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爱情
最美好的爱情，大概就是我和他的爱情吧。
大学时相恋，毕业后去了同一个城市，然后结婚婚后有了女儿。他的事业一路飞升，我在事业单位，工作清闲，大把的时间陪伴孩子。
转眼婚姻已经步入15个年头了。
回家的路，是一条常常洒满浓荫的小路。他早上会开车先送孩子到学校，再送我。夏季这一路上满是枝叶摇曳，早上的朝霞洒满车身，女儿美丽乖巧，他则有了中年男人的成熟稳重，目光锐利，偶尔投向我和孩子时又闪现着温柔。
再没有比这更幸福的时刻了。
他在大学时代是个聪明不善言辞的男孩，现在在一家公司做到副总的位置，所有的艰辛和付出只有我们自己知道。那是没有任何的关系背景，赤手空拳打出来的天下啊。
我还记得，生女儿的那晚我独自在产室，他从外地坐飞机往回赶，结果北京十让所有飞机都延误了。当他到达医院时，孩子已经降生。我不知道哪来的勇气自己独自奋斗了十几个小时，生下女儿。
他风尘仆仆的进到病房时，眼泪汪汪。握着我的手说：一定要好好弥补你。这是他的遗憾。
这就是我们的十五年，欢乐泪水，幸福悲伤，一起面对和承载着。我们的爱情也渐渐的变为一种夹杂着亲情，友情的更为浓郁的感情状态。
一
休完十一长假，第一天上班，整个人还有些慵懒。
女儿学校组织了游学活动，要去外地两周。早起把孩子送到学校，看着她开心兴奋的小脸，我也高兴极了，其实自己昨晚担心得睡不着呢，忙着给她收拾行李到半夜。老公也赶着节后第一天出差，帮老公也整理了一下行李箱。整理好躺下时心里还在想：这俩我最爱的人都不在家，有点空落落的呢？
女人就是这样。一边唠叨着也会一边惦记着。
领导让我下午去xx单位递交一份材料，然后就可以下班了。估计是她看到我的黑眼圈了吧？
唉，每次老公出差，都要被同事领导笑话。说我离不开他，恨不得把人家拴腰带上。
午饭后，我拿着材料就离开单位了。
初秋的午后，温度宜人。我穿着浅米色的风衣，慢慢的走着。因为婚后一直注意保养，无论是容貌还是身材都是停留在20几岁的样子。有次和女儿坐出租车，司机还问我是不是接妹妹放学！当时心里很开心。其实除了保养，主要是他对我的温柔体贴，十几年如一日没有任何改变。都说好的爱情才是女人最昂贵的保养品嘛。
步行了一段时间，胡思乱想着就到了xx单位。人家下午办公的时间还没到呢，我只好在外面站一会儿。好在温度宜人，秋高气爽，并不觉得难熬。
这个单位坐落在一片居民区中，显得落伍了不少。两侧是摩天大楼，却夹杂着这样铺满爬山虎的红砖小楼，有点格格不入。居民区外停了不少车辆，整齐排列在树荫下。突然，我看见了一辆熟悉的车，颜色外观甚至内饰都是和我家一样的。这太巧了吧！我的好奇心驱使我走过去，越来越近，当车牌子出现在我的视野里，我可以确定这就是我家的车。
真是奇怪了，早上老公说要出差，送完我们他就把车开回并停在自家的小区里面了。怎么车会出现在这呢？
我下意识地以为车被人偷了，可是被偷了也不会如此光明正大地停在路边啊。
我赶紧给老公打电话，电话接通了，响了一会儿，但是他没有接。
“大概是在开会吧？”我心里想。
哐啷一声，吓了我一跳。原来是xx单位回来人了，正在打开铁门。算了，不瞎想了，还是先把手头的事先办好吧。我一边想着一边赶紧走了过去。
二
那天下班我还是有点魂不守舍的，也不想回家。去了父母家，进屋胡乱吃了两口就躺下了。晚上老公终于给我回电话了。
“你白天找我什么事啊？当时开会呢，就没接电话。”老公说话还是慢条斯理的。
“哦，是这样，我中午去外面办事，看见我们家车了。想问问你，你不是说早上把车放在家里小区了吗？”
电话里大概有几秒的沉默
“哦，这个事啊。我忘了和你说、有个同事这几天车子限号，他老婆怀孕，上下班挤地铁不方便，又知道我出差，就跟我借的车。”
我听完了，心里才算是放下。
我笑着说“还以为车子被人偷了呢，吓我一跳。”
他也笑了，说我太爱胡思乱想了。
我们又聊了聊女儿，他说给孩子打过电话，都挺好的，让我放心。
这一天就过去了。
第二天领导通知我昨天递交的材料不合格，还要再跑一趟。心里真是不愿意，这个xx单位摆明了就是卡油水，领导也没办法，我们这些小人物就得来回奔波了。
于是又去了那个红砖小楼，又回到那个小区的门口，我特别的去留意一下，我们家的车还停在昨天的位置。
真是奇怪了，我暗暗纳闷。他同事不是说要送老婆上班吗？还把车开回小区门口停？看起来车子压根没动过啊！
老公也从来不是轻易把车借给别人的性格。他做事一向谨慎，从来不开别人的车，也不会把车外借。他总觉得这样是不太安全的。
这次是怎么回事？
心里揣着各种狐疑，真是忐忑不安。我心不在焉的办完事就回单位了。
三
如果，我是说如果。
所有的妻子都还沉浸在美好的爱情中，不多疑不敏感，生活就会一直呈现出玫瑰色的梦幻色彩。
四
有些画面，是我从来不敢去想的。但是却在某一天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
这几天都在往xx单位跑，真的很心烦。偏巧今天又穿了一双不和脚的高跟鞋，磨的脚生疼。我办完事出来，又去看了一眼车，今天这里换了一辆白色的日本车，安静的停放在车位里。
我刚想往回走，一辆熟悉的车疾驰而过，迅速的停在了那个小区的门口。我愣愣地站着，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搀扶着一个略微瘦削孱弱的女人，从车上下来。俩人一起慢慢的走进了小区。
这，这是怎么回事？
老公不是出差了吗？车不是借给同事了吗？
怎么现在在我面前会出现这样的画面？
我的手有些抖，浑身充满凉意。想了想，拿出手机拨了他的电话号码。
响了几声后他接了
“喂，我在开会呢。一会儿再说吧。”他小声地说。
此时我真希望自己看错了，或是视力没有那么好，我真希望他没有接电话，真希望他不是在撒谎。
“我在xx小区门口呢，你是在这儿开会吗？”
我的声音已经不算平静了。
“你说什么呢？”他的声音也不平静了
