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的提兜
我的爷爷叫郭文华,以前是村里的会计。很多人提起他,都会无比怀念地说,你爷爷可真是个好人啊。爷爷就是典型的中国老农民的样子,戴一顶黑色或者黑色的帽子,穿深色的中山装,脚踩着布鞋。面容和善慈祥。
爷爷生养了7个孩子,6个女儿一个儿子。我的姑姑们和爸爸叫爷爷不叫爷爷先是生了5个闺女,才有了儿子。等到第四个孩子,一看又是闺女,就很不耐烦,就给这个女儿起名叫“郭恨”。但老天并没有立刻收到爷爷的愿望清单,下面还是女儿。还好爷爷没有给第五个女儿起怨艾满满的名字,终于等到了儿子。所以不免对这个期盼已久的孩子有些过分爱护。爸爸性格比较较真,小时候经常见爸爸“找事”,和爷爷吵架,爷爷高兴了就回他两句,不高兴就置之不理,任他自己说个不停。
爷爷是个本分,甚至些许胆小甚微的人。小时候,我觉得当兵的很光荣,就问爷爷,你问什么没去当兵打日本鬼子呢?爷爷说,当兵打仗可是要死人的。他在村里做会计,也规规矩矩,不做不该做的事。有一次我爸爸和别人打架,被追到家里。我爷爷就把门锁上不让进门,怕把爸爸伤着了。而爸爸在另一边叫嚣着“看他能把我怎么样”。
我不知道爷爷奶奶的相处模式,因为在我还没学会走路的时候,奶奶突发脑中风就瘫痪在床,之后我家和4个姑姑叫轮换着照顾奶奶。在我5、6岁的时候,奶奶去世。我15岁的时候,爷爷去世。
爷爷的提兜
在我小的时候,物资还不像现在这么丰富,小孩子也没什么零食可以吃。那时候爷爷已经不当会计了,而是和我一个舅爷合伙做起了水泥生意。现在想想,还是一个挺符合时代大势的决策。像上班一样,爷爷白天去销售点卖沙子水泥,晚上回家。
爷爷骑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车把上挂着一个黑色的提兜。在那时的我的眼里,这个提兜就像一个神奇的宝藏,里面藏着各式各样的好吃的。可能是冰糖,火腿肠,或者是包子,或者是其他。我和弟弟最期待的就是每天晚上爷爷回来了,天色渐暗,我和弟弟就在家门口守候,头望着爷爷回来的那条路。直到路上出现那个熟悉的身影,就一路小跑奔过去,其实心里惦记的是爷爷的提兜里今天装了什么好吃的。
爷爷的手擀面
那时候爷爷在村子西头的公路旁卖沙子水泥,自己一应的生活起居也在那间租来的房子里解决。冬天,爷爷的屋子里有个煤球炉子,他自己生火做饭。因为我和弟弟在公路另一边的金营村小学上学,有时候就去爷爷那里吃午饭。
中原人最喜欢吃面食,不知道那时候卖面条的少,还是爷爷不喜欢吃,他会自己做擀面条吃。印象最深的,爷爷不用擀面杖,而是直接用一个啤酒瓶子擀。他也不会把面擀成特别薄薄的一层,因为这样吃起来不劲道。等到面擀好,爷爷会用到把面切成宽面条,或者面片。面片呢,则会做成酸的,也就是会多放些醋,开胃。现在已经记不清面条里是否有鸡蛋有青菜,只记得爷爷做的面条特别好吃,香气宜人,吃一碗特别满足。现在想来,弟弟那大厨的技能,可能就是得到了爷爷的真传吧。
爷爷虽然更喜爱弟弟些,每年春节给压岁钱的时候,他并没有厚此薄彼,而是都会给我和弟弟一样金额的压岁钱。有一年春节,爷爷说给我磕头,就给压岁钱。弟弟是立刻就跪下给爷爷磕头,爷爷开心得乐不可支。反倒是那时候的我,扭扭捏捏,不好意思给爷爷磕头。谁曾想,以后也再没有机会给爷爷磕头了。
大概在我初二那年,爷爷生病了。去郑州的医院住院治疗,那时候癌症还是令人谈之色变的大病,经历了化疗,爷爷还是没能支撑太多日子。那是我中考过后的那个夏天,爷爷从郑州的医院会到家里度过最后的日子,最后时候的爷爷瘦瘦弱弱,极度虚弱,看着心疼。我非常不理解,明明之前去医院之前看起来还很健康的爷爷怎么变成这个样子。那时候的我,吃的白胖白胖的,爷爷还特别羡慕。其实那是我人生非常艰难的阶段,经历过营养不良和抑郁症,好不容易挺过来。
最后的日子,爷爷偶尔想出去,弟弟就骑着三轮车带爷爷去村南头的公路上转悠转悠,我骑车在后面跟着。爷爷的眼贪恋着四周的风物,看看田地,看看村庄,看看这个生于斯长于斯的这片土地。我知道,爷爷舍不得,他放不下唯一的儿子,疼爱的孙子,儿女,还有家里的大事小情……
爷爷去世后的一两年,我经常会梦到他,梦里的他还是生病时候的样子。直到我的状态好了后,梦到爷爷的次数减少了很多,偶尔梦见他,他已经不是生病时候的样子了。我多希望爷爷能活到现在,看看我和弟弟成家生子,看着重孙子活蹦乱跳,享受四世同堂的快乐。
最近在看的张嘉译和闫妮主演的电视剧《装台》,里面有一句旁边:经历了生,经历了死,经历了生生死死。这些年,身边的人有的离去,也有新的生命降生。这就是人生,一路向前,不会为谁停留,现在放不下解不开的事情,过个一年、三年、十年、几十年,还能放不下么?别跟自己较劲,别跟别人较劲,不贪执,尽量多留些爱与美好的回忆给自己和他人。
这篇,纪念爷爷,惟愿爷爷在那边安好。
——《回望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