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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笑死了

2025-10-21  本文已影响0人  十七归来

作者:十七
【郑重声明: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01
得知李明死讯,是在他朋友圈发出讣告的第七天。

为了见客户,我像往常一样,不得不在早高峰出门。
电话铃响过三遍,我慢悠悠地转头瞄了一眼扔在副驾驶座位的手机。
来电显示竟然是“李明老婆”。

我一边应付插队和路怒的车辆,一边按下免提键。
“十七,你怎么还没到啊?快一点啊!”
还没来得及寒暄,一句让我摸不着头脑的话就在车内响起。
“快了,这会儿正堵车呢。”

没明白她的意思,我条件反射似的回了一句。
对面环境有些嘈杂,似乎有人在催促,她匆忙挂断了电话,不知道有没有听到我的解释。

我朋友很少。李明是我最好的朋友,甚至可能没有之一。
可回想起来,我们上次联系,已经是记不清时间的上一次。
他老婆更是几年没给我打过电话,要不是一开口就叫出了我名字,我一定认为她打错了。
出于职业意识,其实我第一时间想到了诈骗。

在我稍一走神儿的空当,前面几辆车顺势插了进来。后面司机开始不满,不断地对我鸣笛。
我索性脱离主路,靠边停车。
想来想去,准备先找李明问问。我跟他老婆不熟,一着急也想不起来她的名字,电话备注也是“李明老婆”。
把“李明”两个字输入微信通信录,同时跳出三个头像。
我搞不清楚都是什么时候加的。印象里我不太认识其他叫李明的。

我很快从中挑出了要找的李明。
在打出语音通话之前,我鬼使神差地点开了他的朋友圈。

只有一条。七天前的,很素净。
大段的文字折叠了,标题已经足够吸引我。
两个很常见的字:讣告。

一根烟后,我确定李明真的死了。死在他四十五岁生日之前。
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差点儿错过他的葬礼。

摇下车窗,我把烧到头的烟屁股扔了出去,调头驶向外环。
或许是李明冥冥之中想再见我一面,去殡仪馆的路上,一路畅通无阻。
停好车,辨认了一下方向,我开始狂奔。

我终于在最后一刻汇入了悲伤的人群。
庄严的告别厅,巨幅照片挂在正中,像一尊微笑的神佛,李明正怜悯地俯视众生。
我和李明互相注视着,一时忘记了悲伤。

一低头,李明老婆正好走了过来。
“对不起,我这几天一直没缓过劲儿,也就没过来......”
我实在有些说不下去,怎么解释都是苍白的。
“没事儿,我到现在也不相信这是真的......”
才一开口,李明老婆就哭了出来。旁边的亲戚赶紧架走了她。

我对着她和她亲戚抱歉地点了点头,差点下意识地给她们一个微笑。
还好,在这严肃悲伤的气氛中,所有人都若有所思。
没人觉得我违和,也注意不到我的尴尬。

仪式开始了。我精神也开始恍惚。
“他是一个举足轻重的人......”女主持人满脸悲戚,沉重地介绍李明生平。
我竟然跟着她的思路,纠结了起来。
在这盖棺论定的时刻,举足轻重,到底是轻还是重呢?

一阵阵呜咽声中,众人排队瞻仰遗容。
我没办法再胡思乱想了,背后的人已经把我推到了李明身前。
他安静地躺在花丛里,妆容端正,安详自在。
我学着前面的人,俯下身去,准备跟他作最后的告别。

快要贴到李明脸颊时,我突然发现李明在笑。
是的,李明在笑!
他正在笑,他一直在笑。无声的笑。
如果不是眼前的笑如此真实,我一度怀疑是入殓师的增值服务。
我有些确定,英年早逝的李明是笑着离开的。

这时,我才想起刚看到照片时的怪异感觉来自何处。
原来,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笑着的李明。
我不知道李明会笑。
跟他相识的这么多年,我从未见他笑过。
我印象里,这应该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02
我提醒自己葬礼正在进行,我不能纠结于李明的笑。
我继续伏下身,小心翼翼地接近他的脸,动作很慢,怕惊扰他的笑。

已经闻到淡淡的香味了。入殓师做得真不错,我想。
排在身后的人并没有注意到我虔诚。
也可能是我动作太慢,他们迫不及待地推开了我。
我还是没能给他一个合适的告别。

现实中葬礼还在继续,我心中的祭奠却早已结束。
我忘记了仪式后来的部分,只记得李明的笑。
想着他的笑,我自然地忘记悲伤,跟着他高兴了起来。
花丛中躺着的李明,或许并不需要这个仪式。我想。