“如果你不想我进到小区里找到你，对了，其实很简单，我问问刚才门口的保安就可以了。那你就出来，我们当面谈。”
我坚定的语气，让他有了一丝的怀疑，然后又确定了：我确实看见他了。
“嗯，那，好吧。”
真是世界上最漫长的等待，我浑身颤抖，不知所措。我甚至期待他继续说谎，让我活在谎言里。没多一会儿他就出来了，面色凝重而憔悴，一言不发。
我冷静的说“我们在车里谈吧。”
他点点头，打开了车门。
五
“这件事是从何时开始的呢？我也记不清了，大概一年前吧，她是新来的员工。20出头的年纪、外地的，独自来京打拼。我给她面试的，之后留在了我这个部门。彼此也加了微信。她家里很穷，还有个弟弟，需要她每月把工资如数交给家里。但是在北京这样真的很难生存。有好几次我发现她中午不吃午饭，连泡面也不舍得买。我就给她买了几次午饭。那时候是觉得她很可怜，很不容易。然后听其他同事说，她有次被房东撵出来，还在公司打地铺住过。”
“我也是那么一路拼过来的，家境也不好，太理解那种痛苦了。何况她还是女孩。但是她白天工作的时候，丝毫不会有懈怠，总是争取去啃最难的骨头，做压力最大的工作。说实话，我真的佩服她，也看到了她的韧劲。就这样，她在我的部门里，我也尽可能的照顾她，她的工资涨起来了，一切都好起来了。”
“有一次我们一起出差，她的手不小心弄骨折了。其实是怪我，她那么瘦我却让她和男孩一起抬机器，她没拿住，机器砸下来，手指头就骨折了。我带她去了医院，看见她疼的流眼泪，我的心里特别难受。我知道她是不会跟父母说的，只会咬牙忍住。当时她疼的抱住了我，那一刻我就知道自己完了。”
“后来，我刻意的回避过。但是工作上接触是避免不了的。她给我发过邮件，说是想要辞职。我找她问为什么？她那时算是委婉的表白了心迹。我也明白，可是我还是希望她留下。因为她辞职以后不会有比这更好的薪水了，她也不可能停止对家庭的帮助，一切只会雪上加霜。她同意了。就这样每天继续着。我和她偶尔会一起下班，我开车送她回家，她租的房子很破，但是她会请我喝一杯她们家乡的新茶。我也不知道，后来我就真的和她在一起了。给她重新租了房子，换到了这里住。”
“我并未总是欺骗你，和她也不是常在一起。我们都不希望有这样的关系，更不想被同事看到，所以反而会有点敬而远之。这次是因为，因为，她不小心怀孕了。是我的错，我必须承担。所以才说了出差这个谎言，这几天陪她去了医院，给她做做饭什么的。”
我闭着眼睛，空气是安静的。他低着头慢慢的说着，好像一个被老师抓到的作弊的孩子。我无言以对，不知道要说什么。
我想奋力甩他一巴掌，可是却毫无力气。我想大喊“离婚”，却又没有勇气。我能做什么？
想了许久，我说“那你打算怎么办？”
他叹了一口气，说，”都是我的错，我会承担。”
六
我让他必须回家，他同意了。
那天晚上我们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一如既往的沉默着。好几次我看他拿手机，心神不安，回了几次微信，面色更加苍白。
谎言是迟早要被戳穿的。他大概没想到会戳穿的这么快。
“你把手机关了吧。我们好好谈谈。”我尽量平静的坐在他的身边，看着他说。
好。他关了机。
“你还没回答我，打算怎么办？”
“我，我听你的吧。你想离婚，那就离，房子财产我都不要，净身出户。我们在一起15年，吃了太多苦，这是必须要给你的。如果你不想离婚，我，我会去和她谈分手。但是眼前她身体不好，我想过一段时间再说。”
这就是他的方案。
“你觉得她会和你分开吗？”
我不知道一个家境贫寒的女孩，和自己的上司婚外恋，她是否舍得全身而退？
“我会好好和她说，或者，或者可以赔偿她一些钱。或者，帮她再找一份工作？总之让她不要太委屈了，应该会同意的”
我再也忍不住了，抬起手一个巴掌甩在他脸上。
他惊讶的抬起头看着我。
“知道为什么吗？我告诉你。你对她怜香惜玉，怕她受委屈。那你，想过我的感受吗？想过你对这个家的伤害吗？你让我做决定，你说我该不该离婚？你说！”
我哭着说了这些话，内心五味杂陈。手心还在火辣辣的疼。
真希望这一切都是场梦！
七
那一夜我们分开睡的，我在女儿的房间里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他似乎疲倦至极，很快就睡着了。
15年来与他的点点滴滴都如同电影特写镜头一般，清晰的浮现在脑海里。
刚才他说他并不是不爱我了，而是他自己迷失了。他对那个女孩的感情，更多的是怜悯。是保护欲。他从未想过破坏我们的婚姻和家庭。
可是他不知道，他已经破坏了。他破坏了我对他的信任，对爱情的憧憬，他让我彻底的沮丧，挫败。
窗边是女儿的书桌，上面摆放着女儿的照片，她甜美灿烂的笑容，此时还不知道家庭里已经发生了什么。她最爱的爸爸，原来早已爱上了别人。在谎言中挣扎。而她的妈妈除了痛苦和流泪别无他法。
我从来没有去努力争取过什么。这是我性格最懦弱的地方。上学时他就像命中注定一样，出现在我的生活里。我们从同学变成了恋人，他不曾苦苦追求，我也是暗暗的默认了他是自己的男友，一切都是水到渠成。我的家境比他好，父母开始虽然略微不满意他，后来也被他的优秀品质所打动，结婚时啥也没要，就盼着我们俩安心的过好小日子就可以了。我心安理得地这样过了十五年。我一直觉得他的努力是一种责任感的体现，他对我和女儿无微不至的爱是他本来就应该做的。
我也从来没在事业上去努力过，拼搏过。因为他一路已经为我们遮风挡雨了。
可是，我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想去给别人遮风挡雨，他在进步，在成长，有了更多的能力，他再也看不到我的付出，只看到别人的辛苦与不易。
我真的不想面对这一切。
八
连续多日浑浑噩噩的过着。其实一切都是照旧。他继续上班，我也一样。
女儿在周五的晚上回来了，他去学校接的。我回家做了丰盛的晚餐。孩子是我们最爱的宝贝，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吃晚餐时女儿一直在滔滔不绝的讲着，这两周的游学活动，让她大开眼界。甚至萌生了出国留学的念头。我们三个笑着，说着，在外人眼里这是个多幸福的家庭！
