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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头的岁月

2018-02-01  本文已影响340人  张诺一
低头的岁月

舒城每年年初的时候都不算特别寒冷,零度左右徘徊的气温,如果要下起雪来就会打破这种看上去平稳的趋势。然后天空灰暗持续到大雪落尽,冰霜覆盖住整座城市,寒冷的空气才会在深夜透过窗户的缝隙悄无声息的溜进温热的梦里,辗转着醒来,把被子压紧一点再一点。

因为工作提前做完的原因,今年过年我比往常回家的时间早了一个星期,于是我就有了时间去以前的高中转悠,学校已经放假了,即便是高三也会在过小年之后就放掉。

我是一个特别念旧的人,总是在某个瞬间想到一两点过去的事就能感慨很久。

学校对面的找茶趣奶茶店还屹立在周围不断出现的新的店铺中,原本崭新的绿色招牌如今也快要在岁月里被稀释的泛白起来。往前走的一排餐馆在学生放假时间里也冷清的像是留守的老人,再往前走,有熟悉的药房熟悉的理发店熟悉的超市,熟悉的网吧。

然后还有熟悉的人。

我很诧异会以这种方式和陈磊在毕业之后时隔十年之久再次相遇。

陈磊在窗户里喊我,我第一反应觉得一定是幻听,触景生情而已。可是那声音越来越清晰,从开始的试探最后变成笃定,我狐疑又紧张的四处张望,最后看到了陈磊那张没怎么变得的脸庞。

在青春里被大雨淋过的模样。

像晚霞,像微光。

我得承认在此之前我是有那么一点期待,我想要遇到以前上学的同学老师,随便是谁都可以,我可以很熟络的上去,像重逢的好友,说说最近,回忆过去相交的那些点滴之间的趣事。

但唯独,我不想遇见陈磊。

可现实就是这样不留情面的让我们重逢。

我在心里骂着上天,却笑脸相迎的看着陈磊大方的打声招呼,我能怎么办?十年过去了,我还要揪着上学时关于爱情的分歧耿耿于怀的话,一定会显得特别的糟糕。

所以我只能故作淡定的说,“好久不见。”

真的好久没见了,十年的时间我不知道能够被切割成多少等分,从怀念到释怀,如果能不再相见是不是就会更好一点。

陈磊显然比我兴奋,男生就是在这一点上神经大条的让自己可以随时全身而退,不尴不尬的际遇对于他们来说其实没什么不能面对。他从楼上下来,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即便是蜗居在家里,也没有蓬头垢面,脸角被打磨的更加立体精致起来,看上去他过的很好,我忽然才意识到,这么多年没见,我还是和以前一样能注意到陈磊的细微变化。

我觉得挺可怕的,我厌恶这样的自己,却不得已要和自己相伴终生。

“你怎么会到这来?有事吗?”陈磊询问。

“没事,就随便转转。”我敷衍道,可实际上事实就是这样。

“要不要进来坐会,外面挺冷的。”

“不用了,我等下就坐公交回去了。”

这时陈磊的爸妈在里屋问是谁,陈磊说是以前高中同学,他爸妈就热情的邀请我进去坐坐,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我也没什么可在意的,于是就索性进去坐坐。

屋内很暖和,空调的温度刚好,陈磊给我倒了杯水就带我去了他的卧室。其实我不想进去的,可是和面对他爸妈的尴尬相比,我宁愿面对陈磊。

房间不大,但也整洁,崭新到像是最近装修过一样,原本空荡的阳台前装了一扇落地窗,上面贴着年画,床头柜不像以前上学的时候摆放着很多书,现在大多是照片和手工艺品。

陈磊把单人沙发推到我面前说,“坐吧。”然后把水放在一边的桌上,自己随便坐在床边。

他个子应该又长高了一点,一米八多,算很高了,皮肤也没有以前白,但是却给我很稳重的感觉……

我的思绪总是很容易跑偏,可是想想曾经,就会不由自主的坐立不安起来。

我和陈磊在高中交往了两年,高一的时候他追我,那时我们不是一个班级,高二分文理班,他选择到我的班级,那时候我们才正式开始交往,秘密的,却也算公开。

没有多轰轰烈烈,但是陪伴我一整个青春的就是陈磊,他陪我熬夜复习功课,陪我跑完运动会的长跑,在我舞蹈比赛的时候给我拉票鼓励,我的喜怒哀乐是陈磊,我们把对方的所有都拥抱进怀里。

