业弟子爱补课
靠英语吃饭的人,都有个缘起故事,这个故事,必定包括关于起跑线的回忆,而起跑线的回忆又往往成为自嘲的内容。
我也不例外。
严格来说,蒋明老师不是我的第一位英语老师,在她之前还有一位,在我们班只教了几周就走了。可能去教其他班或其他年级了,或者去其他学校了,或者休产假去了。不记得。
那位老师教了我们26个字母及字母歌,还有一些简单的句子,例如 It is a book. Long live Chairman Mao. A foreign language is a weapon in the struggle of life.
我们学的字母歌,最后几句是这样的:“为中国革命学习,为世界革命学习,为解放全人类,学习外国语。” 跟字母Z押韵。
小时候我爸妈曾教我拉小提琴,首先要学五线谱,空弦练习与视唱练习同步进行,持续了三个月。所以我认识字母表的头七个字母:ABCDEFG。
(顺便说一下,小提琴我没学会,五线谱也没学会,我爸妈的音乐细胞似乎都没遗传给我,可能根器太差,音乐细胞没看上我,溜了。)
我学五线谱最大的收获,就是认识了ABCDEFG。
但从第八个字母开始,我就不认识了。学会字母表后,我可以从A背到Z,但把字母单独拎出来,我又不认识了。
例如 Lesson One(第一课), 要念出构成这两个单词的字母,难度极大,第一个字母就卡住,得从头开始背字母表,背到L才知道它念el,下一个字母E,我认识,S又不认识了,得再背字母表,O、N也是......
另一个难题就是念单词、念句子。我采用的是当年“普及率”很高的方法:用汉字注音!
例如 It is a book,我就在下面写上“业弟子艾布克”。我写下的那几个铅笔字,至今依然历历在目。
后来蒋明老师来了。她刚从扬州师范学院英专毕业,分配到我们这个中学(兴化县红卫中学),教我们这个班。蒋老师戴一副黑框眼睛,齐耳短发,肤色很白,脸上有颗挺显眼的痣。
未成家的老师,住在我们教室后面那排教工宿舍里,我们从后窗可以看到蒋老师住的那间,她有时在屋前晾衣服,我们也能看到。
班上一些比较早熟的同学私下里说,我们的班主任徐老师(东台人,教数学)显然喜欢蒋老师,后来我留意了一下,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有时他上课时说着说着,会突然走神,不说了,眯着眼看远方(他近视,但不戴眼镜),我们循着他的目光一看,一定是蒋老师出现在视野里了。
我们班以前没有英语课代表,蒋老师第一天上课,说:咱们班得有个英语课代表啊,我挑一个吧。她扫了一眼全班同学,对着我说:“就你吧。”
我惊呆了,连连摆手,说不出话来。蒋老师说:“不要推辞了。” 我说:“我做不来。” 她说:“要说做不来,你们都是从头学起,都做不来。” 我没话可说了。
蒋老师非常重视音标。她自己的发音很标准(我现在依然这么认为),所以对我们的要求也很高。
班上音标数我学得最好,她经常让我示范。但毕竟基本功不扎实,考试时还是掉链子了。
英语考试分笔试和口试。口试就是考音标,蒋老师给我们看元音、辅音符号,让我们念。
我信心十足,觉得自己肯定能拿满分,也没再复习一下,就进去了。
蒋老师先让我念/a/、/æ/、/əː/等单元音,/aʊ/、/əʊ/等双元音,以及/t/、/r/、/l/、/n/等辅音(对于苏北方言区的人来说,区分l、n是个“挑战”),我顺利过关。
接下来是/tr/,我愣住了。脑袋一片空白。几秒后,我试探性地问:“是te-re吗?”
蒋老师轻轻摇头,看着我,用眼睛告诉我:“你肯定会的,别急。”
我还是想不起来。
蒋老师做了一个口型,然后提醒我:“拖拉机会吗?”
我恍然大悟,把/tr/发出来了!蒋老师赞许地点点头。
分数下来后,我一看,笔试满分,口试也满分。
但我明白,口试的满分,是蒋老师赏给我的,意在鼓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