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愿为人,勿念东隅(神枪少女x少女前线)
“有痛觉也不赖,至少这是我活着的证明。”安洁莉卡躺在床上思考着崔耶拉的话。“有痛觉吗?可是动物也有痛觉,用痛觉残留来证明自己活着倒是可以,可是怎么证明自己不是野兽呢?不过要证明自己不是野兽这一点倒大可不必,毕竟就算野兽会流绿色的血,也不会在白皙的皮肤下潜藏着机械吧。”安洁莉卡看着自己举起的手,思考着。少女的手白皙如玉,在窗外的阳光的照射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毫无疑问是人类少女的手臂呢,不过怎么知道是不是人造人呢?所谓的义体技术,究竟到了什么程度呢?”安洁莉卡坐直身子,看向公社中庭里正在喝下午茶的少女们。少女们有说有笑,精致的五官组合成一幅幅不同的表情。“公社,是给少女们一个家,还是在圈养仿生人打手呢?身在公社的少女们,是少女,还是凶恶的机械猎犬呢?”安洁莉卡叹了一口气,转头看向房间里悬挂的日历。“格里芬,安全承包商,战术人形?倒是可以问问她们的意见。不过在此之前,还是要先做做功课呢。”安洁莉卡走下床铺,坐到书桌前,拿起辅佐官留下的下周联谊活动对方的资料。“心智云图,记忆上传,机械人形,合法权利?这可真是奇怪的东西啊。”安洁莉卡抬头看了看书架,目光移动,停留在了某本书上,“对了,就问她们这个问题吧。”她起身把那本书从书架上抽出,放在桌面的格里芬资料旁边,转身走出了房间。黄昏灿烂的太阳从窗户里冲进来,打在那本书上,书封面的几个烫金的字像是被点燃了一般,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夺目的光芒,一如安洁莉卡那被点燃了的好奇心:《仿生人会梦见电子羊吗?》
“活人装义体,通过作用于脑部的药物缓解排斥反应并进行洗脑。啧啧,我们真是和不得了的家伙们搭上关系了呢。”指挥官把终端递给当值副官,观察着这位副官的表情。“指挥官,请允许我作为随行副官参加本次联谊活动。”副官略带僵硬地转过身,朝指挥官鞠了一躬,提出了申请。“没问题,突然这么正式,说话这么耿直,不像平时的你啊。”指挥官轻笑一声。“那,没有别的事了的话可以允许我提前离岗吗?”“也没问题,回去早点休息。”副官点了点头,转身朝指挥室门口走去,走出几步,才发现指挥官的终端还在自己怀里,羞得满脸通红,连忙转身把终端递给指挥官,低着头小跑出了指挥室。“真是少见呢,卡妹会这样。”指挥官目送副官离开指挥室,感叹道。她扫了一眼终端的屏幕,在屏幕上本不应该有的几滴水珠上停留了一会,叹了口气,按开办公桌右手边的指纹锁保险箱,从里面拿出一部手机。“喂?K?是我,我要那个公社的情报,越多越好,尤其是那几个小女孩的,钱我会给够。什么?别的奖励?流氓!”指挥官挂了电话,把手机扔进保险柜并关上了柜门,起身离开了指挥室。皎洁月光施展着魔法,把终端上的水珠变成了晶莹的水晶。
“喂,你觉得那天那几个大姐姐怎么样呀?”
“什么怎么样,当然是很好看啦。”
“那个,其中的那个人类,格琳娜小姐是个好人呢。”
“好人吗?虽然我看你们两个昨天谈的很欢,但我还是从她身上闻得到硝烟和危险的味道。”
“这样一说,确实。大姐姐们好像是叫战术人形吧,据说是真正拿着枪上战场的军人呢!格琳娜小姐虽然是后勤官,但也有十余年的特种兵经验呢。”
“军人,其实我们算不算军人呢?”
崔耶拉抛出的问题让公社的中庭安静了下来,而身在其中的安洁莉卡却浑然不觉。应该说,她根本没有加入其他少女之间的对话,专心回想着昨天的事。
“你是叫安洁莉卡是吗?我是格里芬S09区的战术人形,副官组成员卡尔卡诺。那边的那位是我的姐姐,不用拘谨,叫我卡诺就好了。”紫色长发,白净面庞,穿着深紫色的衣服的人形向她伸出了手,邀请她到宴会厅里僻静的一角坐坐。安洁莉卡把自己准备好的问题告诉了她。紫发的大姐姐温柔地笑了笑,脱下手套,轻轻按住安洁莉卡的手,开始聊天:
“我是战术人形,我的核心运算模块叫做心智云图。这个心智云图里面包含了许许多多的模块,譬如情感模块、记忆模块等。由于我原本是民用人形,我的心智云图里包含了模拟人的大部分行为的模块和算法,做梦,也包含在其中。”
“根据人形研究专家帕斯卡小姐的理论,人形做梦的这个行为是将记忆模块的数据随机抽选出来,并经过情感模块转译,通过合理性筛查之后注入二级平层之中的。简单来说,就是随机抽取记忆,进行合理的组合之后产生的。这个过程是根据人类的梦境的结果而设计的,虽然内容上相似,但形成过程完全不一样。至于会不会梦见你所说的电子羊,我是可以通过记忆提取和摄取来让我梦见电子羊的,只不过我没有那样做过。虽然我可以控制自己梦境的内容,但我很少去专门控制。大多数时候我都任由随机算法区制造梦境。”
“那,卡诺你梦到过些什么呢?”
