑地笑了笑，说：“就是因为没读过多少书，我现在才很多事情不能干。”

语气中除了对我天真的轻蔑，还夹杂了许多无奈与懊悔。

这样子的疑惑在我脑海里没有停留多久。反正读下去没有多少坏处，且辍学的尝试也已经失败了，那就这么读下去吧。

就这样到了高一，我开始第一次认真思考读书之于自己的意义是什么。

花了十几二十年学习的知识，在工作后的短短几年内就能够忘记，那学习这么多知识的意义是什么？我的人生是由这些成绩定义的吗？实现人生目标只能通过读书吗？我喜欢读书吗？

就这样迷茫到了高二，偶然间看到了EXO《HISTORY》的MV，我突然觉得自己的世界明亮了起来。就这样，音乐梦的种子在我的心里生根发芽。

人们都说大学有很多的个人时间，于是我就想着等自己到了大学，一定要为自己的音乐梦奋斗一次。

随着高考最后一科的铃声响起，我结束了自己的高中生涯，我终于可以开始追梦了。

然而，追梦过程中一直伴随着巨大的焦虑。

一开始，我只是利用自己的空余时间练习唱歌跳舞，但是进步速度实在是太慢了。为了争取更多时间，我开始逃课，并进一步压缩自己的休闲时间，甚至是睡眠时间，而梦魇的一大诱因便是睡眠不足。要是这么做了，依旧进步很慢，那就休学。

为了争取一年的休学时间，我跟我爸吵了将近一年，且互相都说了很多难听的话。

当时的我就是抱着“破釜沉舟”的想法去追求梦想的，想通过减少退路的方式逼迫自己努力。

因为累想要偷懒的时候，就去看薛之谦、张艺兴、王嘉尔等自己喜欢的艺人的奋斗故事激励自己，给自己打鸡血。

这种方式确实有用，但同时也带来了更多的焦虑和压力，时常有一种“时不我待”的感觉。

那时的我总是时不时地陷入挣扎与彷徨，如同溺水的人，沉下去，浮上来，沉下去，浮上来，周而复始......

就这样放弃吗？那前面付出的时间和精力算什么？自己已经没什么后路了，本身语言专业上的天赋就比不过其他人，再回去更跟不上了。

继续吗？可是前方似乎又看不到多少希望......

焦虑成为了梦魇最好的饵料，它如同乌云一般再次把我笼罩。

与前面两次相比，除了梦魇时间的不同，内容也有很大的不同。

追梦期间，我经常会梦到父母在我追梦期间老去，并为此在梦中哭泣。

除了因为梦到父母哭外，我还时常因为觉得太累太孤独而在梦中哭泣。

梦中的我总是像是脆弱的小动物一样蜷缩成一团。

那种眼泪无法控制地想要夺眶而出的感觉太过于真实，以至于我无法区分梦境与现实。梦中的我以为现实中的我一定也在哭，醒来后才发现没有，舍友们也都在干着自己的事，没有丝毫异常。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发现上面没有泪痕。仔细想了想，我是在梦中的我眼泪流出来之前就醒了的。

这或许就是现实中的我没有哭泣的原因吧。

比较神奇的事情是，这一次梦与现实的界线比之前要模糊。梦中的我有时隐约能感受到舍友的动向，例如他们往哪个地方走动以及在哪个角落聊天等，醒来后发现和我梦中感知的没有太大差别。

停止追梦以后，梦的内容发生了变化。在这些梦中，一开始我还能够稍微改变一下梦境的走向，但到了后面我就做不到了，而是被梦境推着走，最后又会在快要到达梦境的尽头时醒来。

我没见过梦境的尽头是什么，但我心里总有一个声音在告诉我梦境的尽头是死亡。

几年后我再回想起这件事，我能提前醒来大概是因为我还有继续在人生中挣扎的动力吧。更通俗一点，大概是因为我还有求生欲。

再持续一段时间后，梦境的内容又和普通的梦魇没有太大不同了。

第三次频繁梦魇是我历时最长的一次。

在这期间，我经历了追梦、专八、考公、大学毕业等人生中算是比较重要的事。

同时，这也是我最后一次频繁梦魇，以后还会不会我就不知道了。

至于我怎么摆脱梦魇的，最主要的原因大概是以下两点。

一个是尽可能地保证睡眠。另一个是不再午休，转为困了就小眯十分钟，大概这样子梦魇就没有足够的时间去形成了吧。

05

不知道你们读到03小结的结尾时，会不会好奇那个最舒服、最奇特的梦境是啥？

之所以想要单独用一小节来写这个梦，正是因为那个梦足够独特。

大概是那天的傍晚吧。

我觉得有些困了，就躺到床上休息。

一进入梦境，我就意识到自己又梦魇了。本想习惯性地挣扎，却又忍不住停了下来。

整个梦境犹如仙境，被夕阳暖黄色的光芒充斥着。那些光像是进入了我的身体，比起痛苦，我更多感觉到的是温暖，但这并不是我停止挣扎的最主要原因。

我感应到了某个人的存在，这才是最主要的原因。

我虽然看不见他，却可以感知到他的存在。

他是那个在梦魇中嘲笑我的人，也是在梦魇中放下那把粉色“大剪刀”的人。

他就站在床尾处望着我。

没有嘲笑，没有捉弄，只是沉默。

他似乎在跟我告别。

我想开口问他，但我却在开口前醒过来了。

醒来后，我莫名地觉得有些难过，像是丢失了一个朋友。

有一句俗话是这样说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说实话，我还真尝试过，却再也没有见过他，像是在梦中迷了路。

我曾想过看心理医生，看能不能通过催眠的方式找到他，问问他那天都跟我说了什么，但是怕费用太贵，就一直没去......

我和小志说过这件事，小志说听着有点像是人格分裂。

当然，我的症状和真正的人格分裂差远了，绝对没有碰瓷的意思哈，我只是觉得原理和人格分裂有些类似而已。

人格分裂虽然是一种疾病，但是归根结底，分裂出来的人格都是为了保护主人格。会不会梦魇也是这样的呢？

一方面，身体通过梦魇提出警告，让我意识到自己的生理和心理有点小问题。另一方面，身体又通过这种方式帮我转移注意力，让我不那么痛苦，甚至是幻化出一个人来。

当他意识到我不再需要他的时候，就选择了离开。

这是不是听起来很奇怪呢？

这大概也是我的胡思乱想吧。

至于要不要去看心理医生，现在的我不太确定了......

不管怎样，我还是想对他说一声：“谢谢。”

PS：

已经在社会上沉浮了一年多的我，再次回想起这件事，确实会觉得这件事没那么大了，因此我已经开始遗忘当时的一些细节了。然而，这件事对于当时的我而言，确实是一件很大的事情，于是还是决定将其记录下来，也希望这能给有类似经历的人带来温暖。

当然了，如果实在严重了，一定要去求助周围人以及医生。

我是小九，愿我们能彼此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