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让我给你生一个孩子
1
初秋的午后，天还是有些懊热。道旁的绿树叶子纹丝不动。一丝风也没有。
江汉路上，车水马龙，人潮拥挤。路旁的门店吵闹喧嚣，路上的女人千姿百态。
“人这样多，真搞不懂你们女人为什么一到周末都跑到街上来了！”在红绿灯口，家明不耐烦地按一下喇叭。
“你不是也来了？”丽玫嘟起嘴巴，怼他一句。
“我还不是为了陪你嘛！”他崩着的脸又笑了，脸上的青胡渣根在油光里若隐若现。
“有如梦陪我，才用不着你。”她对着副驾驶的镜子，补一下口红，把满头的大卷发拨向一边，显得更加妩媚一些。
“待会不需要买的东西就别买了！我们刚装修完，现在很缺钱！”家明嘱咐丽玫，一只手从方向盘上腾过来，拍拍她的大腿。
“好啦……就你废话多。”丽玫嫌弃地把他的手拿开，漫不经心地答道。
“待会我停了车，就在广场坐着等你。”家明说。
“你可以坐麦当劳或者冷饮店里啊，外面那么热！”丽玫蹙眉。家明一如既往地老土又抠门。
“算啦，坐那里不消费不好。再说，我在外面方便抽烟。”家明说。
“随便你吧。”丽玫挽上包，优雅地下了车。
站起身的她，穿着一身碧绿色的蕾丝长裙，踩一双黑色恨天高凉鞋，挽着一个玫红色的皮包，一头的大卷。一回头，看这精致的妆容，水雾眉，扑闪着长睫毛的大眼睛，还有桃红色的口红，是一副娇翠欲滴的表情，又甩一甩波浪卷发，万般风情。
而他的丈夫，从车子里钻出来，被汗水打湿的衬衣贴在后背上，皱不拉几，后面还有一截衬衣边没有扎在裤腰里。他转过头想再叮嘱丽玫什么，她已经往繁华里走去，家明挠挠后脑勺，提了下皮带，又往裤兜里去摸烟。
2
星巴克。如梦边玩手机边喝咖啡。
比起丽玫的妩媚，如梦更是性感。她穿一件大红色的长裙，外面是一件薄如纱的黑色披肩，若隐若现里面雪白的肌肤。不禁让人多看两眼，好似吸引人看清楚一般，直被胸前那一壑深沟吸引去。如梦的性感旁若无人，兴许是有些热，她随意地拉扯下披肩。这下玲珑锁骨，玉削肩，蝴蝶背，杨柳腰，看得真真切切。路过的男士们不觉吞口水。忽地，她看到丽玫，无比灿烂地笑起来。
“哈哈哈，丽玫！你好美啊！”
“哈哈哈，如梦！你也好美！”
两个美丽的女人兴高采烈地夸赞彼此的美丽十分钟。
“咱们去哪逛？”丽玫说。
“随便，不过我先想去美容店做个脸，最近熬夜打牌，脸很干。”如梦撩一撩自己的头发，红色蔻丹手轻轻地摸摸自己精致的小脸。
“可以呀！你去哪我就去哪。我不打算买什么。”丽玫笑笑。
“哈？就为了见我，还是你家家明怕你乱花钱？”如梦笑了。她一向口无遮拦。
“你知道，我们现在刚装修房子……”丽玫虽对家明不耐烦，但在闺蜜这里，还是坦诚解释。
“好啦！我知道你那个抠门的老公！”如梦勾着丽玫的肩，又把头凑过去跟她说，“沈浪回来了，你知道么？人家现在是上市公司的老总……”
“是么？”丽玫幽幽地说。
“还想跟他在一起吗？”如梦诡笑着八卦。
“说这有什么用。我已经结婚3年了。”丽玫淡淡地说，把波浪卷发拨弄到一边，掩饰她内心的波浪。
这时，她手机响了一下。丽玫掏出手机看了一下，是一个陌生号码的短信:我回来了，你还好吗？沈浪。
她的手指忽然冰冷，装作不经意地把手机放进包里。
如梦叽里呱啦在旁边说现在追她的两个有钱男人的性价对比，丽玫只不语。
“亲爱的，你怎么了？”如梦终于看出丽玫的异常。
“没什么，只是头有点疼。”丽玫摇摇头，随意扯个谎。
“那我就不说追我的那些有钱人了，免得和你老公比起来，影响你心情！”如梦自以为地善解人意。
丽玫看见一家珠宝店门口摆放着一大捧白玫瑰。她怔怔地想起来，那年花开月正圆，她的21岁生日，沈浪用暑假打工的钱，给她买了99朵白玫瑰。