“我梦到过的,大多都是以往的各种记忆吧,有时候单独表现,有时候缝合在一起。有时候我会梦见在一场战役里面对九头蛇,有时候会穿梭在几场战役里抗击铁血。也会梦见和格里芬的大家一起生活。”
“卡诺小姐真幸福呢,有这么多的梦。我,我很奇怪,为什么莉可她们都有不同的梦境,卡诺小姐你也是,但我,以前还能梦到不同的东西,最近却一直都只梦到那一个故事。”安洁莉卡此时已经放松了下来,开始与卡妹谈心。
“我一直梦到的,都是一个关于意大利面王子的故事。虽然很奇怪,但一直都只梦得到那一个故事。我,我在想,我究竟还是不是人。”安洁莉卡的手在卡妹的手下微微颤抖,脸隐藏在头发的阴影里,低声啜泣着。
卡妹眼神闪烁了一下,看了看表,突然抬起手伸进安洁莉卡的衣领里,从中拿出了一个小小的装置,稍一用力将其捏成碎片。“窃听器,不要在意。”卡妹摆了摆手,示意安洁莉卡冷静下来。“时间不多了,接下来认真听我说。”
“记忆往往被人们当作是活着的证明,但人不可能一直活在记忆里。梦或许是区分人和非人的证明,但人同样不可能活在梦里。我们每天所读过的书,做过的事,见过的人,都会是我们人生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笛卡尔曾说,我思故我在。只要你还在思考,还在烦恼,都证明你还活着,因为思考和烦恼都是生人才有的权力。”
“在格里芬的大家庭里,有的伙伴是出厂即被送往前线,还有的伙伴是从民用人形改装而来。民用人形改装而来的,有选择保留记忆的,也有选择抹去入职前的记忆的。我选择了将记忆以更高的权限封锁在心智底层,相当于抹去了记忆。因为这个世界变化的太快,无论过去是美好还是痛苦,我们都早已离它远去。爱也好恨也罢,刻骨铭心也好萍水相逢也罢,都早已远到再也回不去了。成为战术人形是一个全新的开始,是另外一个世界。带着旧时代旧世界的古董对新的生活可没有什么帮助。无论入职前是黑帮老大、宫廷女仆、自由人形还是他人的玩具,所有战术人形都遵守着这样的规则:绝不把入职前的生活带入战术人形的身份里。有的人形适应的很快,有的则还有些心理障碍,但残酷的战场不允许过多的怀念和思考。炮声会震碎往昔的美好,导弹会炸毁保留着的纪念物。牵挂越多,脚步就会迟缓和犹豫,最终的结果,就是为自己的过去陪葬,而让新的朋友参加葬礼。”
“我们是战术人形,我们曾尝试融入人类的社会,但换来的只有双方的痛苦。按照人类的判断标准,我们没有大脑也没有心,但我们也从未放弃以自己的方式去爱这个世界。我们能感受到自己心智底层里对人类和对这个世界的热爱,我们愿意去执行任务来保护人类和守护这个世界。泰戈尔说,世界以痛吻我,要我报之以歌。我们心甘情愿。在一次次的碰壁里,我们明白,想要在我们这一代战术人形中让人形变成人是不可能的了,但我们一直在努力。我们既把自己当成人形来参加作战,也把自己当成人来思考问题。更幸运的是,我们有一位把我们当成人的指挥官。”
讲到这里,卡妹按着安洁莉卡的手突然用力,安洁莉卡吃痛,目光不由地转向了两人交叠的双手,却看地愣了。卡妹的右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耀眼的银色戒指,戒指的中央还镶嵌着一枚夺目的钻石。这是钻戒?爱情?人形戴钻戒?指挥官和人形之间有爱情?突然接触到自己未曾设想的道路,安洁莉卡一时失了神,下意识地伸手摩搓着卡妹的钻戒。这是年轻的少女在古老而鲜活的爱情面前的迷惘和疑惑。自己那时,也和她一样吧。卡妹想到,顺势把安洁莉卡揽进怀里。
“我们是战术人形,你们是义体少女,都是可怜的小怪兽。但只要我们都有着爱人类和爱世界的愿望并付出行动,我们也是人类的一员。”
卡妹手一翻,一枚小巧的U盘悄悄地落入安洁莉卡的怀里。
“这里面有你们的过去。但请记住,过去就像一场梦,或美或恶,我们都不可能活在里面。过去是人生的一部分,但当下才是我们的生活。”
硬底皮鞋的脚步声近了,卡妹用力抱了抱安洁莉卡,起身面对公社人员的诘问。安洁莉卡坐在座位上,她感觉到怀里的U盘像有温度一般,慢慢地渗入自己地四肢百骸,给自己注入了温度,注入了生命。
酒店洗手间里,安洁莉卡掏出了U盘,没有迟疑,把它扔进了下水道里,按下了冲水按钮。
中庭的讨论会结束了,安洁莉卡回到公社房间,看到房门上贴着的纸条:“明天进行紧急治疗,请安洁莉卡明天早饭后到医务处报道。”她撕下了字条,走进房间。她坐在书桌前,《仿生人会梦见电子羊吗?》还放在桌面上,她打开了它,拿起笔在扉页里写下自己的答案。
“卡诺小姐,你说的对,过去就像一场梦,或美或恶,我们都不可能活在里面。”
卡妹拿着定位仪,站在一条水渠旁,伸手从水渠里捞出了U盘,犹豫了一下,捏碎了它。
“过去就像一场梦,或美或恶,我们都不可能活在里面。”
被捏碎的U盘并不孤单,有清冷的月光和几颗晶莹的水晶陪伴着它。
文竹
2020/7/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