高二平安夜的苹果,元旦的贺卡,新年的许愿,我们都是对方。高三补课炎热天气下的冰饮料,深秋时节落大雨的小道,还有那个情人节情欲迷乱的深夜,我们拥有对方。

人们都说高考永远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高材生和不学无术的人之间的鸿沟。

相爱的人和不能再相遇的人之间的鸿沟。

我和陈磊为什么分手,究其原因根本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可就是这样莫名其妙的,两个人不再交流,隔十几天的聊天记录却还是一两句在干嘛,睡觉,上课,之类的像两个极力维持关系的陌生人,最后可能是某一个人累了倦了不再有精力去呵护,崩塌下来的天空,就真的融化成雨水,汇聚成河,流向远处的大海。

最后,大海与天空分道扬镳。

我和陈磊也彻底分开了。

可是我不甘心,却又固执的骄傲的把自己高高挂起,看不见分开,看不见想念,也是后来,时间就真的让我的假装变成真实,然后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陈磊在这个时候打断我的思绪,我尴尬的拿起一边的水杯稍微喝了一口,刚刚泡好的茶还很烫,我小声叫了一声,陈磊赶忙从一边抽了几张纸给我,我越发尴尬的擦了擦。

“我要结婚了。”陈磊的话猝不及防的传入我的耳中,口腔却烫的更猛烈起来。我擦拭嘴角的纸巾稍微停了下来,然后微笑着回应,“是哦,也快三十岁了。”

“今年过年,会去女方家里拜访,如果双方家长都同意的话,就定下婚期。”陈磊开口,语气平和。

“那可要恭喜你了。”我说。然后把纸巾扔进一边的垃圾桶。

像丢掉过去一样。

“你最近在哪儿上班?”陈磊问我,“如果方便的话,到时候……”

“可能不行,”我打断他的话,“我年后要出国,公司派遣到美国进修,三年的时间。”我不可能也不允许有任何人逼我参加前男友的婚礼,我们没法白头偕老的话何必让我目睹这一切呢,我可没那么大方,虽然在公司竞争美国进修的机会失败了,但是我也要面子的,我冠冕堂皇的拒绝,用最无关痛痒的姿态。

我从陈磊家离开的时候,甚至没有留下联系号码。

双方都没有提的事情,是不是就代表其实一点都不重要。

比黑暗中飘起的大雪还轻。

比浮动在湖泊上的船只还轻。

然后,假装着把过去看得很轻。

回家之后,疲累一天洗个热水澡就沉沉睡去了,爸妈问我怎么了,我说没事。半夜醒来的时候,手机微信震动着亮光,我看个眼又转身睡了过去,期间做了一个去美国的梦。直到第二天早晨迷迷糊糊的翻看手机才意识到昨晚的信息是舅舅家的表妹发的,她要从美国回来了。

吃早餐的时候我问我妈她知道舅舅家表妹回来的事吗,她说知道,顺便让我去合肥接机,其实舒城和合肥隔着一两个小时的车程,我不想去,但是我爸在一旁怂恿我说,表妹这次回国会带男友回家见面,去接机的话说不定会提前遇见,我双眼放光起来,这才答应去接表妹。

中午吃过饭我就开车从家里出发,上高速之后,我开的很慢,因为一直被超越所以感觉越来越慢,可实际上我的速度一直没变。

期间我妈打电话问我接到了吗,我说我还没到机场,她就催促着我快一点,好像被接机的那个人才是她的亲生女儿,我敷衍的说已经很赶了,随即她又说也不要开太快,注意安全。我翻了个白眼说知道了,然后挂掉电话,虽然我知道那个白眼我妈不可能看见,但也就只有在她看不见的时候白她几眼过过瘾而已。

表妹在美国上学,有两年没回国了,每年放假她都撒开性子和同学出去旅游,舅舅说女大不中留,我妈就附和道,你看我家佳佳,都快三十了,一个稳定的对象都没有,一有空闲的时间就窝在家里,还不如和同事出去散散心结交一些朋友,去参加一些相亲会也行啊。我舅舅看着我就尴尬的笑笑,我也懒得反驳,该干嘛干嘛。

我其实是没想到表妹会把男朋友带到家里来,该不会是外国人吧,那我有个混血儿的侄子我得好好疼他,可能是想的太多,等真正见到表妹的时候,只有她一个人,我问你男朋友呢,她说没来,我说不是要带回家看看的吗?她说我男朋友家也在舒城,算老乡吧。

“你们怎么认识的?”