主持人卸下悲戚的表情,开始安排人员散场。
我知道仪式到了最后一刻。

我没有动,想等一下李明老婆。
我觉得我应该跟她说些什么。但显然,我还没有准备好。
人群散尽,李明老婆正好也在找我。
她拒绝了我帮忙取骨灰的提议,只是让我等着她。

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下意识地走回刚才的告别厅。花丛中间,又躺下一个新人。
一群悲伤的人走了进来,我逆流而出。
是要下雨吗?我抬头看了看天,没有一丝阳光。
不远处升了的白烟,天空愈加阴沉。
我看着每一朵云和每一缕烟,努力辨认。总觉得李明正躲在后面笑我。

殡仪馆服务效率越来越让人满意。
没等多长时间,李明老婆就抱着小盒子走了过来。
我和李明家人一起去了墓地。
从见到他的笑脸,到隔着石板说再见,不到三个小时。
我鞠了一个躬。
原来,多长的人生都可以这样短。

可能是过于悲伤,李明老婆没陪亲友吃席。
随便找家咖啡馆,我们两人坐了下来。

“十七,你是他朋友,又是律师,我想来想去,这事只能找你了。”
她一边说,一边用揉着眼睛。
“嫂子,不用跟我客气,李明是我朋友。倒是你自己,要保重身体,人死不能复生,多想想老人和孩子。”

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安慰。
好在过了一会儿,李明老婆自己平静了下来。
她吞吞吐吐地说出了找我的原因。

李明生前买过保险。他意外身故,根据合同,保险公司可以赔付一笔费用。
李明出事后,她按照理赔程序,第一时间向保险公司报了案。
可谁知道,一番调查后,保险公司拒赔了。
她一气之下,把保险公司起诉到了法院。
法院要组织调解,问她有没有律师,她这才想到找我。

“嫂子,说到意外,我这才想起来,李明他到底是怎么走的?”
讣告上说得模糊,意外险必须得是意外才行,我不得不问。

“啊!你还不知道啊?也对,我这几天都没见到你,还没跟你细说。”
说到这里,她眼里闪过一丝犹豫。
“嫂子,官司我可以你打,但有什么事你一定不能瞒我。”
“哎,也没啥好瞒的,他是在参加电视节目录制的时候,发生的意外。他们说是笑死的,都怪我......”

笑死的!他老婆的话像一记重锤砸在我的心头。
我又一次想到了殡仪馆那张遗照。
李明应该笑得很卖力吧,我想。
从生理学分析,他肌肉记忆中应该没有“笑”这个动作,出意外也算正常。

听李明老婆唠叨半个小时后,我终于知道事情的始末,大概如下:

一年前,李明辞职了。靠着为公司做牛做马那么多年积攒的股份,倒也不用担心生活。
可他老婆却发现,离职后的李明情绪还不如原来。

他们两人常常一起看电视。
也可能是他习惯待在沙发上不想动。(这是她的原话)
有一次,屏幕里是热播综艺《搞笑人生》。
演员一个又一个精彩段子,她笑得根本停不下来,李明却无动于衷。
她那天也没控制好情绪,不小心刺激他几句。李明当时没争辩,这事也就过去了。

大概半年前,《搞笑人生》宣布栏目创新,为了增加选手压力和精彩程度,增加嘉宾挑战环节。
现场除了表演脱口秀的选手,还会安排三位嘉宾。选手表演过程中,会统计嘉宾发笑的次数。
每期节目,发笑次数最少的嘉宾可以得到不菲的奖励。要是谁能整晚不笑,奖励更是可观。

当时,两人都在电视前。
李明老婆顺口就来了一句:“你这张死鱼脸,倒是适合干这个。”
她也就是这么一说。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李明真的跑去报了名,还顺利通过海选,成了这档热播综艺著名的“抗笑”嘉宾。

这果然是李明擅长的领域。参加这个节目后,他一次都没有笑过。
选手看到他,还没开始表演,气势就先弱了几分。

他老婆也觉得不错,李明在家的状态明显好了一些。
可就在七天前的那个晚上,意外发生了。

电视台的人通知李明老婆,说录制节目时出了一点意外,李明正在抢救。
等她赶到医院后,人早就没了。医生说,现场就没抢救过来。

电视台当时报了案。
法医鉴定结果为“非疾病非外力窒息死亡”。
派出所给出结论是“非他杀”。
栏目组的解释是李明正在大笑,突然就摔倒没了呼吸。

没有心梗,没有中风,就是单纯的笑。
李明把自己笑没了。

虽然已经知道李明因笑致死,可听她讲完,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李明真的笑了?电视台没有说谎吧?我印象里,他不笑的。”
“遗照就是用的节目中的照片。我看过一段他笑的视频,是真的。也不知道怎么,他就笑了。”

