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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看飞鸟自由翱翔

2017-05-01  本文已影响477人  雪鹰飞
【短篇】看飞鸟自由翱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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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阿腾说过,他天生就是一只鸟儿,自由自在的鸟儿。鸟儿属于蓝天。他要永远展翅翱翔在无边无际的天空,无论狂风暴雨,抑或烈阳高照。

可是,现实生活却往往是个囚笼,一个捆绑自由、理想和灵感的囚笼。

因此,阿腾一直努力着逃离现实,生活在自我的自由国度里……

—2—

汽车颠簸在粉尘四起的泥土路面之上。车窗之外,狂风怒吼,天昏地暗,满天黄沙由地面层层叠叠吹起,狂舞在苍穹,刹那间乌瘴漫于天空。

内蒙春天的风季,正值沙尘暴疯狂肆虐的时期。我坐着班车行驶在锡林郭勒盟苏尼特左旗巴彦乌拉苏木的乡村道路上,穿梭于漫天黄沙的沙尘暴之中。

眼中的天空是灰色的,周遭的景色是灰色的。我的脑海和思维也是灰色的。好希望有一位朋友打个电话来,和我唠唠嗑,排遣一下我漫无边际的寂寞。

就在这时,阿腾的电话就打过来了。他总是和我心有灵犀。

阿腾用他油滑中透露着玩世不恭的特有腔调问我:“王哥,在哪呢?”

接到他的电话,我不免显得有点兴奋:“能在哪儿,在你的家乡吃沙子呢!”

阿腾咯咯地笑:“现在正巧到了风季嘛,呵呵,在所难免。”

我插诨打科道:“正巧到了风季?这里一年只刮两场风,一场刮半年。我每天都在吃沙子,每天都在所难免。”

阿腾还是不停地笑,问道:“王哥,几点能到呼市?”

我看了看手腕上的表,估计了一下车速和时间,说道:“大概下午五点钟吧。”

阿腾说:“好的,到了打电话,晚上我请你吃饭!”每次我回来,总会有意料之中的饭局,都是一帮铁杆兄弟。

我笑着说:“好啊,阿腾,又遇到什么好事儿啦?”

阿腾是个爱热闹,也爱寂寞的人。爱热闹是对朋友,爱寂寞是对自己。他只要想喝酒,总会找到一千个理由,总会遇见一大堆好事儿。我已习以为常。

但这次阿腾真真切切遇见了好事儿。他的油画《牧春》获得了全国一等奖,自治区在油画方面已有十二年未获得如此高的全国奖项。

阿腾出手不凡,但他对“十年以来第一人”的说法满不在乎。他在乎的是,七万元奖金已到达了他的账户,他又可以与朋友聚会,可以将他那辆二手路虎一路飙到天涯海角,过神仙般的潇洒日子去了。

说到他的油画,我正巧眼望着窗外的黄沙,不由自主地想起他的作品《沙尘暴》。画面中,风沙从地面卷起,宛若漩涡,宛若瀑布,太阳从沙尘暴中露出星星点点微弱的光,蒙古包和风幡被风沙撕扯,似乎可听到所发出来的猎猎声响。

阿腾那幅油画视觉冲击感极强,创作灵感源自他过往生活的经历,记忆中那是几年难遇的最大一次沙尘暴。画面场景算是他生活场景的艺术再现。

车窗之外,风沙弥漫……

—3—

阿腾是蒙古族人,原名叫做阿腾格日乐。我第一次叫他阿腾时,他不由地愣了一下,然后笑,用油滑的特有腔调说:“阿腾,阿腾,腾飞的腾,我喜欢这个名字。”

我们往后都叫他阿腾。

阿滕喜欢和飞翔有关的东西。他说过,他天生就是一只自由自在的鸟儿,要永远展翅飞翔于天空之中。

有时候,我们笑着说他是“鸟人”。阿腾只是笑,却并不生气。他说:“鸟人就鸟人,只是此鸟人非彼鸟人!”

