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把匕首》（第七章、他的身份）
前提回顾：他走的时候说道：“希望不要有那么一天，否则我会不知道该做些什么的。”
“有这样一个职业，他们不需要任何的资金投入，完全凭人脉和一张嘴，就能轻松赚到你几年都赚不到的利润。”
我和林老师坐在一家烤肉坊搭建的敖包中，他说完此话，抽了一口香烟，然后背靠在沙发上，享受着烟雾的芬芳。他的脚边放的是我今年招生用的宣传册。
我说道：“这个职业我听说过，我也有接触过这种人，挺厉害的。”
“你就是一个傻小子，其实这个职业做得好一年就能买一套房子。”林老师又抽了一口香烟说道。
这是我做教育培训的第二年，眼前的这位林老师可谓是这个行业的前辈了。他和这个烤肉坊的老板很熟识，因为这个老板的儿子就是通过他考进大学的，所以我们在这里吃饭是可以不花钱的。
“我觉得这样子做，是对教育这个行业的玷污，也是对学生的不负责任！”我边给林老师倒酒边说道。
“玷污？你太抬举你自己了，也太抬举现在的教育了。”他并没有喝我倒的酒。
我没有说话，因为我不知道说什么，他讲的有道理。我做教育培训就是以赚取利润为目的的，确实没有自己所说的那么高尚。
“你去年一共投资了多少钱，多少人脉？最后回报了多少？”林老师喝了一口酒问道。
我说：“我前后投资了大概有十万多元，并且在大学里面用上了我所有的人脉，还在省教育厅寻找熟人为我在地方教育局开路，让我招生时能够顺利进行。”
我说这些的时候，其实是很骄傲的，因为我很年轻，而且我做到了很多同辈都做不到的事情。
“接着说。”林老师不再抽烟，也不再喝酒，身体前倾，摆出一副认真听我说话的样子。
我说道：“虽然前面我都规划的特别好，但是到了地方上，我发现并不是这么一回事，教育局的领导只是和我通了一个电话，然后让我去某个学校去找校长。我就按照指示去找校长，校长对我很热情，因为他知道我是谁介绍过来的，所以还特意的为我摆了饭局。”
“小伙子不错吗？至少知道层层递进这个道理，那么接着发生了什么呢？”林老师问道。
我说：“校长在饭局上和我喝的酩酊大醉，说是很对脾气，可以结为一个忘年交。但我不敢忘了我自己的任务，趁着这位校长兴致高，我说能不能将该学校的学生送到省城我的培训机构里面进行学习呢？”
“好，打住。你已经犯了第一个忌讳了，你认为他视你为忘年交你就真的成为他的知心人了吗？还有，去这个学校之前你有打听过有几家培训机构已经来过了吗？”林老师揶揄的说道，随后喝了一口啤酒看着我发笑。
我想了想，林老师说的没错，这些我都没有在意，甚至是完全忽略了。
“你最后带回来了几个学生？”林老师问道。
我实话实说：“五个。”
“嘿嘿，这倒出乎我意料了，你是怎么做到的？”林老师满脸好奇。
我说：“第二天我去这个学校宣传，然后有一个学生非常感兴趣，我就跟他深入探讨了上大学的重要性，还有在省城学习能比在地方上好太多的优点，最后我又结合自身的经历，向他灌输一些人生观、价值观什么的，这个学生当时就同意来我这里了。”
“这是一个，那剩下四个呢？”林老师问道。
我没有保留，也不遮掩。实话实说道：“我经常跟这个学生联系，在他心里描绘了一个美好的未来，然后他来的时候，自己带了四个同学过来。”
“哈哈，算你小子运气好，碰到这样一个好骗的，那最后这一年你的教育机构赔了赚了？”林老师问完，拿起了一串鸡翅。
我说：“不赔不赚 。”
说完，我也拿起了一串烤鸡翅，但想了想又放下了，随后只拿了一根香肠放在嘴里咀嚼。
林老师慢慢的啃完鸡翅膀，然后抽了一张纸巾优雅的擦了擦嘴，说道：“要是按我的理解，你赔得血本无归。”
我没有辩驳，因为今天本身我就是要向林老师取经的。
“首先，做教育培训这个行业完全不需要投入这么多的资金，特别是刚开始做的机构。有句俗话说的好，进去容易出来难。你用钱给自己租借了教室，又购买了设备，可你在做这些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如果你这一年一个学生都没有的话，你租借的教室和购置的设备怎么处理？”林老师问道。
我很自信的回答他：“我做这个行业之前就有详细的规划，我很自信自己不会弄不来人的。”
“狗屁，就你那种招生伎俩，早都是玩剩下的了。如果是我...”林老师不再言语，而是陷入了思考。我连忙给林老师倒酒。
“我会先把这个省份所有的地级市过滤一遍，看看有没有自己能够搭上线的，能不动自己在省城的人脉就不动。”林老师笑骂道。