吃完饭，女儿洗洗澡累的倒头呼呼大睡了。
我不能和女儿挤着睡，怕她多想。只好回到卧室里。他正在看手机，看见我，表情很尴尬似的，有惭愧似乎也有点冷漠。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有些陌生。
这种演戏的日子不能再继续了，我暗暗下决心。痛苦总是要用力量去斩断的。
“你和她说了吗？”我问他
“哦，还没。过几天吧。”
“还要拖到什么时候呢？你不觉得累吗？”
“我，我会和她说的。你放心”
“如果你不舍得，我去和她说”
“那不用。我会和她说的。睡觉吧，别想了”
“这事不是两边都能哄好的，是必须做选择。我和女儿，还是她，你心里要想清楚。还有，你想想这十几年来你打拼下来的事业。和同事发生婚外恋在你们公司应该也不提倡吧？你净身出户，从零开始，然后和她一起去供养她贫寒的家庭，这是你想要的生活吗？人到中年了，不是毛头小伙子，你自己不清楚吗？还有你想亲自去和女儿解释吗？你忍心吗？”
“我知道。好了，不说了。睡吧”
他翻过身，作为这场对话的结束的句号。
我怎么睡的着？
他说他会承担，可是此时又怕伤害她。犹犹豫豫到底何时是个头啊。
我没想到的是，那个女孩居然亲自找我了。
九
她在我心里一直如草芥。人微命薄。
在北京看过太多外地来打拼的女孩了，无论出身如何，都想在这个城市有一片立足之地。顽强坚韧地活着。对她们而言生活不是一场享受的盛宴，而是一场战斗。要么赢的漂亮要么输的一败涂地，回到老家打回原型。
他和我说起她，我觉得她是一个不肯认输的女孩。也许在他眼里她是可怜的，可是在我眼里，年轻与新鲜感是不容小觑的。
那天我坐在咖啡店里，外面是冬日暖阳，店里飘着咖啡香气。我穿着黑色羊绒大衣，连日来的低落心情让我瘦了一大圈，脸色却是更加白净细腻。那个不懂得争取的我，却硬被抓进来参与一场战争，还得不露声色。
过了一会儿，她推门走进来，确实很年轻的样子。身型瘦小，披肩直发，眉眼清秀，几乎没有什么化妆。上衣穿的是一件毛呢格子混纺的外套，下面是牛仔裤和高跟鞋。乍一看像个大学生。
我朝她招招手，她略微点点头走过来坐下来。
服务员问要喝什么，我要了热咖啡她要了冰咖啡。
我看着她在阳光下的脸庞，她低着头。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昨天她给我发微信，就说了想见面，我毫不犹豫的答应了。留了这个时间地点给她。今天见面却觉得十分的尴尬。
咖啡端上来，她喝了一大口冰咖啡，才开了口。
“易太太您好，我是Nancy”，现在的这些女孩，来北京的第一件事就是要用英文名字了。好像这就是另一个自己了。
我点点头也说了“你好”
“嗯，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易总真的很好，本来我的学历是进不了公司的，当时给我面试的时候，另一个王总是不同意招我的。但是易总坚持招的我。那时我就很感激他。大概他也跟您说了，我家境不太好，能在北京有一份工作，我真的很高兴了。所以从进公司里，我就想好要好好工作，报答易总。在公司里我的学历低，不懂的事很多，也多亏了同事还有易总的帮忙。”
“后来，有次外出我的手骨折了。当时易总带我去了医院。他陪着我看病，帮我垫了医药费。他在我眼里就像哥哥一样。我很感动。那时，我就知道自己很喜欢他了。可是他有家庭，我知道。所以我提了辞职，但是他没有同意。我也知道自己实在没有能力出去再找一份更好的工作了，所以只能继续维持着同事之间的关系。”
“易总一直也在躲避我。本来是要一起完成的任务，他常推给别人。这些我也都明白。可是我真的喜欢他啊。后来我们那段时间总加班，他说我家住的偏远不放心，就送过我几回。是的，是我主动靠近他，是我投怀送抱的。我不计较什么，我知道自己就是别人说的小三。可是我喜欢他，我爱他。这样的感情我也无法控制。我能感觉他的愧疚，也知道他对我有怜悯之心，或者更多的就是怜悯。可是我不在乎。”
“这一段时间来，您大概是已经知道了。我也猜出来了。因为他不再和我有任何的接触了。我能看出来他的痛苦。最近连续几个工作他都出错了，被狠狠的批评了。这在以前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我知道自己错了。是我自己的感情没有控制好才会发生这些。可是，可是，您一定也年轻过，您一定也能理解这样的感情吧？”
她一口气把这些话全说出来了。我甚至无法回答她最后的这个问题。是啊，年轻的时候，所有的感情都有点不由自主。工作中遇到一个赏识自己关心自己的上司，怎么去控制自己？需要用最基本的道德观去约束自己，这是最起码的教养。显然她的生长环境是没有这些教育的。
我想了想说：是的，没有人否认感情是错误的。每个人的感情都值得被尊重。我也年轻过，站在你的角度我可以理解。可是，每份感情要分时间地点。如果时间可以倒退，那时的易总，不，是易先生，你会爱他吗？那时的他和你一样，从外地来北京发展，他每天忙碌，我们在地下室租房子住，夏天闷热冬季湿冷，连上厕所都要站大排。但是那个时候我爱他。他在我眼里没有任何的光环，我只爱他的本质。爱他的本身。你现在喜欢他，更多的是因为他有足够的能力帮助你，让你脱离困境。也许你自己也搞不清你爱的是他还是他的身份。”
她眼神很明亮，温柔的看着我。我突然发现这个女孩子和我想的不一样。老公说她肯吃苦，有韧劲，是她不得不背负的家庭重量，但是她骨子里不是死缠乱打的女孩。她只是觉得自己在付出自己的感情，何错之有呢？