是他的浪漫打动了她……若不是后来他要去美国深造，她就不会抑郁生病。也兴许，他们孩子都5岁了。
3
美容院的整体格调是温馨的粉色。装置得精致典雅。空气里荡漾着灵动的轻音乐，竟是丽玫喜欢的《琵琶语》。又飘着若有若无的暗香，引人心魄。
来这都是爱美的女人，自然这里都是美女。连服务员都穿清一色的紫色套装，美丽大方。
如梦熟门熟路，就被领到里间去了。她扭走了两步，又回头对丽玫说，“你在这等我一下，很快的。”
丽玫点点头，就轻松地靠坐在接待厅的沙发上，随手拿了一本时尚杂志翻阅。
“美女，请喝茶。”面前一双手捧着一杯茶送过来。
丽玫抬起头，是一个面相温和、皮肤白皙的服务员。“谢谢。”
“美女，在这等着无聊，我们给你免费修个眉毛吧！”服务员温和地笑着。
“免费吗？”丽玫想想，考虑着。
“是的。您要是觉得我们服务好，下次再和您的朋友来。”服务员诚恳地微笑。
“好。”丽玫起身跟着服务员到里间。
服务员和丽玫面对面坐着，拿起眉刀。在这种舒适的环境里，体验这种被服务的感觉，丽玫觉得还挺舒服。
“美女，你的眉毛生得很好，就这样修一下，不化妆都很好看。”
“嗯，是，我眉毛很浓厚，平时我都不怎么画眉毛。”
“这是眉毛厚的好处。不过眉毛厚，其他地方汗毛也多……”
“嗯，你说的没错。”丽玫尴尬了，不过都是女人，就坦言。
“您看你的唇毛也略微有点厚……”
“哈？”丽玫听此惊到，抓起镜子看了一下。服务员在镜子里指着，“你看你的嘴巴上面是不是略微比其他地方黑一点……”
丽枚像从来没有发现似地，把镜子凑近了些，仔细看了几分钟，最后她失落又肯定，“我好像是有唇毛，跟个男的似地……”
服务员的微笑如春风拂面，“这个没关系，很多女生都有唇毛，就像身体其他地方长毛一样。我们这里可以激光除毛……”
“激光除毛？”丽玫已经意识到服务员在向她推销了。可是她沉浸在自己有唇毛的不美丽里，脑子里竟然浮现出沈浪的面孔，一想到他，她绝不允许自己有一丝丝的不美好。
“多少钱？要做多久？”丽玫试探地问道。
“激光除唇毛单次180。包干的话可以保证除到您再也不长。”
“包干价多少？”丽玫往美的极致考虑。
“3000。”服务员自然笑面春风。
“那我还是单次体验一下吧！”丽玫盘算了一下，又果断地说。她还没有彻底忘记家明说的不要乱花钱。只是她又想起沈浪，想起自己从前的美好，她本能地幻想有一天再站在沈浪面前，她还是那样漂亮完美的。
激光除毛的过程中，服务员服务体贴周到。做到中途，服务员说，“您看一下腋毛要不要也做一下？”
“这个……不用了。”丽玫考虑着，又拒绝。
“有的美女那个地方都做了除毛……不信您可以待会问一下里间您的朋友。”
“那个地方？”丽玫想象了一下，有些羞涩和尴尬。
“都还不是为了在男人面前，完美一些……”服务员继续大方地引导。
丽玫不由得想起从前和沈浪的那些欢爱场景来。她怔怔地，最后回过神来，问多少钱。
服务员说，“看你是头回，优惠一下，一起给500吧！”
丽玫思索了一下，这时她又想起家明的叮嘱，可是她又回头看了镜子里妩媚风情的自己。不美好，绝不允许在自己身上。 她再一次想起沈浪。
“那我做吧！” 她笃定地说。
4
两个女人出来碰到一起，看着更美的彼此，笑作一团。虽然两个人做的内容在表面上看不出来太大变化，但都开心极了，挽着一起走出美容院。
“我再看看你的嘴巴！”如梦笑着凑近她，“是细腻了不少。”
“你那地方也除了？”丽玫也笑着凑近她耳朵问她。
“当然，为了男人的手感，哈哈哈！”如梦捂嘴大笑。
“你这个放荡的女人！”丽玫笑着打趣她。
“是呀，我放荡！才不会像某些女人表面骄矜心里比我还放荡呢！”如梦捂着嘴娇笑。
“你……”丽玫横她一眼，噘嘴，假装生气道。
“哎呀！人家跟你开玩笑啦！”如梦挽着她的手，嘟嘴哄她。
她们走了几步，又沉默了几秒。