我羡慕他。向往自由,向往飞翔,是游牧民族长久以来,在放牧生活中形成的对自由的向往,是溶入血液和骨骼的一种天性和叛逆。

阿腾很有才情。他来自牧区,是他们赛罕塔拉嘎查中考出去的第一个大学生,而且一考就考到了中国美术类的最高学府——中央美术学院。阿腾是他家的骄傲,也是他们嘎查的骄傲。

阿腾对绘画的天赋,得益于他学美术教美术的父亲的遗传和管教。他有时喝完半斤以上的酒,会脸红着对我说,父亲在他童年时对他严苛甚至封闭式的管教,成为他回忆中的恶梦,至今回想起来仍心有余悸。

所以阿滕要逃,要飞。

从中央美术学院毕业的时候,阿腾的老师十分欣赏他绘画艺术的天赋。老师说了几次,让阿腾考他的研究生,毕业之后可以顺理成章地留校当助教。但他拒绝了,甚至没有商量的余地。

我有时候觉得不可思议。我想他的老师也会觉得不可思议。我上大学的目标很明确,就是毕业之后留在心仪的城市,找一份安稳的工作。所以,我为阿腾感到惋惜,有时候喝过二两酒会问他,当初为何会选择放弃?

阿腾醉眼迷离地说:“我不想过那种一眼就可以看到头的生活,如果我选择考研究生,再留校,可以想象,我导师三点一线的生活,就是我未来生活的样子。十年后是这样子,二十年后是这样,退休以后是这样子,甚至死的时候也是这样子……我可不愿意过这样的生活,把自己的一生禁锢起来。”

我挑着拇指说:“有才,真任性!”

大学毕业后,阿腾选择了回到内蒙。他的理想是有一个自己的小小空间,做一份自由自在且内心热爱的工作。可是所有提供工作的单位,也同时提供一份规章制度和作息时间表。

阿腾在两个单位兜了个圈,就挎着肩包消失了。他回了趟赛汗塔拉嘎查,在草原上闭着双眼,张开双臂,深深地呼吸着草原的气息。他说,那一刻那么静谧,他闻到了绿草和鲜花的芳香,他看到了飘忽如烟的童年,他听到了自己心脏强烈的跳动和童年欢乐的笑声……

之后,阿腾回到呼和浩特,在字画古玩中心租了一个门面房,经营着自己的小店。门面很袖珍,两米宽,五米长,专卖字画,取名“阿腾字画室”。他进一部分书法字画,但画多数是卖自己的,也算干了本行。

阿腾刚到呼市的时候,经常流窜到我们哥们几个人家里面,和哥几个轮流挤床睡。后来嫌麻烦,干脆买了一张折叠的钢丝床,晚上撑起来睡觉,白天折叠起来,归置于店面角落里。

对他而言,这样方便了许多。他的小店,同时成为了店铺,画室和卧室。他可以在外喝酒狂欢,在店内安静作画。

或许是他住店带来了人气,阿腾的运气也变得更好。没多久,他在当地打出了名气,生意渐入正轨,越来越红火。许多人慕名前来定他的画。我想,如果不是他常年在外疯狂旅行,生意应当会做得更加风生水起。

—4—

阿腾做生意,似乎并非纯粹为了挣钱,十分随意,甚至认为乐趣比富足更重要。他说过,生命应当是一场又一场的经历。他不理解我们,也不愿过为了生计日夜拼搏的苦逼生活。

只要阿腾愿意,他从来就不缺钱。他随意的一幅油画就可以买出一两万块钱。我们有时候对他说,如果他每天安心地坐在画室里绘画,那他的画笔就会成为印钞机。他满眼盛着笑,对着我们说,那是生产,不是艺术。

的确,阿腾不适合关在画室闷着头创作。他说,那样绘出来的画是死的,没有灵魂,只有铜锈。

所以,阿腾一直在追逐阳光,采摘雨露,捕捉灵魂。只要他手中有了钱,人就消失了,有时在齐齐哈尔扎龙看飞鸟,有时到腾格里沙漠写生,还有时在雅安碧峰峡蹦极……

直到手上的钱花得所剩无几,或者想起顾客订单的最后期限没几天了,他才老实返回画室。回来时会找我们几个哥们儿,说:“王哥,你那里最近有好烟可抽吗?”我就知道,阿腾兜底朝天,该友情接济他了。