我想了想继续语重心长的说：我知道你的处境，也知道这样的年龄有时是有些懵懂的。爱一个人本来应该是简单而美好的事，现在却复杂了。复杂的原因就是，感情的发生总是要有先后顺序的。你不该来打乱这个顺序。我和他大学时代就是恋人了，那个时候大概你还在幼儿园呢。你只看到了他现在的样子，你只想有一个对你好体贴你的人，你却不曾看到他最狼狈和失败的样子，最脆弱不堪时的样子，他一名不文的样子。你并未有完整的看到过他的全部经历，而我，却是真真实实事地一路陪他走过来的。我们还有可爱的女儿。你可以想一想，就算我和他分开了，他是要净身出户的。你们的关系也不可能在公司公开，他或者你有一个要离职。你们等于从零开始，也许又要从租地下室那样的生活开始了。他已经人到中年，让他再重新奋斗难上加难，而你，如果不依仗他的庇护，在哪里能生存下去呢？感情是感情，现实是现实。这两件事你可以分开去想一想。”
我温柔而平静的对她说，如同她是我的孩子一样。我希望她是聪明的，能够理解这些事情的含义。
她没有说话，只是喝着那杯冰咖啡。我想她的家人大概从来没告诉过她，女孩子在冬季不要喝凉的，尤其是在刚刚做完流产手术之后！我实在不忍心，把手按在杯子上，叫来服务员给她换了一杯热的。我告诉她：没有什么比自己的身体更金贵，感情也是。只有好好珍重他们，未来的某天才会给你回报。一味的在没有结果的事情上消耗，只是白白浪费了青春。
她点了点头。然后说：谢谢您，你们都是好人。易总昨天说要给我十万块钱，他说是对我的补偿，可是，我不后悔，我爱上他是我的命运。给我十万块好像是在买卖一样，但是我还是留下吧。这样，我们才能两不相欠！”
她果然是聪明人，知道十万块是用来干什么的，不过是我们图个心安。她也可以改善家里环境。只是这代价实在太大了！不值得。
一上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这不算什么战斗，本来她也没想和我争什么。她大概也知道，她没有什么资本去争。
我从咖啡店里走出来的时候，突然飘起了雪花。我给老公打了电话，告诉他事情的大概，让他把十万块转账过去。此事就此结束。
十
不管怎么说Nancy还没有离职，她也没有办法离职。以她的资历是找不到更好的工作的。
他俩还是要朝夕相对。
我承认她的年轻温柔包括可怜的命运，对男人而言是有吸引力的。像个孩子般，单打独斗的就进入到了职场里。遇到了对自己好的上司，情感蓬勃而出，被上司妻子知道最后又只能拿钱了事。
我猜老公对她是有愧疚心的。
这件事说到底还是没有结束。
十一
年底一堆事情，领导突然派我出差。时间不长，有个招商项目会让我去上海参加，大概一周就回来了。
对他当然还是没有足够的信任。信任感崩塌之后，怎么可能轻易就重新建立起来？
他晚上要加班，我想等他回来再聊一聊。想告诉他孩子这一周安排去姥姥家吧，他工作忙照顾不过来。
大概十二点多了，他才回来。
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他一进门看见我吓一跳，问：你怎么不睡觉？这么晚了。
我说：你先洗澡，有事和你说。
回到卧室的时候已经近一点了，我还是毫无睡意。我把出差的事情告诉他了，还有孩子的安排。他都点头。然后我又接着说：“这一周我不在家，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还有，有些事情你自己要有定力。本来十万块是要给女儿考私立高中的费用的。现在成了专项扶贫基金了”
他抬眼看了我一眼，我不做声了。
“好了，这些话还要说几遍？睡觉吧！”
他盖上被子蒙头大睡。
我也不知道他现在的感情是什么状态，肯定不是我们之前那样好了。我并不是想嘲讽他，只是这确实是事实。我们俩在这个城市没有什么根基，想给孩子最好的教育，除了攒钱没有更好的办法。我心里还是不甘心，觉得他做了一件极其愚蠢的事情。
第二天早晨的航班，我起大早就出门了。到达航站楼，我随便翻着微信朋友圈。Nancy并没有将我屏蔽，她的最近一条动态是昨晚发的，一张北京夜晚的灯光闪耀的图片。然后她写的文字是“想要爱你不容易。”
我忽然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航班起飞后，两个多小时后就到了上海。即使是冬季，这里还是温暖舒适的温柔富贵乡。打车去了酒店，把事情安顿好，给父母打了电话，让他们别忘了去接女儿放学。
紧接着就开始忙碌起来，一天的时间，都在开会，洽谈。晚上朋友带着去外滩转转，吃了特色小吃，心情好了不少。
回到酒店已经晚上九点多了，心里一直犹豫要不要给老公打电话。他今晚会回家吗？我是知道的，Nancy已经把高档小区的房子退租了，搬去了哪里我不知道。老公该不会把她带回家吧？或者去开房了？我心神不宁的在酒店房间里来回走着。
这就是信任崩塌带来的恶果。彼此都会非常痛苦。我决定还是打个电话，就说让他明早去送女儿，别让我父母折腾了。
我打的是视频电话。
响了很久他才接，是在家里的样子。
“你在上海怎么样？”反而是他先开口了。
“还好。晚饭去吃了生煎包，你还记得吗，就是我们每次都去吃的那家。”
“哦，记得记得。你早点睡觉吧。”
看起来他不想跟我多回忆一下往事了。视频信号不太好，时而卡顿。画面就这样定格下来，在他身后的大门口的位置，那双高跟鞋，是女孩子去咖啡店时穿的。黑色带有铆钉点缀，我还清楚的记得。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甚至有些害怕去面对镜头里突然出现的这些。如果我不那么敏感猜疑，选择相信他该多好。宁可自己骗自己也比这样舒服。
挂断电话，我知道这一夜没法睡了。
20多米高的酒店高层，窗外是上海的夜景，非常旎丽炫目。从来没觉得这样冷过，孤单过。他还是喜欢她的，对她的愧疚，责任，让他欲罢不能。十万块我以为已经了结，是我太天真了。她也不会轻易放下他。在这个城市里他是她唯一的依靠，救命稻草。因为她有的是青春和时间，她不怕失去。而我，成了这个关系中唯一苦苦挽留的人了。
这一周我都没有再和他通话，而是开始着手咨询律师，这样的离婚官司胜算多少，我要如何取证等等问题。
是的，再懦弱的女人也有保护自己的本能。我已经没有兴趣和勇气再去面对他们了。
十二
一周后，我出差回京。
