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欲语||他喜欢的不是橘子，是孩子

郑重声明：本文系原创非首发，首发平台为微信公众号“屿与雨欲语”，ID：幕夕雾雨，文责自负。

---

一曲稚气的童歌结束。

五岁半的我几乎是立刻紧闭了嘴，低了头，假装好奇地打量房间里的陈设。

他随手拈起个橘子塞到我手里，朝妈妈使了个眼色。于是十秒钟后，房里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我没敢乱动，乖乖坐在钢琴凳的沿上剥橘子，是过年会吃的那种小砂糖橘，酸酸甜甜，每一小瓣儿都像是未知的惊喜。我一瓣一瓣地慢慢吃完，然后把所有的橘子皮攥在手里，开始寻找房里的垃圾桶。

他正巧在这时推门进来。看我焦急又不知所措的样子，他抽了张纸巾，来到我跟前蹲下，

“扔这里吧，我帮你丢。”

望之可敬，观之可亲，举手投足皆是风骨。我专注地打量着这位老先生，竟没感到妈妈在背后悄悄戳我。

“沈老师。”我脆生生地喊，恭恭敬敬地鞠了个躬，当作拜师礼。他一只手稳稳地将我扶起来，另一手还攥着包有橘子皮的纸巾。

“以后就要跟着沈老师学唱歌了哦，开不开心？”走出沈老师家，小手被妈妈攥着，暖乎乎的。

“开心。妈妈，沈老师家好大，房子好漂亮。”

“哈哈，这个房型是别墅哦，很贵！”

“妈妈，给你吃。”我将兜里的橘子掏出来。

“你自己拿的？”妈妈板起脸，“不是吃过一个了？”

“不是。我们走之前沈老师塞给我的。”我急急解释道。

“沈老师真好。他给我的橘子也甜。他家的房子也好看。嗯……他唱歌应该也很厉害吧！”

后来事实证明的确如此。

沈老师教我基本功，打嘟、数数（从一数到十，一口气重复5-10次）、半蹲……变着法儿地让我练习气息。他说基本功扎实了再学唱歌就容易多了。

我很喜欢他。喜欢他弹钢琴时灵活的手指，用美声唱歌时游刃有余的样子，还有看着我时永远和蔼的笑容。他总是和爸爸妈妈说，我的声音条件很优秀，要好好培养。

师从沈老先生后的不知第几个月。妈妈突然和我说，这周的声乐课得暂停。我没多问，只当沈老师临时有事或是出门散心，便也乐得清闲。只是当我某一天撕下日历，惊觉我已经三周没去上课了，心下不免惊惶起来。我扯着妈妈的衣角，让她带我去上课。

“沈老师最近生病了，病好了咱们再去。”

“那我们去看看沈老师吧！买个果篮儿？要没有橘子的果篮儿，沈老师不爱吃橘子……”

“谁跟你说沈老师不爱吃橘子？”妈妈点了点我的脑袋，佯装不高兴。

“沈老师家客厅的桌上老是放着一盘水果。”

“那天他问我是不是喜欢吃橘子，我说是，后来每次只要盘里有橘子，他都会给我拿上几个。”

“我说，沈老师你也吃，他说他不爱吃橘子。他自己承认的呀！”

妈妈没说话，定定地看着我。看着看着，她的眼眶不知道为何湿了。

“妈妈，你怎么了？沈老师生了什么病呀？我们去看看他呗？我还怪想他的哩！”

……

“你……你回房写作业吧。沈老师知道你念着他呢，他特意跟我打招呼，说不让你去。他说呀，你是小孩子，不好沾染了病气。爸爸妈妈代你去，果篮爸爸妈妈买。你有啥话想跟沈老师说吗？”

“嗯……沈老师，你要快点好起来呀，我想让你教我新歌儿啦。”

谁能想到。这课一停，就是十五年。

后来妈妈说，沈老师得的是“癌症”，没有能“彻底治好病”的药，已经“晚期”了，只能“保守治疗”。我懵懵懂懂地听着，感到心里有一块地方突然空了。一瞬间，灵活的手指、悠扬的歌声、和蔼的笑容、一个个可爱的橘子，又像放电影一般出现在我的眼前。

我一口气数了八次“从一数到十”，数到快要窒息才停下来，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

小小的身影在地上缩成一团，眼泪控制不住地砸下来。

沈老师如果还在的话。今年也该有八十岁了。

他喜欢的不是橘子，是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