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 集市初见
江南。
景阳镇。
这一天是谷雨集，街上热闹非凡，吃的、用的、玩的应有尽有！这边有冒着热气的馒头，那边有金黄诱人的烧饼；胭脂铺旁十八九岁的姑娘们挑挑拣拣，卖扇子手绢的小贩一喊“来看呐！漂亮的扇子！上等的丝绸手绢！”姑娘们便“呼啦”一下全都围了过去；小街那边还有一串串晶莹剔透、形态各异的糖人……总之，热闹极了！
“师兄！这就是集市吗？可真热闹！”说话的少年穿着青色粗布衣，咬了一口手里玲珑剔透的火红糖葫芦。他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笑呵呵的问身边的那个修长的身影。
“这算什么！还有更好看的呢！”蓝衣少年眉飞色舞，他的左眉心有一颗淡蓝色的痣，眉眼间有着掩饰不住的骄傲与欢乐。蓝衣少年扬起俊美的嘴角拉起青衣少年的手在人群中飞快的跑起来。
“呵呵呵……”青衣少年笑得如银铃般悦耳。“师兄！你慢点！”蓝衣少年也呵呵的笑，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那笑容灿烂的如同不经世事的孩子。
两个俊美的少年在街上飞奔着，留下一串串笑声……引得不少路人驻留的目光。
咦？前方怎么那么多人？
蓝衣少年为青衣少年拨开拥挤的人群，挤到最前排。
人群中间，一个卖艺男子赤裸着上身和脚，面前放着一盆正在燃烧的炭火，那火苗不旺，隐约可以看到微微的蓝光……只见那男子渐渐靠近火盆，然后伸出那长满茧的手——
他要做什么？！！！
青衣少年屏住呼吸……难道？
只见卖艺男子迅速拿起一块炭火，然后——
“啊！！！”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
卖艺男子把炭火放进了口中——
两个少年张大嘴巴……
没错！他表演的就是“口中熄炭”！
几秒钟后……
男子张开嘴巴，吐出炭，放在手中，那炭还微微冒着热气……
“好！”人群中发出一声惊叹，是青衣少年！蓝衣男子一愣，紧接着也大叫着“好！”
“好！”
“好！”
……
人群中响起了一阵阵掌声与叫好声，人们跟着两个少年一起为卖艺男子喝彩。
卖艺男子双手抱拳“在下老婆死的早，一直孤身一人带着女儿行走江湖。在下技艺拙劣，今日能博得各位同仁的赏识，实在是荣幸！还请各位多多关照，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在下定会感激不尽！”说着，拿起身边的铜盘走向人群。
“多谢捧场！”卖艺男子走到一位旁观者的面前举着铜盘说道。可那人却后退几步，面露难色。
男子的脸上有些失落，但还是礼貌的说了声“谢谢！”。然后又转身对旁边的人说，“请多多捧场！”不料，那人也扭过头去。
卖艺男子的表情轻微的抽搐一下。
角落里卖艺男子的女儿月月蜷缩着身体。
哼！
怎么可以这样？！
“咣当咣当咣当……”盘子里落了五枚铜板。卖艺男子惊愕的抬起头，看见一双笑意盈盈的眼睛，像星星一样明亮！
“我只有这么多了！”青衣少年一脸歉意地说。紧接着他走到人群正中央，“各位父老乡亲！江湖好汉！刚刚我们看到的表演是如此精彩！这精彩表演的背后也凝聚了他无数的心血！”突然！青衣少年一把掀开卖艺男子的袖子。卖艺男子的手臂上是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疤！一条一条像蚯蚓一样爬在手臂……
青衣少年愣在原地，他没想到这卖艺男子曾受过那么多的伤！
男子生硬的别过脸去，脸上的表情很扭曲，仿佛曾经的伤痛又浮现在了脸上。
“各位好汉！你们都看到了，这么精彩的表演就是一次次的失败、一道道的伤疤换来的！他是在用生命博得我们的阵阵掌声的！”青衣少年转过头看着蜷缩在墙角的小女孩，“更何况，他还有一个那么小的女儿……”
“没错！”人群中响起两声掌声。蓝衣少年走出人群，站在青衣少年的旁边，他看着矮他一头的青衣少年，然后丢着人群说：“就算是为了这个可怜的小女孩我们也不应该那么冷漠！”只见蓝衣少年缓缓地从腰间摘下一个坠子，那坠子呈水滴形状，通透碧绿，闪闪发亮，在阳光下格外闪耀夺目，仿佛注入了生命一般……