先回单位和领导说了一下情况，然后请了几天假。领导同意了，他大概以为我出差太累了吧。
拖着行李箱我又打车回家。女儿仍旧继续在父母家，我跟他们说最近工作忙，孩子先不接回来了。
家里还是老样子，看起来和我出差的那天没有两样。可是女人体验细微之处是天性。卧室里的床单被子都换了新的，旧的洗好晒在阳台上。他的内衣裤洗好晒干，整齐的叠放在抽屉里。
这些都是他从来不会做的事。
就像他说车子借给别人开一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行为模式和轨迹，不会轻易改变的。一旦改变，就是有外在的环境影响了。
我平静的连自己都出乎意料。
我把出差的衣服放在洗衣机里洗好，晾晒。然后做饭，吃饭。天色渐渐黑了，我觉得自己对他的爱也在渐渐消退了。这个家让人不再有暖意，只有欺骗，是充满情欲的味道。我厌恶至极。
他在八点多的时候回家了，他看了我一眼，没说话，就去洗手准备吃饭。
看着他独自吃饭的背影，我真的不想和他分开，不想结束这段婚姻。爱情没有了，还有亲情，有习惯和依赖，他还是女儿的爸爸。可是我忍受不了被一再的欺骗，我也无力去和20出头的女孩子去争。
他吃完饭，打开笔记本电脑要处理一些事情，我们之间仍旧没有说话。他故意做出很忙的样子，我知道他是不想面对我。
“我同意离婚。我们都别再继续这样下去了，我觉得很累。离婚协议改天我会快递给你的。”我说完，在看他的样子。
他抬起头看着我，不知道要说什么好。想了好久才说“非要离婚吗？事情都已经结束了。还有孩子呢，我们总要为孩子想想。”
“那你在我出差的时候，把她领回家约会，你考虑过孩子吗？”
“你，说什么呢？你干嘛非要这样想？我说过已经结束了。”
“你是不是觉得所有的妻子智商都是零？算了，我不想再提了。明天开始我就找房子，先出去租房子住。这里我连一分钟都呆不下去了。”
他站起来，走到我身边，一把抱住我。“你难道就不能原谅我吗？非要这样吗？”
“是，我不能。”我哭着说，“那天我到了上海，晚上和你视频，信号不好卡顿恰好画面静止了。我看见门口摆放着她的鞋子。大概她一冬天就那一双鞋子，我和她在咖啡店见面的时候她就穿了那双。所以画面静止的时候我看到了。你不信，可以看我手机，里面有截图！”
他惊呆住了。
抱着我的手松了一下。
他接着说道“是，我确实让她来了。她说是和我最后一次见面，她已经递交辞职信了。那之后她就没有再出现过，微信也已经删除了。我和她是真的结束了。”
“你还让我怎么相信你呢？你说！”
传来了哭泣的声音，是他的。我看到他眼泪夺眶而出。这就是代价吗？他要为这一切付出的代价。
有时候女人害怕面对真相，有时候又只想要一个真相。不要欺骗，不要自以为是。被谎言一再愚弄的感觉实在太糟糕了。
十三
我们的婚姻十五年，恋爱两年。孩子12岁。
我们靠着自己的能力，买下了市区的房子，买了车子，我们终于不用再挤在地下室里了。可是我们的感情也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我不明白。他不是这样的人。从我认识他，他就是谨慎沉默努力有责任感的好男人，我周围的朋友亲戚，没有说他不好的。
是不是做好人也会累？也需要有个年轻温柔的怀抱？他对我是不是只剩下了责任感而没有感情？
我毫不怀疑过去那些年里他的付出是出自真心。他不是花花公子，也不是玩世不恭，他和这个城市里所有勤奋的人一样，早出晚归，恪尽职守。他多年来都保持着同样的生活模式，穿衣习惯，不会有任何差池。甚至连每周的夫妻生活都在固定的时间和地点。
是什么让他突然肯跨越了那一步？年轻女孩的新鲜感和肉体吗？对过久的重复生活中的一丝逃避吗？
离婚协议在他办公桌里放了一段时间。他始终没有签。我也不想去法院起诉。这件事就是一拖再拖。
周末朋友陪我去看了房子，靠近单位，虽然有些破旧但是还算舒适。我签了合同，付了押金和租金。
还不知道如何和女儿说，但是好在她要去私立初中连读六年，住校六年。最好还是不要让她知道比较好。
朋友陪我看完房子，我们找了一家饭店坐下。就在单位旁，叫很高兴遇见你。装修别致，很有文艺范儿，我居然每天路过还不知道新开了这家饭店。
点好菜，她看着我，笑了笑说：你总是这样让人意外。以前我们都觉得他配不上你，你却默默的答应了他的求婚。后来他发展的好，我们都为你高兴，觉得你找了一支潜力股。现在你又提离婚。真不懂你怎么想的。”
我叹了一口气，说“你会接受出轨，撒谎的丈夫吗？”
朋友给我倒了一杯茶，然后轻轻地说“你不要有精神洁癖了。这是什么社会了？出轨太普遍了。易总那样的人，身边有女孩子投怀送抱是正常的。你应该感激他出轨的是女的，不是男的！我知道好几个瞒着媳妇和男人搞婚外恋的呢！”
我真的惊呆了。
她拍了拍我的手说：你就是被他保护的太好了，这个社会你根本就接触不到。你每天坐在办公室里，偶尔忙一忙，出出差。你哪里知道现在的工作压力有多大，人有多复杂。！我有一个闺蜜，老公在外面有小三，人家还是照样过日子，甚至要了二胎。反正就是不离婚，不让小三转正！”
我摇摇头说：不行，那样的生活我接受不了。我也不是皇帝的妃子，还要等他来宠幸啊！”
她哈哈大笑起来，“你啊！你不是妃子吗？女人结婚后和妃子有何区别？婚前你是身价高高的公主，婚后就不是了。我问你，没有他，你能买得起房子车子过上幸福的生活吗？很多女人无法离开男人，就是因为有物质上的依赖。靠自己独自生活很难的。你看看我，租房子租了好些年，也遇不到自己喜欢的人，你知道我过的多难吗？我的工资除了租房子所剩无几了，你哪里知道这些呢？”
她说完，我也不禁盘算起来。确实以我现在的工资，别说养孩子了，租房子就很紧了。更别提其他的生活费用了。
菜上来了，我们边吃边聊。她的意思是要给他一个改的机会，不要轻易离婚只会白白便宜了Nancy。我确实也有点犹豫了。
下一周的周四，有孩子的家长会，他去不了。我去参加的。女儿的成绩有点下降。是不是察觉到我和她爸爸之间的问题了。我没敢细问。女儿让我必须回家住，说是爸爸开始抽烟了，有时候还会喝醉才回家。
