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的感情，会不会一不小心就地老天荒
1
我心里能想到爱情最好的样子，是爷爷奶奶的样子。
从前的爱情很慢。
慢的，一辈子去等一个人。
慢的，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2
爷爷出生于上世纪二十年代，听父母说这是一个非常艰难的年代。爷爷的父亲去的早，太奶奶一手将爷爷养大，听爸爸说爷爷小时候读书好，在那个几乎没有文化程度可言的小镇是出了名的才子。
由于家境实在贫寒，孤儿寡母一直受人欺负。爷爷在适婚年龄，太奶奶找了很多亲戚，给爷爷介绍了一门婚事。
奶奶就在这个时候来到了爷爷身边。在那个汽车，飞机，公路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年代，他们的爱情，就是无数的翻山越岭，就是无数的徒步跋涉，爷爷把奶奶接到自己住的村子的时候，走了一天，一整天。
他们结婚了，生活在了一起。在结婚快半年的时候，太奶奶去世了，村里的恶霸落井下石，要抢走太爷爷留下的房子，他们说房子是他们的，只是借爷爷住一下。爷爷被赶一直不肯走，带着奶奶，一坐就是一天，一句话都不说。无声的反抗往往也是最有力量的。
恶霸看这样子，就开始拆房子，屋顶的瓦片一片片扔在地上，一片片的碎裂。爷爷在反抗中被打了一顿，恶霸看情况不好就走了，奶奶抱着爷爷，一直哭一直哭。
在没有道理可言的年代里，为了保护自己重要的东西，很多时候都要有拼出命的勇气。
3
爷爷保住了房子，但是身体却不好了，奶奶一直在照顾爷爷，爷爷在身体好一些的时候，和奶奶重建了破碎的家，重新把一片一片的瓦，一根一根的柱子翻新了一遍。
这个家，是他们未来生活的地方，是爸爸长大的地方，是我出生的地方。
后来这个房子他们一住就是五十年，家里的孩子在城里盖了新房子，他们也没有走，住习惯的地方，要怎么离开呢？
房子盖好之后，村子里开始出现粮食慌，家家户户吃的都少，爷爷和奶奶也是有一顿没一顿地饿着。那时候，田里最好种的食物是番薯，爷爷种了很多番薯。番薯碾成丝，晒干之后成了番薯干，他们这样一吃就是一年，又一年。
当时的日子真的好苦，有彼此陪伴着，有这样一个家，日子也就慢慢过来了。
4
小学的一二年级的暑假，回去看爷爷奶奶。每天一大早，奶奶会冲一份爷爷最喜欢的蛋茶放在灶上，等凉了爷爷来喝。打起一盆水唤爷爷过来洗脸，爷爷走过来，在脸盆前停一下，奶奶会不自觉走过来，挽起爷爷的袖子。
初春的早晨，阳光刚好透过天井，光线刚好洒在了水面上，水面的光线照在他们的脸上，那个时候的我，就是那样木然的看着，这画面在我未来很长的岁月中一直是耀眼的存在。
爷爷身体硬朗，经常也会在田里种一些菜，出于好奇，我也经常跟爷爷去田里玩耍。爷爷会喜欢一遍一遍跟我说每个菜的名字，我什么都没记住，除了一句：
这个是葫芦，是你奶奶最喜欢吃的，葫芦长大了，你奶奶一定会很高兴。
晌午的时候，奶奶提个篮子，给爷爷送午饭，前面还是深一脚浅一脚的颠簸，一看到我们马上就有了笑容，这就是奶奶。
这顿午餐就是这样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样子。但是后来的十几年吃了那么多好东西，也忘不了当时的味道。
那个时候不知道什么是爱情，但是我知道，最好的在一起的方式就是爷爷奶奶在一起的样子。
5
奶奶在我的印象里，最喜欢穿素色的青衣，一身肃静，神态怡然。她很喜欢用手帕，后来有了纸巾，她还是去哪里都带着那块泛白的手帕，奶奶说手帕是爷爷送的，很久了，舍不得丢。
爷爷很喜欢写毛笔字，村里过节成亲都喜欢找爷爷写对联。爷爷写对联的时候，奶奶会在旁边帮助磨墨，爷爷写字的时候，经常问奶奶写的好不好。奶奶一直说好看，爷爷就会像孩子一样，非常开心。
奶奶是一个不识字的女子，她也看不懂写的好不好，但是，是爷爷写的就是好的吧。
那个时候日子好慢，写个对联就是一整天。
那个时候日子好长，坐着好久，才能看到黄昏的到来。
6
初中的时候，奶奶去世了。
爷爷在电话里异常冷静，而家里的孩子们都已经泣不成声。
那个土墙灰瓦的老房子已经格外破旧，贴上挽联的样子，肃穆清然。爷爷曾经是个才子，是啊，毛笔字写的真好看。
奶奶的火化的时候，我才知道奶奶的名字，我一辈子不用知道她的名字。我只要知道她叫奶奶。
爷爷抱着骨灰盒走出来的时候，脚一直在发抖。那个皮肤上泛黄有附着黑点的脸上，又多了一些我不熟悉的皱纹。
他抱着骨灰盒，很轻很轻地抱着，就像抱着一个刚出生的孩子。
他的眼角我已将看到泪光，但是还是那么用力地强忍着，不让它流出来。他曾是那么刚毅硬朗的人，不愿在子孙面前掉下眼泪。
但是这个时候的泪光控制不住地闪烁着，嘴角开始微微抽搐，好像在念叨着什么。我很认真地听，好像在说着：
不要怕，我们回家了。
一辈子曾近有这样一个人一直陪伴着，那样血浓于水的感情，胜于千千万万的繁华盛世，宁可择一座山，与你终老。
7
那个时候，没有电话，也没有短信，当我想你的时候，就翻过两座山头，去牵你的手。
那个时候，没有电视，也没有电影，能做的事就是对着夕阳和你一起写一幅看不懂的对联。
那个时候，时间好慢，慢到一辈子只能爱一个人。
那个时候，感情好慢，慢到一不小心就能地老天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