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夏天是荷花的天下。尤其是南方，几乎有池塘处就有荷花。

公园湖泊、小区池塘，即便是没有接天莲叶、映日荷花般的盛况，也会有数十朵睡莲，静静地漂在水面，给碧绿的池水添上几分粉嫩的红色白色。

十多年前，曾专程去杭州西湖看荷花。从杭州火车站坐公交车，到断桥下车，横过马路，便见到桥下开满了荷花。密密匝匝的荷叶，出水很高，像反撑着的绿绸伞，粉色的荷花，或高或低，亭亭而立。一阵微风过去，原本藏匿在荷叶下面的荷花、莲蓬，都现了出来，仿佛满湖都开满了荷花。沿着白堤走去，断桥、平湖秋月、西冷桥畔、苏小小墓，最后到达曲院风荷，一路只见荷花扶摇、荷叶招展，微风拂面，风里有着淡淡的荷香，原本闷热的天气，仿佛也清凉了不少。

前些年，离所住的小区不远，有一个湘莲养植基地。每到6、7月，周末的时候，常常会带着相机，一大早就去那儿拍荷花。太阳还没有完全升起，荷塘边人迹稀少，数十亩荷花盛开，花叶之上，仿佛笼着一层薄薄的雾。走上荷塘中间的田埂，荷叶齐腰，荷花、莲蓬伸手可及。不远处，突然有鸟儿飞出，白色的翅膀，从荷塘上低低地掠过。放眼望去，晨光熹微，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了碧绿的叶、粉红的花，而心情也变得格外地宁静。“莲花开放的那天，唉，我不自觉地心魂飘荡，我的花篮空着，花儿我也没有去理睬……这完美的温馨，在我自己心灵的深处开放”，泰戈尔写下这首诗的时候，一定也是这样一个美丽安宁的清晨吧？

后来，湘莲基地被征收，数十亩的荷塘变成了建筑工地。再后来，数幢高楼在原来的荷塘上拔地而起。可每次从那儿经过的时候，我还是会想起那仿佛充斥了整个天地的漫天遍地的荷花。

今年端午小长假的最后一天，特意起了个大早，去烈士公园看荷花。印象中，烈士公园年嘉湖沿岸一线，都是开满了荷花的。但不知什么缘故，今年有荷花盛开的水面，比往年少了许多，但远远地看过去，也还是颇为可观。时间还早，太阳还没有完全升起，赏荷的人已有不少，开得最好的那一片荷花旁边，围满了支着三角架、拿着单反的摄影爱好者。沿着湖畔慢慢向前走，湖岸的路蜿蜿蜒蜒的，荷花也蜿蜿蜒蜒的，有些荷叶伸到了路边，伸手拔开荷叶才能走过去，有点儿像是走在荷塘之中。年嘉湖的水面颇宽，隔着荷花往对岸望去，岸边柳条依依，低低地垂下来，一直垂到水面，再远处，是耸立的电视塔、林立的高楼。蓝天白云，绿叶粉荷，只觉内心安静、世界美好。

前不久去了一趟成都，办完事情，正好是周末，便去了杜甫草堂和文殊院。杜甫草堂里也有几个开满了荷花的池塘，池塘都不算大，荷花也算不上开得特别好，但衬着拱桥、长廊、凉亭，很有几分古意。早上才下过雨，荷叶中央还留着雨水。轻轻拨一下，圆滚滚的雨珠便滴溜溜地滚到荷叶边缘，落到下面的荷叶上，没接住，又落到了下一层……层层叠叠的荷叶之间，大朵大朵粉色的荷花，开得恣意而又含蓄——恣意的是神，仿佛这一片天地都是自己的；含蓄的是形，粉白的微合的花瓣，花瓣上脉脉的红，像一个含羞的笑。

文殊院里也到处可见荷花。天王殿、三大土殿、大雄宝殿、说法堂、宸经楼，殿堂重重，香火鼎盛，每一个殿堂前的坪里，都有荷花盛开。荷花是种在大缸里的，花缸有大有小，荷也有高有矮，高低错落，比种在荷塘里的荷花多了几分韵致。说法堂里，僧人、信徒们正在诵经，堂前的荷花荷叶高过人头。荷花前有人背对荷花，垂头而立，双手合十，虔诚地举至眉宇。瞻仰完宸经楼，又在花园转了一圈回到说法堂，那人仍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他的身后，大朵大朵的荷花，安静而热烈地开放。

突然就想起了《金刚经》里的一句话：“不取于相，如如不动”。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能够做到不执着于世间的事物，诸事随缘，内心平静呢？只有这荷花，不管是生长于名动天下的西湖，还是默默无闻的小池塘，无论观者如堵，或者无人赏识，都自顾自地、从淤泥里开出花来。

来生——如果真能有来生，就做一株荷吧！恬淡芬芳，无忧无惧，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