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词集 | 秦观《望海潮》

星分牛斗，疆连淮海，扬州万井提封。

花发路香，莺啼人起，珠帘十里东风。

豪俊气如虹。

曳照春金紫，飞盖相从。

巷入垂杨，画桥南北翠烟中。

追思故国繁雄。

有迷楼挂斗，月观横空。

纹锦制帆，明珠溅雨，宁论爵马鱼龙。

往事逐孤鸿。

但乱云流水，萦带离宫。

最好挥毫万字，一饮拚千钟。

《望海潮》共四篇，这是其中之一。虽不如其他作品有名，但仍忍不住把它摘录进来。

整首词大部分是在描写昔日扬州的繁华。开篇“星分牛斗，疆连淮海，扬州万井提封”讲扬州地理位置优越，人口昌盛。“花发路香，莺啼人起，珠帘十里东风。”讲城市的热闹，花儿盛开，十里长街上歌楼舞榭，佳丽如云。“豪俊气如虹。曳照春金紫，飞盖相从”讲城里人个个身着华服，还有华丽的马车相跟随。“巷入垂杨，画桥南北翠烟中”则写城里的自然风光。然后是人文景观。“迷楼挂斗，月观横空。纹锦制帆，明珠溅雨，宁论爵马鱼龙”，都是在说隋炀帝时候的奢靡旖丽风采，富丽堂皇的迷楼（传说隋炀帝豢养着数千女子的宛如迷宫的行宫），宏大的观月台，行舟以锦缎作帆，洒明珠于舟上以拟雨雹之声，还有各种珍奇玩物等等。

整个画面是兴盛而艳丽的。

然而秦观却并不是一个热烈的人。他的词，虽“得花间、尊前遗韵，却能自出清新”（刘熙载语）。也曾有人评价秦观词用字之妙，说：“淮海即好丽字，触目琳琅。”

我觉得这些评价都很恰当。在这首词里，处处有“丽字”，字字清新疏秀。

第一段里，“豪俊气如虹”，着一“俊”字，即刻便在豪气中注入一股清秀。“曳照春金紫”里的“曳”，也在华丽中增添一抹轻柔感。“巷入垂杨，画桥南北翠烟中”这一句就更漂亮了。“入”字，写出风之轻，柳之飘逸。而“画桥南北翠烟中”更是秀美，各处的桥像画一样，掩映在青翠烟气中。

第二段里，“往事逐孤鸿”的“逐”，写出一片伤怀，似被不堪往事苦苦相逼。“乱云流水”的“乱云”二字，更是直露内心一派凄楚惶然。字里行间，透出一种很孱弱、无力的感觉。

往事历历风华，而秦观他自己却孤哀无助，也只好“挥毫万字，一饮拚千钟”。除了喝酒作诗，一个失意文人，还能做什么呢？

作为“苏门四学士”之一，秦观在早期应该有模仿过苏轼的宽阔风格，比如这里的“星分牛斗”，“万井提封”，“故国繁雄”等。但我觉得这首词在气质上似乎更接近柳永，也不知秦观是否模仿过。特地把柳永的《望海潮》翻来看一看，确有几分相似的影子，不过柳词没有那样伤感罢了。

​柳永 《望海潮》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

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

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

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

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

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

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