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忧小卖部
夏天的感觉是什么样的呢?好像很闷热,没有一丝风,我每隔几分钟就要跑到阳台的洗衣池泡手又泡脚;好像也很宁静,只有阿婆的小卖部吊扇,还在1档中缓慢转动。
1.
离我家不远处的桥头,有一家小卖部,老板是六十多岁的阿婆,阿婆住在小卖部的隔楼,煮饭也在后院的走廊上,听我妈妈说,阿婆的老伴死的早,这间小卖部是阿婆的唯一经济来源。
阿婆,阿婆,我妈妈让我来买醋,五岁的我,踮起脚尖,把五块钱放在比我还高的收银台上。阿婆把头探出收银台,你要陈醋还是要白醋呀?每次这种角度的对视,阿婆露出掉光牙齿的牙床对我微笑,都会使我突然惊悚,我只能摇摇头地说:“不知道。”
“那你告诉阿婆,你妈妈在家里做什么菜呀?”
“呃....糖 醋 排 骨。”我歪着脑袋,想了几秒,才念出了这四个字。
阿婆从货架上取出一瓶陈醋,放进我背上的小书包里,还会剥一颗大白兔奶糖,塞进我嘴巴里,但就在这时,从门口跑进来一个跟我差不多大又气喘吁吁的男孩,“阿婆,阿婆,你有看到我的小白吗?”
“你的小白又离家出走啦,阿婆说着说着就咯咯的笑了起来。”不要着急,只见阿婆又剥了一颗大白兔奶糖送到男孩的嘴里。
“你们坐这里不要乱跑,阿婆去后院的竹林找小白。”说完,阿婆直径地朝后院走去,直到看不见阿婆的身影,男孩才转过头看向我,“你的鞋子上有兔子耶,真好看。”我们含着大白兔奶糖,笑的天真无邪。
从不远处传来了汪汪汪的叫声,男孩开心的从椅子上跳了下来,随口喊了一声“小白”,只见一头白色的东西,朝我们兴奋的冲了过来,吓得我连忙哭了起来。后来,阿婆急着安慰我,便让男孩先把小白带回家。而阿婆一路抱着我到桥头才放下,目送我到了桥的另一头,她才安心地回到了小卖部。
2.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我感觉到四肢无力,昏昏沉沉地听到妈妈在喊我吃饭,但任凭妈妈怎么喊我,我还是没有起来。可能妈妈也察觉到了不对劲,推门进来的时候,见我还躺在床上,摸了摸我额头,就急匆匆地把我抱了起来,门都来不及关的一个劲往桥头方向走,我想我大概是生病了。
我软绵绵的靠在妈妈的肩膀上,但还是能隐隐约约地察觉到这条路的恐惧,这是去往三叔公的家。我三叔公是个医生, 他在家里的一楼,开了一间小诊所。
“妈妈,我不要打针,不要打针。”我一边哭闹,一边试图从妈妈的怀里挣扎开要逃。妈妈似乎把我抱的更紧了,连忙安慰我说“不打针,不打针,小希吃药就可以了。”
大人的很多话都是不能相信的,到了三叔公家,三婶婆和妈妈合力抓着我, 结果还是打了针。
在回去的路上,我哭个不停,也许阿婆是听到我那熟悉的哭声,连忙从里边走了出来,“哟,我们的小希,怎么又哭了,是谁欺负你了,告诉阿婆,阿婆替你做主。”阿婆说着说着,就从妈妈手里把我抱了过去。
我只顾着躲在阿婆的怀里吃大白兔奶糖,却没怎么认真听妈妈与阿婆的对话。不过,阿婆细思的想了一下,最后确定我不是普通的发烧,她觉得可能跟昨天的小白有关系。同时,阿婆非常的自责,她一直觉得这是她的错, 是她没有把小白牵好。
后来,阿婆带着我和妈妈,来到了男孩的家里,只见男孩正在院子里追赶着小白,“唯唐啊,你妈妈在吗?”阿婆打断了男孩和小白的游戏。
“原来他叫唯唐呀,名字还挺好听的嘛。”
男孩跑到阿婆的面前,指着二楼说“我妈妈在楼上晾衣服呢。”
阿婆顺着二楼的方向走去,我靠在妈妈的肩膀上昏昏欲睡,唯唐站在我妈妈的身后,一直盯着我却没有说话。
至于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我也不太清楚了。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临近傍晚。不过,衣服上却多了一个别针小符袋,妈妈说不能拆开,里边是小白的毛发,叫我不要害怕。
3.
第三天的天还没有亮,妈妈提着手电筒就把我抱出了门,在阿婆的小卖部里,只见阿婆拿着树叶沾取适量的符水在地上画圆圈,又在圆圈内烧纸钱,然后又把我前天穿的衣服放在扫帚上,拖着扫帚一直往我家的方向走,一边走一边念叨着:“小希跟妈妈回家啦,小希跟妈妈回家啦......”妈妈抱着我,一直跟在阿婆的后面,回到家的时候,阿婆把衣服盖在我身上,催促我尽快睡觉,又继续念叨着:“小希回来了,小希回来了......”整个气氛异常的冷静又小心翼翼,好像每个人都在遵守着规则,做着自己本分的事,不敢稍有差池。
又一觉睡到了中午,迷迷糊糊的醒来,找遍了家里,也没找到妈妈,刚准备开大门,却被妈妈从外面开了进来,妈妈见到我能自己下床,之前皱紧的眉头终于舒展开了。她连忙把我牵回客厅,说我要忌门三天。
4.
七月盛夏的天气,总是忽晴忽雨,像唯唐和小白玩游戏的样子,上一秒还拼命的抓住小白不让它跑,下一秒又使劲鼓励着小白跑快一点。
空气很沉闷,没有一丝风,我每隔几分钟就要跑到阳台的洗衣池泡手又泡脚,被压得很低很低的厚厚乌云在人触手可及的地方,裹满了无数的未知,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俯瞰着我,然后再被猛烈的气流撕扯着,最终随着一声巨大的轰隆声,四分五裂地随暴风雨各自散去。
忌门的第三日,爱玩的我,终于按耐不住了,趁妈妈在午睡,我悄悄的溜出了家门。街上一片宁静,只有阿婆的小卖部吊扇,还在1档中缓慢转动。
“阿婆,阿婆,我一边叫唤着,一边向收银台走去。”可只听见阿婆的应答声,却不见阿婆人。
想走到收银台的里面探个究竟,却意外的看到了一只小脚丫露在外面。我伸头一瞧,原来是唯唐。
唯唐一手啃着西瓜,一手拿着西瓜递给我说:“给你吃。”说完,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排不整齐的白牙,但笑容却是那样的纯净,不掺合任何杂物。
我的西瓜还没吃完,妈妈就出现在眼前了。
5.
我对唯唐的记忆,写到这里,就该告一段落了。
后来,我从阿婆那里得知,唯唐并不是这个镇上的人。他只不过是路过了你以为还很漫长的夏天里。
夏天。一年的真正时间,只有一个季节。夏天代表你能做的一切,过不去的白昼,睡不着的夜晚。成群结队和形单影只都发生在夏天,压抑的躁动和漫长的孤寂都发生在夏天,总觉得日子还有很久,一个浑身是汗的午睡过去,突然就是立秋。又过了一年。夏天结束之前你没有回来看我,那么你一定是不想再见到我了。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