阿腾就是这样,不走到山穷水尽,决不把自己逼到墙角。可是,一旦阿腾进入创作,就完全沉浸在创作的封闭空间,就像是武林高手在辟谷。

阿腾将自己关在画室,关闭手机,吃喝拉撒都不会迈出大门。那个时刻,他的身体完全被自己束缚,可思维却自由逍遥,活跃而跳跃,灵感就像一朵又一朵的莲花不断绽放,挥之于画笔之端的颜料,仿佛被赋予了鲜活的生命,经过不断地调和与涂抹,组合成活灵活现、灵气涌动的画面。从构思到创作成画,几天几夜,一气呵成,从未间断。

等到打开门迎接阳光或星辰的时候,那个帅气十足的小伙子,已变得胡子拉碴,熬得满眼通红,一脸倦意。再看画室,一片凌乱,乌烟瘴气,烟头被扔得满地都是。只有那幅新出炉的油画,在画室中央褶褶生辉……

他的画作,首先要过自己的眼,满意才拿来给人。不满意,他决不拿出来。凡他拿出的作品,顾客只看一眼,便欣然点头。

待到客人付了画款,阿腾的大年就到了。吃肉喝酒自不必说,又在心底琢磨着是不是到大青山去登山或滑雪?

阿腾的店面,一个月里基本有十五天以上处于关门状态。

—5—

大家都调侃天气预报如何不靠谱,但此次关于沙尘暴橙色预警的说法却很准确。

沙尘暴呼呼地吹,能见度仅在几十米范围。车开得异常慢。十里不同天,车越往西开,沙尘暴越小,等过了四子王旗,天空已放晴。

一路狂奔,到家的时候,还是比预期要晚,已经接近六点半。看到楼下停着的那辆黑色牧马人,我知道阿腾已先到我房子。他的牧马人硬朗帅气,像极了他本人。阿腾给它取了个名字,尼思合,或者小尼,蒙语飞翔的意思。

我进了门,扑面而来的是客厅里的阿腾,他身后挂着的是他三年前赠送给我的油画《九鱼图》。那年,我乔迁新居,他一直琢磨送我什么礼物,后来问了一位喇嘛,说客厅里摆放鱼可带来吉祥。他将自己封闭在房间,连构思带绘画,四天四夜,绘就这幅《九鱼图》。就这样,九尾红鲤栩栩如生,又神态各异地游戈于我新居客厅的墙壁之上。我认为,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阿腾见我回来,起身,张开双臂热情地与我拥抱,说:“哥们儿,多久没见面了?两个半月有了吧?”

我点点头:“没办法,我的工作性质就是这样的。上次我回来的时候,你正巧在漠河吧?”

阿腾爽朗一笑,问我:“哥们儿,想吃些啥?随便点,今天我请客。”

我说:“呵呵,吃啥不重要,关键是哥几个坐一块,喝点小酒,唠唠嗑,联络一下感情。”

我们选择了伊克赛蒙餐厅。我们的定点儿。到餐厅的时候,早已有三个约好的铁杆哥们等在那里。

推杯换盏中,阿滕已经醉眼迷离。他告诉我们,父母否决了他摇头的权力,这个周未硬要给他介绍个对象。

我说:“这也许是个好事儿……”我突然间,想起了他的前女友高娃,停下来未说下去。

阿腾笑了一下,对我举杯说:“来,王哥,敬你一个,过几天我又要出发,踏上征程,一路狂奔,一路向西。”

我笑着举杯:“来,哥几个儿一块儿,祝我们的布日古德一路平安,旅行愉快!”布日古德是蒙语,鹰的意思。

大家一齐碰杯欢呼。那一刻,生命中似乎只有美酒和快乐,没有一丝的烦恼和忧愁。

—6—

类似的情景就像复读机在复读,我已记不清发生过多少次。反正阿滕回到呼市,我们已经历过太多这样的场景。

他从中央美院毕业第一次聚会时,也是这一帮铁杆,也是伊克塞,也是这么热烈沸腾的气氛,也是之后阿腾说走就走的旅行。除了增长的年月,唯一不同的是,阿腾现在开着的是牧马人,当时带着的是女朋友,高娃。