03
调解定在葬礼后第二天上午。

从知道李明的死讯开始,我浑浑噩噩的,像提线木偶一样过了大半天。
回到事务所,我一根接一根地吸烟。
当我把整件事理出一个逻辑的时候,面前的烟灰缸已经溢了出来。
我收拾好心情,打开面前的材料,逐一翻看。

不出所料。李明的保险合同、劳务合同、尸检报告都看不出问题。
我又拿起他的体检报告,是签约电视栏目前的例行体检。
李明身体其实不错。只有肾结晶、前列腺增生、前列腺钙化灶、胆结石、双肺多发性微小结节、前表性胃炎......
年龄到了,这些都正常,我自己也大部分都有。
这样的体检报告甚至可以拿去报名马拉松比赛。没有一项是致命的。

我仔细对照了他的体检报告和保险合同。
所有小毛病可能引发的大问题,全都包含在免赔项内。甚至注明了由大笑诱发的心脏病、中风等意外都不在赔付范围。
好在“笑”本身的确不是免赔项,李明的笑并没有诱发疾病,保险公司没有理由不履行赔付义务。

虽然李明老婆并没有拿到节目录制的完整视频,一番分析后,我心里还是有了一点底。
只要能够说清楚李明的死是外因导致,再排除疾病,就完全可以归结为意外。
调解,无非像市场买菜一样,讨价还价罢了。
放下手里材料,我开始思考应对这次调解的策略。
如果分歧只是赔偿金额,你来我往几个回合,总会达成和解。

唯一让我心存顾虑的,是法院安排调解的时间。
我不能说这个安排带有倾向性。作为一个法律从业者,这很常见。

不出意外,调解时意外还是出现了。

“如果死者的死因是意外诱发的疾病,则不在本合同保障范围。如果死者只是正常地笑,则无法确认死亡与笑存在必然因果关系。”
保险公司的法务也是老江湖,根本不谈钱,上来就是釜底抽薪。

“尸检报告排除了李明死亡的疾病诱因。正值壮年的死者,死因只能是意外。”我先回答他第一个疑问。

“那您认为什么是造成这次悲剧的意外呢?是‘笑’吗?”保险公司法务问道。

“当然,”我据理力争,“死者生前自身和周围环境唯一变量就是他的‘笑’,这个意外因素当然是笑。”

“笑是本能,我们每天都会笑,但除了大笑诱发疾病,目前还没有案例支持正常人会因笑致死。”对方继续发难。

“您也说了,‘正常人’通常不会发生这样的情况,但李明不是我们通常意义上的正常人。他平时并不笑,也可以理解为不会笑。”我陈述一个事实,这才是关键。

“保险合同签订前,我们分析过死者的体检报告,并没有证据支持死者有笑功能障碍。死者不会笑,只是你的主观判断,不能当成证据。”

“虽然体检报告没有明确支持李明不会笑,但死亡之前,李明参加多期节目录制,是现场唯一没有笑过的人。这不是一个‘正常人’的正常反应。如果你们有疑问,我建议可以把节目视频提交第三方鉴定。”我坚信李明是不会笑的。

双方又拉扯了几个回合,调解不了了之。

我跟李明老婆简单交流后,追加电视台为共同被告。
法院通知各方继续收集补充证据,如果无法达成和解,一周后开庭。

04
我开始检讨自己,我之前很少失败。虽然准备仓促,我并不认为这是疑难杂案。
在心中默默复盘后,我恢复了几分信心。

只要在法庭上证明李明平时不笑,就完全可以得出“笑”是死亡直接诱因的结论。
这是符合逻辑的,我有把握自洽。思前想后,找不到败诉的理由。
这一切的前提,是李明的确不会笑。

法庭是讲证据的,该做的工作还是要做好。

我联系栏目组,索要完整视频。
对方以保护个人隐私为由拒绝了,但承诺会将所有视频送到权威机构进行鉴定。

安排李明老婆找了几个愿意出庭做证的人,又拷贝了他家里保存的所有监控视频后,我开始进行最后的准备工作 。

视频存了足有五年,大部分内容都是李明一个人。
看视频的时候,我常常会想起躺在告别厅的李明。
那具面带微笑的尸体好像比视频中的他更有活力。
不考虑笑的话,二者似乎并没有什么分别。

