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镜

今天要讲的，是关于一面铜镜的故事。这块镜子背面刻着葡萄藤蔓的花纹，暗绿的锈痕侵蚀了枝枝叶叶，纹路都不见分明了，许是因为年代久远的缘故。看起来或许是个值钱的古董，路过这摊位的人们，偶尔会有注意到它，拿起来端详一番，可是看到正面的时候，不免都叹息着放下了它。铜色的镜面光滑而清晰，犹如新的一般，可是却照不见任何影像。失去了作为镜子最基本的功能，那么它也失去了它的价值。或许，永远也不会有人会买走它吧。不过，摊位的主人还是经年累月的守着这个小小的铺位，风雨无阻。扬儿跟着师父路经此地的时候，也注意到了街边的这个小摊位。摊位的主人是个不胖不瘦的中年男子，秀才模样的打扮，像个说书先生。即便有客人光临，目光也是漫不经心的，轻轻摇着纸扇坐在那里，似乎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样子，散淡的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师父眯着眼睛朝他的方向端详了一会儿，对扬儿说，阴气甚重。

虽然师父看不见，但是师父却从来没看错过。看来，这个男人可能并不是人。那么今天要收的，就是他了。

扬儿走近前来，故意装作挑拣物品，袖里笼着灵符。忽然一面古镜吸引住了她的目光。她拿起镜子，背面的花纹很是古雅，转过来看到自己的容颜清晰的映在镜面上。

“这面镜子挺好看的。”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

男子陡然站起来，有些震惊似的，迎过来，问：“姑娘是否喜欢？”

“还不错嘛。”她回答：“多少钱？”

“你喜欢的话，也是缘分，便赠给姑娘了。”

“那怎么可以……”

男子坚持不肯收钱，扬儿硬是要塞到他手里，推搡之间扬儿突然掏出一张灵符拍上他的额头，用捆仙绳利落地将男子绑了起来。

只是个妖力低微的游魂。扬儿心想，没想到第一次出手，竟如此顺利。

男子没有多做挣扎，倒是街坊四邻见平日里和和气气的卖货郎居然被一个老头和一个小姑娘欺负成这样，赶过来帮忙。

扬儿没想到除暴安良捉妖的反而被需要保护的老百姓追赶得走投无路。不管怎么解释，大家都不相信男子是个在阳间阴魂不散的游魂。只好拖着这游魂，一路逃跑，好不容易才摆脱他们。天色将暮，他们没有什么钱，只好在一家客栈的马厩暂时歇脚。

师父说，男子执念甚重，迟早有一天会修炼成妖，现在就要收了他，免得将来遗祸人间。男子见扬儿师父要收了他，转向扬儿，目光隐隐有些许期盼。扬儿到底还年轻，有些不忍。

“你怎么不好好去投胎，可是有什么心愿未了？”

“我错过了投胎的时机，便不能再世为人，只能游荡在这天地间，无处可去。”男子说：“我在阳间虽然游荡了一百多年，却并没有做什么坏事。”

“我能帮你做点什么吗？”扬儿问。

“我想照一下我的铜镜。”

“铜镜？”扬儿有些疑惑，在他的示意下，她从他身上找到了那面镜子。

“你能靠过来一点吗？”

扬儿依言凑近了一些，望见镜子里两张年轻的面庞，都在笑，笑得十分美好。

那张脸似乎是男子少年时候的样子。

“我死的时候只有十九岁，生前眼睛看不见，等我逃出地府，却找不到她。我只是想看看她是什么样子，这样就心满意足了。”

“那我要怎么帮你呢？”

“谢谢你，你已经帮到我了，真的，十分感激。”

男子露出欣慰的笑容，低头的样子十分谦和。他的模样现了原形，是个十八九岁，容貌秀丽的少年人。

扬儿听到他轻轻说了一句，你真好看。捆仙绳突然一松，落在地上。

“师父……”

“他度化了。”

“度化？”

“他的心愿已了，执念也就消散了，他也就消失了。”

扬儿有些失落，不知道他是去投胎呢，还是从此在世间灰飞烟灭了。

这面镜子倒是很古朴好看。她问：“我能把镜子留下么，师父？”

她扬手，镜中映出师父肃穆枯瘦的容颜，他微微点了点头。

“谢谢师父。”

她没注意到这面葡萄镜已经变成了一面普通的铜镜，我们的故事到这里也就告一段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