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梅落上阳

太白在长安，不是于公卿雅士府中论诗，就是在茶楼酒肆中与士林人物聚会。其口才佳，谈诗论文，评物议事，皆出口成章，华丽流畅如行云流水，如春葩丽藻，闪闪于其口齿之上。长安城中莫不以认识李白为荣，更将其诗文论事称为“璨花之论。”一日阳春，太白游览长安，乘酒兴写下《太白阳春歌》一诗，诗云：长安白日照春空，绿杨结烟垂袅风。披香殿前花始红，流芳发色绣户中。绣户中，相经过。飞燕皇后轻身舞，紫宫夫人绝世歌。圣君三万六千日，岁岁年年奈乐何。

再说梅妃，其文才渊博，性耽文艺。自翠华西阁与玄宗作别，便不见圣颜，每日但以诗书为娱。虽后宫幽深，亦对李太白之文才有所耳闻。一日念奴不知从何处得李白之《太白阳春歌》献于梅妃，吟及“飞燕皇后轻身舞，紫宫夫人绝世歌。圣君三万六千日，岁岁年年奈乐何。”感自身遭遇，不由得泪水涟涟。念奴见所献之诗惹梅妃伤感，忙下跪谢罪。梅妃拭泪道：“不关你事。”继而又道：“这李太白文彩果不虚名。我闻汉陈皇后遭贬，以千金赂司马相如作长门赋献于武帝，陈皇后遂得复被宠幸。今日如有李太白为我作赋，以邀上意，我亦不惜千金之赠。”念奴道：“娘娘昔日尝作八赋，大才不输李太白，更远胜汉后，何不自作一赋以献皇上？”梅妃笑而点头，念奴即呈上笔墨纸砚，于是梅妃即自作《楼东赋》一篇，赋成，奏上。玄宗览赋，读及“誓山海而常在，似日月而靡休。何期嫉色庸庸，妒心冲冲，夺我之爱幸，斥我乎幽宫。”沉吟半晌，思及当日于梅园对梅妃之誓言，不觉为之怃然。

玄宗怃然之状为宫人所见，传至嫣红耳中，此赋顿为杨妃所知。杨妃前恨未消，又添新恨，气忿忿的奏玄宗道：“梅精江采蘋庸贱婢子，竟敢作赋宣言怨望，当宜赐死。”玄宗默然不语，杨妃奏之不已。玄宗道：“梅妃无聊作赋，全无悖慢言语，何可无端加罪？朕只置之不论即可。”杨妃道：“陛下不忘情于此婢耶？何不在为翠华西阁之会？”玄宗见其旧事重提，又惭又恼，只因宠爱惯了，忍而未发。杨妃见玄宗不肯依她言，把梅妃处置，心中好生不快，侍奉之时，全没个好脸色，常使性子，不言不语，玄宗姑且忍耐着。

那杨妃新仇旧恨于内心翻腾，整日花容无色，默然不语。心思全在加害梅妃一事之上。这一日玄宗无事，与高力士游至爱莲亭池边，望着湖水，心中正为如何取悦杨妃而愁。忽见一内侍，在池内抱一个妃子起来，大声呼救。玄宗心内大惊，走至近旁一看，却是杨妃，此刻她容颜变色，双眸紧闭，满身泥水淋漓。玄宗匆忙走入亭内坐在一张榻上，从内侍手中抱过杨妃，问道：“刚才她可是失足跌下去的？”内侍道：“刚才奴婢偶然走来，见贵妃满眼垂泪，望池内将身一耸，跳下去的。”玄宗双眼垂泪叹道：“爱妃这是为甚缘故？”自己忙与内侍替杨妃脱下外边衣服，哪晓得里面衫裤俱湿，忙叫高力士，快去去她衣服来。玄宗见力士去了，自己便解开龙袍，连她的小衣多替她卸下，然后将杨妃裹在怀里，把鸾带收紧。稍时，杨妃苏醒，玄宗双目泛泪，窝着她的香腮说道：“爱妃缘何如此？朕哪一刻少得了你？你若去了，朕当如何？”杨妃见说，呜呜咽咽的哭起来，说甚么陛下有梅精何必要我之类的话。玄宗知其为梅妃《楼东赋》一事难以释怀，乃口里分剖宽慰，一边两手把她香云解开，替她绞出些水。顷而，只见高力士带着嫣红手里拿着衣物，急匆匆走来。玄宗和嫣红替杨妃穿换衣裳。高力士见玄宗里衫沾污了几点泥汁在上，忙要去取衣服来换。玄宗止住了道：“朕当常服此，以显贵妃贞烈。”稍一沉吟，为解杨妃心结，乃命高力士前往宣旨，迁梅妃于上阳东宫。杨妃闻言，心内大喜。

梅妃作赋本为博圣眷，奈何被斥往上阳宫，梅妃心中既恼恨，又感伤，遂染成一病。凄清上阳宫，一曲梅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