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阳节，悼念我的爷爷奶奶

2009年，我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奶奶已经生病卧床三年。我拿着录取通知书奔向奶奶家，把它递到瘫痪在床的奶奶手上。彼时，奶奶因为生病已经不太能说话了，但是她接过录取通知书紧紧的抓在手里举在眼前，眼睛直直的盯着，看了良久。

2011年，是奶奶瘫痪的第五个年头。那年5月13日凌晨四点钟，父亲打来电话，我睡眼惺忪的接起电话，只听到电话那头说了一句“你奶奶死了”，以及一阵呜咽。我出奇的平静，似乎奶奶生病的这些年我早已做好了奶奶离开的心理准备，又或许是因为在我没有亲眼看到这一切之前，我还可以偏执的欺骗自己这一切不是真的。我很平静的请假、买票，坐上长途客车回家奔丧。一路上，我回想起很多奶奶生前的画面：小时候我和奶奶掰手腕总是输给奶奶，我给奶奶打扫房间奶奶奖励我冰糖，奶奶坐在床边盘着腿拉纺车，奶奶瘫痪后我帮奶奶剪指甲……透过车窗，静静地望着天空的云彩，心里默默的想着，奶奶现在去哪了呢？

回到家后，我看到了奶奶家的院子里那一台并不大的黑色棺木和已经无力哭泣的一家人，一向害怕棺木的我却搂着奶奶的棺木不愿松手。搂着棺木，心里尚有依托，我心里想着，奶奶就躺在里面，奶奶还在。奶奶的棺木下葬之后，当我们再回到奶奶生前住的老房子时，却无法面对奶奶生前躺了五年而如今却空无一人的那张小床，我们姐妹几人趴在床头撕心裂肺的哭泣，就像是我们想拼尽全力留住什么，却怎么也留不住。这种“死别”带来的空空如也，真的让人心痛到绝望。

2012年，奶奶去世一年后，爷爷也在病痛中永远的离开了我们。葬礼几乎和一年前是同样的场景，而那时的我却在悲伤之余多了一丝安慰。我看到了奶奶去世后的这一年里，爷爷那种欲诉无懂的孤单以及疾病缠身的痛苦。奶奶生病的那几年，虽然生活不能自理，甚至后来失去了语言能力，但是只要她还活着，只要她还躺在哪里，对于爷爷来说，她就是一个强大的精神支柱和心理依靠。奶奶去世以后，爷爷的精神支柱轰然倒塌，不久也卧床不起。我想，爷爷的去世，于我们，是分离；于爷爷，是解脱；于奶奶，却是团聚。而我真的很希望爷爷和奶奶在那个没有病痛的世界里永远的团聚。

2016年，我研究生毕业后回到了家乡的公安局工作。工作之后，我越发想念我的爷爷奶奶，更是时常梦到他们。有一次，我在梦里走到了去奶奶家的路口，我想过去看看奶奶，忽然想起奶奶已经去世了，又想去看看爷爷，忽然记起爷爷也过世了。然后，我又想起，爷爷奶奶生前住的老宅已经卖给了别人，别人已经又翻改了新房……这样的梦做了无数次，有时午夜梦回痛哭到无法自已，有时半夜醒来心痛到无法呼吸。

小时候，爷爷奶奶那么疼爱我，而我工作后，当我有了回报的能力，他们却没有给我回报的机会。我想起母亲曾经跟我说过，姥姥姥爷在舅舅参加工作不久后就去世了，后来没有来得及尽孝的舅舅常常做这样一个梦，他梦到回家看望姥姥姥爷时总是两手空空，醒了之后便自言自语的念到：“如今生活条件好了，回家怎么就不给老人带点东西呢？”然后，黯然神伤。我想，舅舅之所以做这样的梦应该是源于他内心深处那种“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遗憾乃至愧疚，甚至自责吧。

前几天，我在逛街的时候看到一家点心店铺，上面的广告语是：爷爷小时候的味道。我没有任何防备的眼泪夺眶而出。爷爷生前那么爱吃点心，而我却永远没有机会买给他吃了。“死别”和“生离”相比，最让人绝望的是没有来日可期。我想起了电影唐山大地震里徐帆的那句台词“没了，才知道什么是没了。”纵使再想念，也无法再见面，纵使再想回报，也再也没有机会。这种感觉，除了“绝望”，没有别的词能够表达。

和爷爷奶奶分开五年，对他们的思念有增无减。昨天夜里我又梦到了爷爷，梦里他依然身材高大，面色红润。虽然爷爷站在那里并没有说一句话，但是这个梦让我感到欣慰。我猜，爷爷是想告诉我，他和奶奶在我看不到的某个空间生活的很幸福。我真的希望，在茫茫宇宙中，有这个一个空间；我真的希望，爷爷奶奶还真实的存在于某个空间，而不是仅仅存在于我的梦境里。

今天中午回家，两岁半的小外甥兴高采烈的到门口迎接着我。我蹲下身子问他：“你在家乖不乖，有没有听姥姥姥爷的话？”小外甥乖乖地说“听话”，然后，我看到了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着我们一脸慈爱的父母。我忽然想到，等小外甥到了我这个年龄，再想孝敬他们的姥姥姥爷的时候，他还有没有机会呢？他会不会有我今天这样的遗憾？而面对已经花甲之年的父母，“尽孝”这件事，我不能再耽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