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习录读书札记233】反思“屋下架屋”之误
《朱子晚年定论》14 答张敬夫
熹穷居如昨,无足言者。自远去师友之益,兀兀度日。读书反己,固不无警省处,终是旁无强辅,因循汩没,寻复失之。近日一种向外走作,心悦之而不能自已者,皆准止酒例戒而绝之,似觉省事。此前辈所谓“下士晚闻道,聊以拙自修”者,若扩充不已,补复前非,庶其有日。旧读《中庸》“慎独”、《大学》“诚意”“毋自欺”处,常苦求之太过,措词烦猥;近日乃觉其非,此正是最切近处、最分明处。乃舍之而谈空于冥漠之间,其亦误矣。方窃以此意痛自检勒,懔然度日,惟恐有怠而失之也。至于文字之间,亦觉向来病痛不少。盖平日解经最为守章句者,然亦多是推衍文义,自做一片文字。非惟屋下架屋,说得意味淡薄,且是使人看者将注与经作两项工夫,做了下稍,看得支离,至于本旨全不相照。以此方知汉儒可谓善说经者,不过只说训诂,使人以此训诂玩索经文。训诂经文不相离异,只做一道看了,直是意味深长也。
张栻,字敬夫,又字乐斋,号南轩,今四川绵竹人,主持岳麓书院,开创湖湘学派,与朱熹、吕祖谦齐名,时称“东南三贤”。
在教学方面,张栻主张,学生应该从“小学”入手、从“洒扫应对”起步,“习乎六艺之节”,再“弦歌诵读”经典,最后进入《大学》要求的格物致知阶段。这充分体现了张栻“知行并发”的思想,既有别于朱熹的“先知后行”,也有别于后世王阳明的“知行合一”。
朱熹给张栻回信时谦恭地表示,自己像以前一样困顿,没有什么值得拿出来说的。自从和师友分别,没有了大家的帮助,只是浑浑噩噩度日。在读书中反省,虽然也有一些启发触动,但因为身边没有强大的助力,只能因循守旧,偶有所得也容易再失去。
前些日子外面的应酬比较多,开心得几乎不能自已,所以现在都一律拒绝参加,把酒也戒了,似乎觉得很轻松。我到现在才觉悟,正如前辈苏轼所言“下士晚闻道,聊以拙自修”,我相信只要如此不断扩充心性,改正以前的错误,还是有希望的。
我以前读到《中庸》关于“慎独”、《大学》关于“诚意”、“毋自欺”等章节,为求索其意,经常搞得非常辛苦,做的注解非常繁杂琐碎。最近才发觉这是不对的,其实“慎独”、“诚意”“毋自欺”本身才是治学最真切、最分明的所在。抛弃这些根本而空谈玄妙莫测的理论,方向就错了。
我正在就此进行痛彻的自我检讨以约束自己,每天戒慎恐惧,唯恐有所懈怠再走上老路。
我以前的著述,现在看来也有不少毛病。因为那时解读经典最讲究固守文字表面的含义,把功夫都用在推衍文字含义上去了,然后再写下大片的文字。这种做法不仅仅犹如屋下架屋,意义重复,没有什么深刻有趣的阐发,而且导致读我文章的人要分别在我的注解和原来的经文上写功夫。这是下乘的功夫,文章读起来显得支离破碎,而忽视了经典的根本宗旨。
由此,我才懂得汉儒可谓是善于解说经书的人,他们解经重在训诂,让读者自己通过经文本身去探索经义。训诂(小学)和经文相辅相成,是一个整体,这样解经才是意味深长。
显然,朱熹这是认同了张栻“知行并发”的治学方法,而否定了自己“先知后行”的主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