“妈妈，你为什么要去单位旁边住？你的工作比爸爸还忙吗？姥姥也让我问你呢。你们到底怎么回事啊？”我刚一进屋，女儿就劈头盖脸的问起来。
我没回答，假装在厨房忙着做饭。
“我爸最近很不正常啊，每天都是烟酒不离的，我说他他也不听。妈妈你倒是管管他啊。”女儿抱怨起来。
“你回屋写作业去，别说这些了。等爸爸回来我会跟他说的。”
女儿不高兴的答应着，回房间写作业去了。
做好饭菜和女儿吃完，他才回来。果然是一身的酒味。
“你，怎么回来了？”他看见我在家里很惊讶。
“你做不好一个老公，还做不好一个爸爸吗？我今天去给孩子开家长会了，你看看孩子成绩吧。”
我不是尖酸刻薄的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看见他，这些话就脱口而出。
他解开领带，脱掉西服，憔悴不堪，坐在饭桌前。Nancy和我都离开了他，他只剩下工作和烟酒了。根本无心去顾及孩子的成绩。
“我错了，我错了。可以了吗？在你面前我总是要谨小慎微，怕你不满意，怕你家人不满意。这15年了，我做了这么多，你到底满意了多少？我上辈子大概欠了你的，我一直觉得配不上你。我怎么努力都配不上你。”
他终于肯倾吐心扉，好，让他一起说完。我看着他，听着他喝完酒才有勇气说出来的话。
“Nancy她不如你，她出身贫寒，甚至也没有什么好学历。但是她努力，她要强，她可以忍耐。在我眼里她和我才是一样的人，要拼尽所有力气才能在这个城市有一席之地。而你，是，我们也一起吃过苦，可是那样的日子看着你吃苦，我只会更好自责。而她，那是她的命运。她无法摆脱。就像我，我在你面前永远卑微，这也是我的命运。”
直到此刻我才懂他。我自认为最了解的人，一起生活了15年的人，原来是这样的自卑。
“所以，我们分开，你去和Nancy一起生活。我成全你们。”
“不，我不是爱她。我只是在她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她才20出头，她的人生还有更多的机会翻盘。我也配不上她。哈哈，你们都好，只有我不好。是我一个人的错。”
“她，现在怎样了？回老家了？”
“我怎么知道？你觉得十万可以买一个人的感情吗？你知道她为什么要那十万吗？她家里父母都残疾了，还有一个白血病的弟弟，别说十万，给她五万她也会答应离开的。也许她回老家嫁人了吧？这个城市不适合她。”
“那你去找她吧，然后你们结婚”
“哈哈，你觉得可能吗？我比她大20岁，我干嘛耽误人家的青春？她已经付出了这么多。”
他的酒劲上来了，开始胡言乱语，趴在沙发上哭。
这一切让我觉得是自己错了，让一对有情人迫不得已分开。
我站在窗前，他慢慢睡着了，那一刻我想纵身一跃，摆脱这些烦恼。原来一开始我就错了，嫁给他就是错的，我陪着他吃苦也是错的。我们的灵魂从来是不同的。
十四
我最怀念的就是大学时光。
那时候学校有规定要穿统一的校服，女生短发，白衬衫蓝裙子。男生白衬衫蓝裤子。那时我们都讨厌死这个规定了。可是毕业多年后，却开始想念那样的衣服了。配上青春活力的脸庞，我们是最有朝气最幸福的人。
易光是我们班的优秀学生，优秀班干部。我们只知道他是农村考来的，其他的都不知道，他也不和别人谈起自己的家庭。只知道班级的奖学金基本都给他一个人了。而他一份不留都寄回家了。
我是典型的乖乖女，父母都是事业单位的干部，把我按照标准的淑女去培养。别的同学在操场上玩的挥汗如雨，我却在树荫下看席慕容。
我和易光的接触很少很少，他在班级里很沉默，但是他不只学习好，体育也很出色，在年组也算风云人物了。偶尔他们足球赛，篮球赛，我们女生也会去当啦啦队。球场上他很有魅力，频频得分，女生们尖叫连连。我那时知道是有女生喜欢他的。
真正开始接触，是大二的下学期了。
我的高数总是不及格，文学类的却是年组前几名。老师很发愁，说给你找个人补一补吧，要不会影响你毕业的。
他安排的人就是易光。
他每天下午自习课都会给我补数学，因为怕同学起哄，他找了一个好地方，就是学校后湖的边上。那里有浓浓的树荫，还有凉风习习，很适合学习。他开始很害羞也很拘谨，我也是。但是他讲的很认真，每一道习题他都会不厌其烦的讲好多遍。母亲后来知道，给我多打了不少生活费，让我要额外招待这个好老师。我想请他吃饭又不好张口，于是就变成了每次课后请他吃一根雪糕。而且是变着花样给他买。
就这样，他给我补了好久，雪糕从夏天吃到秋天，冬天，地点从后湖到了图书馆，自习室。
他婚后才跟我说，那些雪糕是他第一次吃。他从来不舍得给自己吃那么奢侈的东西。觉得除了食堂的饭菜其他花费都是多余的。
到了期末我的成绩突飞猛进，我高兴极了。他也是。元旦晚会后大家都回寝室了，我们俩散步去了后湖边。
其实我为了感谢他，让父亲在国外出差时给他买了一管高级钢笔，我决定这个晚上就送给他。
不知道该怎么说，心里很紧张，钢笔盒子在我手心里都汗津津的了。终于我拿出来塞进他怀里，说“谢谢你！我爸爸妈妈让我送你的。你一定要收下”
哪里想到，他不仅抓住了笔还抓住了我的手。我吓了一跳。抬起头看见他眼神明亮，脸色羞红。我的心里也是小鹿乱撞。说实话这段时间我也真的是很喜欢他的。
“我，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吧。我会努力对你好的，你的高数保准能得满分”他磕磕绊绊的把话说完了。
我心里特别想笑，又紧张，又含羞，只是点了点头。就算答应了。
他高兴的一把把我搂住，低头亲吻了我。
那是我们彼此的初吻。
就这样，我们成了男女朋友关系。他在平时都是不苟言笑的，可是周末我们一起逛公园的时候，看电影的时候，他却有好多好多的笑话，把我逗的开怀大笑。我知道他节俭惯了，出去约会从来不去大馆子，只挑路边摊吃。我也从来不要什么礼物，他愿意给我背一首诗，唱一首歌，我就知足了。
和他在一起之后才发现他的很多好品质。讲信用，诚实善良，爱帮助别人，严以律己，目标明确，很有自律。反倒是我，是个迷迷糊糊的小女人，毫无远大抱负，只想嫁人结婚，平平淡淡地生活。