我很是不解，问他为什么。
“因为你是在省会生活的，你的轨迹也在省会，我打个比方，老虎会去吃老虎吗？不会的，所以你要在下一个级别的城市下手。”林老师回答道。
“如果地级市有你能联系上的关系了，那最好不过，你可以通过他们再往下看，一般县级市和所属的地级市的关系会比县级市和省会城市的关系好太多的。因为大家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十个人里面总会有两个人是亲戚的。”林老师开始认真的讲述起来。
“你不要忙着去学校宣传，而是和这些教育局的人做好工作，然后画一块大饼放在这里，看看有没有人愿意吃这块饼。比如说，你可以胡言乱语一个省厅批的的项目。看看这些领导愿不愿意吃这块饼。如果愿意吃了，你的第一步就开始走动了。”林老师喝了一口酒说道。
“每一个级别都有相应的利益所求，你要先稳住局里的领导，让他们知道他们能得到的利润是多少，他们自然会将你往下一层介绍，也就是校长这一层。以此类推，直到具体负责的老师这一块，你将自己所画的这个饼切成若干份，让每一层都能看见好处，自然每一层都会认真的为你执行你想要的方案。”
我有些不解：“那学生我们就不去了解吗？如果不接触学生，学生怎么知道我们这个教育机构啊？更别提他们是否愿意过来了。”
“你想多了，这件事情从头到尾跟学生都没有任何的牵连，只要你把我说的做好了，自然有人会帮你把学生带来的，你所需要做的就是陪着玩，玩到每一个阶层的领导开心，就可以回来了。”林老师笑着说道。
“之后你回到省城，多跑几家培训机构，先了解他们的招生地大多在哪里，和你有重叠的你仔细记下来，然后详细的了解一下他们的规模和优势。”林老师呷了一口酒说道。
“你要尽你所能的多跑几家，扮演学生也好，扮演家长也好。把这些和你招生点重叠的培训机构全部记下来，一个一个的去仔细比较。心里有数了之后，你就要换身份了。”林老师进一步的对我说道。
我有些好奇：“我还要换什么身份，总不能把我是同行，要和他们竞争的事情说出来吧？”
“对呀，你就说你是做教育培训的，你随便的去报你有多少的生源，都在什么地方。看看他们的反应如何，切记，你要敢说，把学生数量说的越多越能引起他们的注意。”林老师说到这里，不再说话了，他觉得已经没有必要再向我往下讲了。
我低头思考了一会，抬头向敖包外面喊道：“伙计，烤肉凉了，给我全扔了，换成热的。”
林老师没有阻止我，只是心不在焉的翻看着我的宣传册。
我觉得这顿饭很值，我已经知道该怎么去操作了。我看着林老师，说道：“您别让我害臊了，还是把宣传册还给我吧，我明天就去把它们都扔了。”
林老师哈哈大笑，放下宣传册，拿起酒杯：“你很聪明，是一块料。”
举杯换盏后，林老师坐上了他的奔驰缓缓离去，我带着羡慕的眼光在路边目送。我心里明白，迟早我也会有一辆属于自己的汽车的。
此时已经是九月七号的凌晨三点四十，他两点多钟就来了，一直跟我讲这个事情。
我还是老样子，身体越发虚弱，面无表情的聆听着。已经七天了，我注意到他有个习惯，总是会留下一些时间让我跟他互动，这次他成功了。我确实有些好奇了：“既然你已经懂得了这个行当的规矩，你为什么不继续做下去？而是回你家里跑业务，开一个被人鄙视的国产小汽车？”
他很是得意，显然他早已猜透我的心思。他说道：“因为我是一名老师。更因为我比他们更像一个人！你慢慢想吧，我走了，真的希望明天你的身体会有所好转，今天真是耗费了你太多精力了。”
我从来没有送过他，他走了我也不在意。我一直在反复回想他所说的话，终于我愤怒了。因为我发现他不做教育培训的原因了。
这是时代更替的悲哀，也是教育的悲哀。我从头听到尾压根都没有发现这其实充斥了一个反人类的法则。学生，被作为一个商品，更是一个硬性的流通货源在不断的被不同的人所交换和利用着，而我自始至终都在意的是他所说的那个林老师究竟告诉了他什么办法让他用教育的名义谋求利润。他来了七天，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愤怒过，我很想站起来呐喊。这已经是科学进步，人人平等的时代了，为什么人能够将学生当成货币一样去操纵，我没有站起来，因为我太虚弱了。我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想着他所说的那句“因为我是一名老师。更因为我比他们更像一个人。”昏睡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