阿腾的女朋友高娃,人如其名,一米七二的高挑个子,长着一张粉嫩的漂亮娃娃脸。用阿腾的话说,在他们都还在上高一时,那个阳光明媚的秋季,高娃走入了他的生活,甚至他的血液,他的生命。

可是,走入阿腾生命的高娃,毕业后与阿腾一起打拼了两年,终于忍受不了他的草原玩劣性格,分分离离闹了几次,最终因为那辆牧马人与他闹掰了。

后来我找了高娃几次,希望她能认真考虑一下他们之间的感情。

高娃意味深长地望着九月的长天,告诉我,她与阿腾在一起八年了,这八年来,她其实一直幻想着能与他厮守一辈子。

高娃低下了头。其实她的要求很低,就想让阿腾首付贷款买一套房子。一切准备妥当。可阿腾却花光了首付款,买了一辆二手牧马人,购车加装修花了四十二万元。高娃说,这是压垮他们感情的最后一根稻草。

高娃与阿腾分手的时候,说了一个很简单的理由。她说,她不能永远等着倦鸟归巢,不能把一辈子的幸福放在鸟背上。

从那时开始,阿腾就不带女朋友,而是总开着那辆黑色牧马人,尼思合。

我们常常劝他,把女朋友追回来。他总是慢悠悠地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是我的,自然会回来,不是我的,强求也强求不回来。”

有时候,我们会提议,给阿腾介绍女朋友。他先是笑,后来就不乐意了。他说:“谁再跟我提这一茬,我就和谁急了。”大家再没提这事儿。

阿腾一直梦想着自由到没有牵绊,不知他是否真的如愿已偿。有一天半夜,他从九寨沟打来电话,说:“王哥,你不知道,没有女朋友的日子,有多逍遥自在!”

腔调依旧油滑,依旧透露着玩世不恭,可我却听到了他心底的一丝落寞。

其实,我了解,如果将阿腾禁锢起来,他那艺术的灵感火焰或许就不能那么灼灼燃烧了罢。

—7—

阿腾依旧像鸟儿一样,无拘无束地跑来跑去。前几个月从大青山上采回大量的松树盆景,配上特有的青苔,据说卖出了好价钱。

我对此并不感奇怪,他总是给我们带来类似的惊喜,国画也好,印章也好,雕刻也好,或者是现在的盆景,他都能做到别人认为的极致。或许,艺术是相通的。

阿腾获奖后,我们在伊克塞大醉了一夜。第二天,尚在星光朦胧时,他又一次载满孤独和欢乐踏上征程。这一次,他消失了二十多天。

据说他走之前,将他那幅别人出价三十万,他却未卖的获奖作品《牧春》,高悬于他那两米宽五米长的小店面里。之后,他将防盗门锁上,便义无反顾地,开着牧马人小尼离开了。

—8—

我给阿腾打电话,他的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后来,阿腾通过来电显示,给我回过电话。可以听见他所处地方的猎猎风声。他说:“王哥,有什么事吗?我这里手机信号不好。我和几个绘画的朋友,在纳木错野外写生呢。”

我说:“阿腾,你忘记了,父亲让你相亲的事儿吧?”

阿腾:“噢……你说啥……一切随缘吧……信号不好,挂了!”

我听了,瞬间崩溃。

—9—

高娃离开阿腾一个月后,阿腾画过一幅画,取名为《失恋的季节》。

画面的一边,一个金光闪闪的鸟笼里装了一只鸟儿,在温驯的阳光下嬉闹啼鸣;画面的另一边,在阴云密布、狂风暴雨之中,有一只鸟儿,正艰难地展翅高飞。画面的中央,是霹雳而下的一道闪电。

当时,我看不出画的内容与恋爱有何关系。

关于这幅画,我想了很多。有时候我的脑袋会冒出一个问题。是否我们对他的诸多不理解,就像他不理解我们一样?

我们看着他是鸟,其实他看着我们也是鸟。

只是,他是鸟笼之外的鸟,而我们,处于鸟笼之内。

他是飞鸟,我们,是囚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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