“我们学校的一个活动,在一个酒会当服务员,我和我男朋友就是在酒会上认识的。”

“你男朋友也是服务员?”

“不是,是DN集团的营销主管。”随后还不忘强调一点,“最年轻最帅最温柔的主管。”

“多大?该有四十了吧。”

“你才四十,人家过完年刚刚三十……”我伸出手要去揪表妹的头发,然后被她挡开,我说,“我要是四十,你就三十四。你也是妇女,ok!”

我们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两年没见,表妹倒是长得落落大方起来,我能想象得出她穿婚纱时魅力十足的模样,她长得像舅舅,我长得像我妈,大人们都说,我和表妹像双胞胎,这时表妹总会反驳说,“我哪有年纪那么大的双胞胎姐姐。”

除夕那晚,我们一大家子人很热闹的吃了一顿饭,我妈和舅妈在厨房忙,表妹在房间估计是和她男朋友视频聊天,我偷偷推开门她刚好把电脑关掉起身出来,看见我偷看她,就跟在我身后讨要红包,我递给她一个红包,然后她看着我手上另一个红包问我给谁的,我说妹夫啊。

她不好意思的笑着跟我抢,然后舅妈从厨房端出鱼,招呼着我和表妹去帮忙,她这才消停下来。

电视上的春晚小品把我爸和舅舅逗的哈哈大笑,我没有那个福气来迎合他们的笑点,在手机上找了几个同事发过去新年快乐的祝福,不久就回复着同样祝福的话。

然后安稳的结束了这一年。

表妹男朋友来家吃饭的时间是初六,那天刚好一个好朋友结婚,我去当伴娘,早上离开的时候,我妈叮嘱说晚上早点回来可能还能赶上晚餐。我说好。

婚礼十一点开始,我们伴娘团八点钟左右就画好妆然后换衣服,尴尬的是,我把项链丢在家里,于是只能麻烦一个伴郎开车送我回家拿项链。

如果我没有忘记带这条项链的话。

如果我能早一点问表妹男朋友名字的话。

是不是就不会被打的措手不及。

会不会提早逃离这个会面。

当我推开门,看到陈磊我和表妹坐在一起和我爸妈他们谈笑风生的时候,那一刻我恨不得自己走错了屋子。

“佳佳你怎么回来了?”我妈看到我问道。

我该说什么?要上前打招呼还是假装不认识?我能感觉所有人的目光此刻都注视着我,那种感觉让我慌张起来,即便我已经很努力的克制自己。

“我项链没拿。”我提着纱裙往卧室走去。我还是选择假装不认识,我需要时间。可是有人却并不给我时间来试着让局面不那么难看。

“哎,这不是陈磊你那个同学吗?就过年前几天去我们家的那位?”陈磊他妈记性真好。

这是一句脏话。

我很没有礼貌的跑进卧室拿了项链就往外走,我妈在后面喊我,我没有回应,我要怎么回应啊?回婚礼现场的时候,表妹打电话过来问什么情况,我能怎么说,我总不能说我和陈磊好过,然后分了,你现在用的是我的二手货!我支支吾吾半天没有说一句有用的话。

“陈磊说你们是同学,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大家这么熟,多好你说是不是。”表妹似乎并没有在意什么。

也对,陈磊怎么会和表妹说以前的事,他又不是傻子,而表妹觉得这是缘分,像是更爱陈磊一样。

那天我没有回家,我有点无法面对表妹,推辞着说朋友闹的晚就睡在酒店,可是当我一个人走在路边的时候,随口呼出的气体都像是在嘲笑我的懦弱一样。

当晚我就定了回上海的机票。

我知道我别无选择。

离开的那天,我爸开车送我,他问我为什么走那么急,我说公司急事。

“你是我女儿,我还是能感觉得到的……有些事,如果你不能忘记就不要尝试去忘记,念念不忘可能想着想着就不记得了。你也不小了,做事呢自己有分寸。只要别委屈了自己。”

我没说话,我爸也没再说什么。

他懂我的不言而喻。

就像小时候家里停电,他为我摇着蒲扇哄我入睡一样。

春节过完之后,表妹回美国的那天给我打了一个电话,她的语气不对劲,然后没过一会就哭了出来。

“我都知道了,陈磊都和我说了,你们的事,他说,他之所以喜欢上我,是因为……”电话那边哽咽起来,“是因为,我像你……”

我的耳边像被灌进满满的海水,声音都模糊成远方。

而我唯一清楚的。

是岁月先像我低头的,我发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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