“丽玫，讲真，如果沈浪重新追求你，他和家明，你会选谁？”如梦认真地问道。 她是知道丽玫和沈浪的浪漫往事的。
“我……”还未等她说，一阵风吹来，丽玫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如梦赶紧掏出纸巾递给她。这个问题就不了了之了。
丽玫心里并不知道她要选谁。也许她会封锁住她的幻想，说是家明。也许她会为爱大胆一次，说是沈浪。可是毕竟时光改变了她，她是一个人妻，还是一个病人。
虽然时光里，她依然美丽，已由曾经的残败，到如今的盛开。
5
和家明从停车场开车出来。
“什么？停3个小时要50？”家明瞪大眼睛质疑停车场的收费员。
丽玫尴尬地拉扯一下家明的袖子，说“这是闹市区……”家明心有不甘地从皮夹里取出50元，递给收费员，边叹气边摇头，将车子开出去。
他们住在一个老旧的小区。新房子刚装修完，还在晾放着，等天凉了再搬进去。
老小区一片片的樟树，很是荫凉。又是夜，人也很少。与繁华的闹市区比，这里安静得多。丽玫喜欢闹市区的繁华，她想快一点离开这里。
租的房子也是旧的。白的墙已不再透白，黄色的地板已有些褐色。屋子里的杂乱地摆满了家用品。破旧的沙发上随意地放了些丽玫出门前试过的几件衣服。桌子上有一只典雅的白瓷花瓶，插着几朵白玫瑰，不过已快凋零。
洗漱过后，家明拥到丽玫身边，双臂抱住她，“老婆，你今天真漂亮！”
“别弄，我还要敷个面膜呢！”丽玫推开他。
“老婆你看看你的脸，这么嫩白细腻……”家明凑近她的脸，摸一摸，然后他睁大眼睛看了看，诧异地说，“你的嘴巴怎么了，上面竟然一根汗毛都没有？”
丽玫想了一想，觉得有底气向家明坦白。毕竟她在工作，花点钱又怎么了。“不好看吗？我在美容院做的。”她淡淡地说。
“老婆本来就已经是美若天仙了啊！”家明笑一笑，又认真地问，“多少钱？”
“五百。”丽玫冷冷地说。
“什么？就这样要五百？”家明摸摸额头，又叉着腰，“老婆，你有没有搞错？五百都可以在新家买一个微波炉了！”
“那又怎样？女人爱美不是天经地义吗？”丽玫辩解道。她就算意识到她确实乱花钱了，也不想在嘴上让理。
“我真是服了你了！”家明唉声叹气，“让你管账，我们永远也存不起钱来。把账本交给我吧？”
“不就是五百吗？你要是赚得多，五百算个什么？”丽玫皱起眉毛，“自己不会赚钱，还来嫌老婆花的多，嫁给你我真是够了！”
“什么，嫁给我真是够了？”家明瞪大眼睛，“丽玫你扪心自问一下，从你生病到现在康复，我有哪一点对你不好的！就算你发病时又胖又疯，我也是爱你的呀！”
丽玫听到“疯”字，心里刺痛了一下，她冷笑一声，“就你这样的条件，当初能找我也该是受宠若惊了！我就不相信一个本身就优秀的男人会娶一个又病又胖的女人……”
“你……”家明手指向丽玫，又赶紧收回去，捏成拳头捶着自己的背，“丽玫，你瞧不起我不要紧，毕竟我爱你，愿打愿挨，但你不能瞧不起你自己！”
丽玫闷闷地不作声，贴上面膜。
过了一会，家明又拥上来，抱住丽玫，“老婆你别不开心了，是我不好……”
丽玫揭下面膜，是觉得刚才的话有些过分，于是淡淡地笑了下，并没有推开他。
家明把手伸进丽玫的睡衣里，灿烂地笑着说，“老婆，我们要一个孩子吧！”
丽玫听到这里，打了一下家明的手，“我说过几百次了，我不生孩子，也不能生孩子！”
家明委屈的眼神，“试试也不可以吗？”
丽玫生气地说，“你要是非要孩子，就换个老婆吧！”
家明见状，陪着笑，“那听老婆的。还是做好措施吧！”
丽玫的手机响了一下，她拿起一看，还是那个陌生号码。“我在月亮酒店1707等你。”
她的心晃当了一下。在被家明摆弄之前，她关上了灯。
6
月色阑珊，树影斑驳。几只不知名的夜间鸟飞来飞去。
丽玫轻轻地关上门，轻松又雀跃地来到马路上拦车。
月亮酒店1707。
