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随想

      自从7床的那个啊公走了以后，我脑海里一直在回忆着那个画面：干枯的身子，凹陷的眼眶，空洞的眼神，同样凹陷且苍白的脸庞，没有一丝的神采，就那样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连喉咙里的痰液他都没有力气，无法咳出来…

        要知道帮清醒的患者吸痰是件很困难的操作，本能的排斥反应、呛咳会让呼吸困难加重，更加消耗患者的体能，我试图与他沟通、解释着，征求他的意见，以取得他配合…看他艰难地吐出：“好…” 我尽量用轻快的动作帮他吸引出梗阻在气管上粘稠的痰液，所幸操作还挺顺利的，减缓了他的病痛…实际上，没有力气抵抗外界侵入性的操作，他的情况更不容乐观，但家属却拒绝送他去ICU救治，妻子、女儿、女婿轮流在身边陪伴着他，握着他干枯的手，与他说说话，满足他一切需求，然后静静地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这位啊公已是九十高龄，是位退休老干部，在我来消化内科一个月里，他已经是第三次住院了，食管癌晚期，伴随着各个器官的衰竭，这次入院已然是油尽灯枯的状态了。虽是如此，他还时常用手机阅读新闻，看微信朋友圈，当听到给他测的血糖很低值时，他还在百度搜索：低血糖会有什么反应？如此思维能力清晰的人，我想他应该已经预知道死亡要来临了吧，我甚至在想他会不会在朋友圈里与世界告别呢？…

    去ICU学习的那段日子里，我曾跟女儿讨论过这样的话题：假如哪天我病危之时，到底要不要去ICU抢救？这个话题有些沉重，或者是很不吉利，但我觉得无妨，学医者百无禁忌。去ICU，我内心是抗拒的，满身的管道、疾病的折磨、治疗的伤痛、伴随药物副作用的伤害，人财两空比比皆是。就算是抢救成功，到最后也是没有生活质量的活着，倒不如顺其自然的等待死亡，让生命有尊严一些…

      为啊公吸痰后的第二天下午，啊公突然心跳减弱，然后停止呼吸，与世长辞了…我想啊公应该是寿终正寝，功德圆满的。人修行一辈子，不就为了能善终嘛…这让我更坚定自己的想法和观点，善行此生，得以善终，到弥留之际，在朋友圈里跟世界道别，也是唯美浪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