从职业角度,这些视频完全可以作为证据。
我尽最大努力对视频进行了剪辑取舍,准备当庭播放。

万事俱备后,我决定先礼后兵,再给对方一次调解的机会。
保险公司的法务委婉拒绝了我的好意。
原本笃定的我,心中升起了一丝不安。
为确保万无一失,我熬夜把所有材料和发言逻辑又梳理一遍。

开庭了。
得到法官允许后,我开始播放我方视频证据。
李明是典型的中产家庭,视频中固定的场景,就是他家漂亮的客厅。
征得法官同意后,我关掉了声音。
随着时间线的跳跃,在四倍播放速度的加持下,画面中的李明开始忙碌。

先是早出晚归的正常上下班。
几年如一日。出门前一脸无奈,进门后一脸疲惫。
慢慢的,两人之间的交流从最初的语言为主转变为眼神为主。双方争吵的次数明显少了。

再后来,客厅的利用率高了起来,李明辞职了。
他几乎从不出门,大部分时间躺在沙发上,双眼盯着天花板。看不出是出神还是走神。
偶尔,他也会转头巡视一圈,也可能迅速从沙发起身,光脚来到客厅的某个角落,把打扫卫生残留的一根头发扔到垃圾桶,再回到沙发。
整个动作非常连贯,从不拖泥带水,如果不认真看,你会认为他没有动过。

他从不主动打电话,接电话的次数也屈指可数。手机扔在沙发上,常常半天都不看一眼。
晚上,他也会陪妻子看电视。也可能是妻子陪他。
妻子休息后,他很多时候就在沙发上睡了。

视频播放完了。
时间跨越五年,李明没笑过,连他老婆也没有笑过。

我方证人开始逐个出庭作证。

第一个出庭的,是他老婆的闺蜜。
“法官大人,他们结婚十几年,几乎每一年我们两家都会一起外出旅游。李明虽然每次也跟着去,就是有点扫兴,不合群,我基本没见他笑过。”
“是基本没笑过,还是根本没笑过?”对方律师举手质疑。
“我没见他笑过。”她想了想,很确定地回答。

第二个出场的是李明岳母。
“李明这孩子,心思太重。天天愁眉苦脸。刚开始他们周末还来看我,后来我就不让他们来了,看着他那脸,我就难受。知道的,他就那样。不知道的,还以为给我脸色看呢。这个没出息的,怎么扔下我女儿说走就走......”
“证人,请控制情绪,你可以退席了。”
李明岳母越来越激动,一边走一边不停地唠叨。

最后一个出庭的是李明的姐姐。
“法官大人,李明是会笑的。”
我心中一惊,连忙抬起头,李明老婆也正诧异地看向她。
她抬手拢了拢额前的头发,目光丝毫没有躲闪,冷冷地迎了上来。

“某些人不用担心,”她狠狠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妹,继续说,“我说的是之前的李明。”
我提起的心又放了回去。

“我弟弟从小就很懂事,见谁都笑,别人都喜欢他。我妈总夸他,说这样好,我们无权无势的,要想活得好,就得见人矮三分。”
李明姐姐自顾自地继续说,“自从结了婚,我弟弟经常几年不回家,平时电话也不给爹妈打。每次打电话给他,我爸妈都小心翼翼,怕耽误他工作。”

“证人请回答问题,李明到底会不会笑?”法官把正准备长篇大论的李明姐姐拉了回来。

“结婚后就基本不会笑了。回老家也不笑。我妈临死还说,她对不起儿子。对啦,前几天她托梦给我,说她老儿子又笑了。让我来看看,是不是受委屈了。”

我没想到,证人发言过程会有些纠结。但从法律上讲,都算有效证据。
我看了一眼法官,准备最后再把观点提炼一下。

“请法官大人允许我方出示证据。”对方律师打断了我的思路。

05
被告席有两位律师,分别代表保险公司和电视台。
说话的正是保险公司那位。

法官允许后,他开始播放视频。

第一段视频来自于李明原工作单位门口的监控。
在上班的人群里,我一眼就看到了面无表情的李明。
这时的他跟客厅里的他并无太大不同。
突然,正急匆匆地走向大门的李明顿了一步,笑容就是在那一瞬间出现在他脸上的。
李明弯下腰,一个领导模样的人目不斜视地走过。如果放大八倍,似乎能看到那人微微点了下头。
李明站起身,脸上那朵花儿无声地枯萎着。