门一敲开，丽玫就被拽了进去，然后是疯狂的吻和爱。仿佛比曾经更热烈许多倍。
最后，两个热烈的身体慢慢平复下来。
“你皮肤还是那么细腻，仿佛比当年还年轻一些。”沈浪点起一根烟，吐着烟圈说。
丽玫看着沈浪英俊的、棱角分明的侧脸，柔声道，“后悔吗？”
“特别后悔。”沈浪把丽玫拥入怀中，又说，“可是为了要给你更好的生活，我不后悔。”他深情地吻了她。
丽玫甜蜜地笑了，像曾经的恋爱。
“我希望我还有机会，”沈浪慢悠悠地对着天花板说，又转过头看着丽玫，摸着她的脸，“还有机会给你幸福。”
丽玫的脸埋进沈浪的臂弯里。沈浪覆上来，又是一场云雨。
夜凉如水。
沈浪似乎睡着，房间里静静地。丽玫睁着眼睛。
丽玫有择床症，换了张床就睡不好。她看着窗子外圆白的月亮。雾蒙蒙地有些寒意。
她睡不着，有些忧虑。犹豫后，她还是点开台灯，打算吃一片药。
刚倒了杯水，沈浪转过身来，手滑到她的身体上，轻轻问，“你在吃什么？”
“药……”丽玫没有打算隐瞒，她想他该是爱她的，也爱她的全部，包括曾经那些痛苦的往事。毕竟那和他，也有关。
沈浪把药瓶子拿近一看，“抗精神药？你有精神病？”他有点惊异，又立马掩饰自己的惊异，扯出一个温和的微笑来。
“嗯……”丽玫柔声说。接下来她平静地告诉了他，当年他走后，她还怀了孕，在伤心和抑郁下，生了这病。孩子也拿掉了。
沈浪沉默了，摸摸她的头，抱着丽玫说，“那吃了早点睡吧！我不会再扔下你了。”
丽玫点头。她朦胧中感到最后他的手从她身上抽了回去。随后药效发作，她进入睡眠。
次日早晨。
丽玫醒来，因昨日吃了药，头还是晕晕地。她看了一眼身旁，沈浪不见了。
桌子上有一张信用卡。上面有一张纸条:我走了，密码是你的生日。
丽玫的心慌了，她站起来，看了下偌大的套房，奢华得不真实的布置。只是沈浪的行李箱和公文包都不见了。
她的脑子像被撞击一样，嗡嗡地响。慢慢地，慢慢地，她蹲下来，跌坐在地毯上。她双手交叠，抱着自己肩膀，眼泪涌出来。
这一场景，太熟悉。5年前，沈浪就是这样毫无征兆地消失，抛弃了她。
想到曾经，又想到现在，丽玫放声大哭起来……
7
“丽玫！丽玫！你怎么了，醒醒！”家明摇着丽玫的肩膀。
丽玫闭着眼睛躺在床上，泪水流了一枕头。家明被哭声惊醒，看丽玫痛苦的表情十分惊慌，又十分心疼。
丽玫醒了，她朦胧地睁开眼睛。这里不是月亮酒店，还是她那个破旧杂乱的小家。她从混沌里清醒过来，原来只是一场梦。
她撑起来，家明给她端了一杯水，又拿了一颗药过来。
“你昨天没有吃药。我估计就是这个原因影响你睡眠，又做噩梦。”家明认真地分析。
“嗯。”丽玫柔声应道。看着家明的脸，陌生又熟悉。她的心是柔软的，是感动的。她忽然很感谢这一场虚幻的失而复得。
她轻轻地对他说，“家明，抱抱我。”
家明于是放下杯子，把丽玫抱得紧紧地。她想起他们新婚那年，她130多斤，比他还重。婚礼现场，家明在亲友的注目下，抱着她跑了两百米。她笑了，眼泪又流下来。
丽玫的头靠着家明的头，温柔地说，“家明，请让我给你生一个孩子。”
家明笑了，眼里要泛泪花，他的喉结动了一下，“傻女人，当然要生，”又思索了一下，“不过看你情绪不稳定，还是缓一缓。”
家明又捧着她的脸，亲了下她的额头，“如果病情一直稳定不了，不生也行。咱不能冒那个险。”
丽玫鼻子一酸，又哽咽起来。他再次抱住她。
家明服侍丽玫吃了药，两人又都躺下。丽玫拿起手机，毫无犹豫地删掉了那条短信。
她看了下窗子外的圆月，朦朦胧胧地，似乎格外温柔美丽。
丽玫侧过身去，抱着家明的胳膊，脸埋在他的臂弯里。
她想，终于还是家明。
毕竟，他在她最残败的时候给她婚姻。而她，要在她最盛开的时候，给他生一个孩子。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