我的父母慢慢也知道了，开始是有些反对。因为知道他家境不好。怕我受苦。我硬把他拉去我家几次，就说是给我补课，父母真的了解他之后就不反对了。父亲说出身贫寒不是他的错，难得的是他没有自暴自弃，反而发奋进取。这才是最难的的。
就这样，一晃就毕业了。他说他要去北京发展。我那时没有啥理想抱负，既然他想去，我也是一定要跟去的。父母当然不愿意，知道这会是很苦的开始，但是也拦不住我。就只好给我偷偷塞了一万元钱，让我们去北京用。还说要是没有什么好工作就回来。
我那时笃定他会发展起来的，因为他不是只会夸夸其谈的人。他会朝着他的目标一直努力下去的。我们先租了房子，其实就是个半地下室，然后白天分头去找工作参加招聘会，晚上一起回家，做饭吃饭。我哪里会操持家务，其实都是他在教我。
记得那时是真的苦，十元钱就是我们一天的伙食费。又是盛夏，连洗澡的地方都没有，常常是晚上他守着公共卫生间的门，我拿着凉水冲。他就会偷偷地看我，然后一害羞的笑，这就是苦中作乐吧。有一次我们一起参加招聘会我中暑晕倒了，他吓坏了，把我抱到阴凉处，又去买了饮料回来。我晕乎乎的睁开眼看见他焦急的脸，脸上晒的通红，不知道是热的还是急的，都是汗水。看见我醒来，他才长出了一口气。算是放心了。
那天之后他就不让我再出去应聘了，让我在家修养。后来他说，干脆你考公务员吧，别出去应聘了。你是小公主不适合在丛林里生活。
我就开始了漫长的备考时光，在北京，找一个免费学习的地方还是不难的。他说他是野生的，我是娇生惯养的，他不让我准备饭菜，乖乖学习就行，饭菜等他回来做就好了。
不出我所料，他很快就有了工作。有了稳定收入后我们就搬出去了，告别了地下室的生涯。
到了他的第二份工作也就是这家公司，他看准了这家公司的发展前景，和老板一起肩并肩的努力着。那时的电子产品并不好卖，他俩就去街头亲自发传单，亲自上门维修，好的口碑渐渐带来了销量。刚好有几家大单位一下子采购了不少，他们终于赚到了第一桶金。
后来发展越来越好，老板开始琢磨做上市公司了，并给了这些老员工原始股票的奖励。之后赶上中关村电子产业的蓬勃发展，三年后公司竟然成功上市，我们的生活也彻底改观了。那时我也考上了公务员，成了一家事业单位的员工。女儿也出生了。我们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和快乐。很快买房子买车，过起了舒适自在的生活。
我们还给我父母买了小户型。把他们也接过来了。那时我很担心他家人会不愿意，然而他却说：要不是当年你妈给你一万元，我们哪有今天的生活？我父亲在农村习惯了，不适应城里的日子，而且他在我弟弟家生活的挺好的，别折腾他了。”
我很感动，知道他是知恩图报的人。其实他也是怕他父亲来了，给我图增烦恼。
父母过来以后，一切更好了。他们身体健朗，还帮我带孩子，平时偶尔互相串串门，他也尽到了一个女婿该尽的职责了。父母常常说当时没有看走眼，就知道他错不了！唉！
哪里知道一步步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十五
易光是个苦孩子
他母亲在他五岁的时候就去世了，家里只有他爸爸还有一个两岁的弟弟。他爸爸因为去帮人拉砖，压坏了腿，落下了残疾。做不来重体力的劳动。
于是他成了家里的“大人”，白天上学，放学回家忙着地里的活，还要照顾爸爸和弟弟，给他们洗衣做饭。
一直到高考。他是没打算读大学的，家里的情况也不允许。
可是他成绩优异，老师不想让他放弃，特意去他家做了他的工作。可是老师进他家屋里，看见家徒四壁就眼泪直流，啥也没说就走了。初中高中六年，他是靠帮着别人做苦力挣的钱才勉强念下来的，哪还有钱读大学呢？
多亏了这个老师，回县里去找了校长，又去找了妇联，找了县里贫困助学办，帮他弄到了一笔助学贷款，他才上了大学。而且是以全县第一的成绩考上的，还拿到了奖学金。
读书时他所有的钱都攒下来，除了还贷款，自己的饭钱，其余的都邮回去。他希望弟弟也可以读书，不要在农村呆一辈子。可是他弟弟不喜欢学习，十几岁就开始务农了，之后结婚生子带着他爸爸一起生活。
他曾说：“我的生活里你是唯一的一个意外。我从来没想过会在大学里恋爱，那也不在我对未来的规划里。那时的我只想快快毕业工作，把贷款还上，减轻家里的负担。但是那时老师安排让我给你补课，你娇弱瘦小，穿着雪白的连衣裙，发丝散发着清香，我不知道是怎么了，觉得你是一个橱窗里最美的娃娃，像一颗珍珠一般的耀眼。我开始沉迷在里面，开始盼望着给你补课的时光。后来你给我买雪糕，我第一次吃那么好吃的东西，你还拿手绢替我擦手。你不知道那时我有多幸福。尽管我知道自己家境不好，但是当我第一次吻你，看着你粉润的脸庞，细长的睫毛，我就知道这辈子我娶定你了。我要用我的全部力量去好好的爱你，呵护你，不让你受一丝的委屈。”
他和我其实是完全不同的人。
我从小在父母身边幸福的成长，家境优越，父母尽全力的爱我，保护我。我没有吃过苦，受过累，按部就班的读书，只是他的出现对我而言也是个意外。父母是早就想让我嫁给父亲同事的儿子，一个和我一样家庭环境的男孩。我们自小就是同学、邻居，很谈的来。他们没想到我会喜欢上一个农村穷小子，但是拗不过我，只好同意了。
一切是不是只能说是缘分？
慢慢地我们都变了，他觉得我养尊处优不会拼搏，他喜欢上了和他一样的野生植物，他觉得那才是活着，有生命力的活着。他想要保护她，让她和我一样，可以过幸福的日子。
十六
不知道离婚协议在他办公桌里放了多久。总之一直没有后文。那次他喝醉酒，说了很多很多，让我也看清了彼此的心迹。我没有再去和他聊这件事。
Nancy始终没有拉黑我，一直还在我的微信通讯录里。也许那一次见面，我并不是她想想中的凶恶吧。我给她留有余地，她亦领情。而且她也说过，十万元就彼此两不相欠。
她也许真的是在爱着，也是真的需要钱。我可以猜测到她离开时的不忍和决绝。她没有更多的办法。如果她够狠，把事情做绝，上演小三逼宫的戏码，我也着实没有办法。可见她还是善良的。