第二段是小区物业办公室的监控视频。
这段是有声音的。
应该是李明楼下的邻居,投诉他走路声音太大。
不管对方怎么无礼,李明都是满脸堆笑,点头哈腰地赔着礼。

保险公司代理律师又接着播放了几段类似的视频。有在派出所补领证件的,有在居委会交党费的,有在学校开家长会的......
无论是面对警察、社区干部还是老师,李明毫无例外地弯腰微笑。
他笑得很得体,偶尔会有一点点夸张,并不影响大局。
就连办事被插队的人挤到后边时,他脸上也是歉意的笑。
仿佛真是他耽误了别人的时间。

这是李明吗?
我转头看向他老婆,她也正疑惑地看着我。

除了视频,保险公司也找了证人。
有李明生前的同事、街道干部、物业经理,他们都能证明李明是一个谦虚的人。当然,也会笑。

“我反对!法官大人,对方出示的证据中,李明明显是假笑。”
我顾不了许多,抓住机会,赶紧表达自己的观点。

“反对无效!”

“法官大人,李明录制多期《搞笑人生》,出事之前从未发笑,我想请电视台公开鉴定结论。”我意识到不能再退缩了,连忙说道。

“允许。”

“我们把李明参与拍摄的所有节目都提交给权威机构,经鉴定,出事前李明的表现能够证明他心理健康存疑,存在笑功能障碍。”

“谢谢对方律师,法官大人。李明既然存在笑功能障碍,我方认为保险公司提供的视频真实性存疑,不能作为证据采信。”

说完,我目光坚定地看着法官。我似乎看到法官也在纠结。

“法官大人,我们送检的样本也包括李明出事那天的视频,经过鉴定,李明最后一期节目是真的笑了。专家认为,他似乎通过某种方式克服了笑功能障碍。”

电视台代理律师还没说完,他旁边那位脸上的笑已经藏不住了。

顾不上对方的眼神挑衅,还没到认输的时候。
我拿出最后的杀手锏。
“法官大人,是什么样的意外,让一个存在笑功能障碍的人,能够正常发笑呢?我申请电视台公开完整视频。”
我这话是有陷阱的,无论对方怎么回应,都避不开“意外”这个结论。

对方律师没有反对,法官也同意了。

06
由于是前期录制的非剪辑版,视频很长。
开始都是跳着播放的。看起来一切正常。
演员们努力表演,观众和其他嘉宾配合着笑得前仰后合。
只有李明,从始至终,一脸淡然,丝毫不为所动。

转折出现在节目录制快结束的时候。
现场主持邀请赞助商代表发言。

“这位嘉宾,你是叫李什么吧,你到底能不能笑?”
许总,最大的赞助商老板,当场发难。

“许总,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您如果想看笑,这么多人笑还不够吗?”

“我他妈就想看你笑!”许总似乎有些恼羞成怒。
“我今天要补充一个合同,如果你一直不笑,资金就一直累积,但什么时候累积结束,什么时候发放。”

“许总,这就没意思了,你要真想看,我这就笑给你看。”
话还没说完,李明从嘉宾席站起身,弯下腰,笑容立刻挂在了脸上。
他就这样微笑着,淡然地看向许总。

“你这也他妈叫笑?我街上走一圈儿,哪一个不比你笑得好,还一分钱不用花。今天,你得真笑。导演,接着拍,咱们必须拍一期他真笑的。”

李明沉默了。他这一刻的状态跟保险公司提供的视频如出一辙,脸上那朵花儿渐渐枯萎。
他面部肌肉在不停地抖动。

法庭中鸦雀无声,所有人都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大家都在耐心地等着。

面部抖动一会儿后,李明并没有笑,他的脸上恢复了淡然。
“许总,我可以真笑,但有两个条件。第一,该给我的奖金要给我。第二,拍完这一期我就退出。”

“只要笑得我满意,没问题。怎么着,让演员再给你演一遍?”许总斜着眼睛似看非看地问李明。

“不用麻烦。请导演给我找一面镜子,大一点,半身的就可以。”

很快,有人从后台拿上一面大镜子,立在地上快有一人高了。

李明站起身,来到镜子前。
他整了整衣服,慢慢地抬头,盯着镜子里的那双眼睛。
他看得很认真。仿佛世间再无他物。

“许总,您看仔细了!”

李明突然大喊一声。
紧接着,哈哈大笑了起来。

李明的笑持续了足有三分钟,他直直地倒地时,全场所有声音才戛然而止。

后来,我忘记了那场官司的输赢,只记住了李明的笑。
不知道为什么,我再也没有勇气照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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