从她偶尔的朋友圈状态，我看得出来她离开了北京，但是并未回乡下。她还要在大城市里苦苦挣扎。我只是，只是担心她会堕落。贫穷女孩，无依无靠，又需要钱，很容易就走了另一条堕入深渊的道路。
那样我反而会有深深的自责了！
归根结底我们都是良善之人。
初春时节，天气渐暖，今年的北京难的没有刮起狂风。桃花烂漫，街头上人们的脸色似乎都洋溢着春的气息。
这件事让老公心绪烦躁，他主动申请了去深圳的外派工作，我觉得这时两人分开也好，都需要好好想想今后的生活要则表明继续。我把房子退了租金，搬回家里。用母亲的话说，男人还是要给他一些回旋余地的，既然女孩已经离开，还要怎么样呢？我也只好听了她的劝。退一万步，还有女儿，我也不忍心看她受伤害。
某天，我回家收到一份快递。发件人是n，没留地址和姓名。我猜难道是Nancy？沉甸甸的包裹，我拆开包装，里面是很多层牛皮纸包的一个盒子。打开一看，是南方的一些特产，糕点和酥糖。盒子的最里面有一封信。我打开信，坐在沙发上，仔细的看起来。
“易总，易太太，我是Nancy，其实我是应该彻底从你们的生活中消失的人。可是这个春天，我现在停留在大山深处，看着漫山遍野的花朵，此时却非常的想念你们。是的，我离开了北京。虽然那里曾让我刻骨铭心，却也给了我无法忘记的回忆。你们也知道，我的家庭曾是我最大的监牢和负担。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要照顾这个家庭。似乎，我的出生就是为之奉献和牺牲的。我是一个祭品。有时我也想，会不会这就是我的命运？离开家去北京找工作，让我遇到了易总。从见到他的那一刻，从他细心为我包扎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自己彻底完了。我也是在那一刻才意识到自己是一个活生生的生命，我也可以爱着，被爱着。哪怕让我付出一切，我也是心甘情愿的。我从未贪恋过富贵，早就知道那与我的命运无关。试想：谁会想与我结婚呢？我的身后，是家里那永远无法填补的贫困，疾病。所以就算遇到追求者，我也都是尽量的躲避。可是，易总他不同。我们曾经谈过很多，他的家庭，家人，他所有的奋斗，我们其实是同一类人。我们的骨子里都有深深的自卑感，在北京这座城市里苦苦挣扎，永远没有归属感。他和我之间，彼此认同，相互慰藉和取暖。仿佛两个外星人在地球上相遇了。我们都在极力克制，可还是没有逃开。我自己很清楚那一刻迟早会到来。我爱他，就像爱着另一个自己一样。
可是，后来，和易太太的见面聊天，我那内心深处的愧疚和自责，越来越占上峰。爱情，不能以伤害另一个人为代价。我偷偷地去过你们家的楼下，看见了你们的女儿，她那么漂亮可爱。易太太无论何时都是那么娴淑端庄。看见你们一家三口，坐在温暖的灯光下吃晚餐。我还去你家里，看见了你们的照片。作为一个第三者，我承认我的内心是有嫉妒的，但，更多的是不忍。不忍去破坏这份美好，不忍让他多年的奋斗功亏一篑。所以，那晚我就决定彻底离开了。离开北京，去陌生的地方生活。我要重新开始。
一路辗转，我到了这座山里的乡村小学，成为了一名乡村教师。父母和弟弟，我与他们开诚布公的谈过，他们现在也理解了我，弟弟的疾病正在申请政府的救助金，听说已经有了眉目，我很欣慰。父亲和朋友一起做一点小生意，家里生活也在渐渐改善。
这里的空气很好，很安静。我又可以安静的读书了。除了上课，我最常去的就是县里的图书馆和书店了。如果有机会，我想考研究生。希望自己能够实现这个梦想吧。
谢谢你们。给我留了仅有的尊严。十万块我分文未动，如果将来考上研究生，把它当作我的学费吧。这样好像更有意义一些。相信你们也是这样期望的。
盒子里的糕点和酥糖，是我在旁边庙里和僧侣们一起做的。味道很好。你们尝一尝。
以后不会再联系了。祝你们幸福！
我看完了信，内心突然一阵感动。所有的过往都如云烟一般飘逝。Nancy的话语如此清醒和真实，我完全可以理解到她的处境她的心境。人生总是这样吧，难得的是她终究是成长了，看清了自己和未来。没有稀里糊涂的去过日子，没有堕落，没有让自己的道德感彻底丧失。那样终有一天连自己都会瞧不起自己。
想了想，我决定给他打个电话。这是他去深圳之后的第一个电话。
17
时间真的很快。
那天在电话里，我把Nancy的来信说了。他没有任何的回答。然后我说，你回来一趟吧。他说好。
五月底，他从深圳回来。飞机落地已经快到深夜。
我一直没有睡，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其实根本没有看。那些嘻嘻哈哈的嘈杂的声音不过是为了打发无聊罢了。
忽然听见钥匙开门的声音，然后他进屋了。看他满脸的疲惫和沧桑。
“快洗澡吧，洗完澡休息”我对他说。
他点点头。
闭了电视我回卧室里躺下，依旧不困。他洗完，进屋里，依旧没有说话。默默躺下。
“你申请回北京吧。别在深圳了。”我说
“你，肯原谅我了吗？”他停了停又说“对不起，我知道伤害了你。”
“唉，算了。过去的事情不提了。”
“我其实很想你。想孩子。去深圳的这些天，我无时无刻不惦记着你们。可是我没有资格说这些。在我的人生里，这是一件最错误的事。可是我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去弥补。”
“你始终还是我的爱人，是孩子的爸爸”
“那是法律上的。我，在你心里还是吗？”
我看着他。那个大学时的眉清目秀的男孩，已经变了样子。依旧消瘦的脸庞，却多了皱纹，头发也有了白发。可是，看到他我才知道自己依旧还爱着。那些回忆，那些他为我做过的事，那些他的付出和努力，都无法抹杀。
我伸出手去抚摸他的脸庞，不知不觉，我的眼泪流下来。
他也泪眼婆娑，伸出手把我搂在他的怀里。
“你放心。”
“放心什么？”我抬起头看着他
他说
“我始终还是那个愿意为你补习数学，让你高数考满分的我。只要，你还愿意让我补。”
我一下子就笑了。
“好吧，这辈子都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