“师兄！”青衣少年仿佛预料到什么，那个玉坠子……
“这个玉坠子是我最值钱的东西……”蓝衣少年静静地望着手心那个碧绿的水滴形坠子，“也是我最珍贵的东西……”师傅曾说，这个坠子是他娘留给他的唯一的信物……许久，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卖艺男子，又看了一眼身边的青衣少年。“今天，我就把它送给这位好汉，也希望在场的各位豪杰伸出你们的援助之手，助这位好汉一臂之力！”说完，走向卖艺男子 ，将手里紧握的玉坠子郑重的放在卖艺男子手心。
“带着女儿好好过日子吧！”蓝衣少年看着卖艺男子说。
卖艺男子看见那个碧绿的玉坠子先是一愣，紧接着他抬起头注视着眼前这个俊美的少年。
蓝衣少年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那个玉坠子，既然当初决定抛弃他，那他为什么还要死守着这个冷冰冰的玉坠子，提醒自己曾被人无情的抛弃过。蓝衣少年拉起站一旁呆呆的看着卖艺男子手心里的玉坠子的青衣少年，然后转身离开。
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由得伸向自己的口袋。
“我有两个铜板！”
“我也有两个！”
“我有五个铜板！”
“我有十个！”
……
人们的热情高涨，纷纷慷慨解囊。
“谢谢！谢谢！”卖艺男子不住的道谢着，不一会儿铜盘就装满了。
走出人群的蓝衣少年静静的望着喧闹的人们，望得出了神……
“师兄……”青衣少年微微的皱着眉轻声道。
蓝衣少年回过神，一脸宠溺的揉了揉青衣少年的头：“傻丫头！我们走吧！”
那边，一个手里拿着糖葫芦的小女孩舔了舔嘴角的糖渍，指着人群聚集处“大哥，他们在做什么呢？”
一身白色西装的苏筠庭朝着小女孩手指的方向看去：“大概、是街头艺人吧！” 他的目光温柔而纯净，就像山间的溪水一样，潺潺而过。
“街头艺人！”小女孩显得兴奋极了，“大哥，你也带我去看看吧！好不好？”小女孩一脸可爱的央求模样。
“嗯……”苏筠庭蹲下身子，看起来和小女孩差不多高，“那媛媛要保证不乱跑哦！”苏筠庭轻轻点了点媛媛的鼻子。
“就知道大哥对我最好了！”媛媛高兴的搂了搂苏筠庭的脖子。
苏筠庭牵着着媛媛的手走到人群中的前方。
人群中央，卖艺男子的铜盘已经满的盛不下了，人们还在不断地往铜盘里放着……
“大哥！我们是不是应该也放点钱进去？”媛媛昂着头，一脸天真。
苏筠庭笑笑，“好哇！”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票递给媛媛。
“咻——！”
突然！一把菜刀从空中飞过，“啪！”的一声坎在桌子上！
一个脸上带着刀疤、满脸胡子的中年大汉带着四五个壮汉走到人群中央
人们倒吸一口冷气。“假面虎”——李四！
李四，江湖人称“假面虎”，仗着自己的姨丈在官府当职，在景阳镇横行霸道、欺压百姓。方圆百里的店主、摊贩都避之而唯恐不及……上个月，张老汉因交不起房租，他的女儿萍儿就被李四抢去做了小妾。人们都对他恨得牙痒痒，却拿他没有办法。
李四一脚踏上旁边的木桌，怒目圆睁、环顾四周，“在我假面虎的地盘设场子，经过我的允许了吗？”
“没、没、没、没错！”李四旁边一个矮个子的结巴附和道。
苏筠庭一把拉住要走出去的媛媛，“等一下！媛媛！”
“李大官人，小的不过是摆个场子赚点米钱，还望李大官人高抬贵手！”
李四眯着眼睛，“哦？也就是说，没有经过我的允许喽！”他对其他人使了一个眼色“给我砸！”听罢，几个壮汉就开始在场地上乱砸一通，椅子、盘子、火盆、砖块……各种表演道具被砸得粉碎。
人们吓得纷纷后退，不敢出声。
蜷缩在角落里的月月吓得大哭起来“爹爹!”卖艺男子赶忙抱过小月月，轻抚着月月的后背，“不怕不怕!月月不怕！有爹在！”
青衣少年拉住蓝衣少年的衣襟“师兄,你听！好像有人来砸场子！”
蓝衣少年也停下脚步，果然，他们刚刚离开的人群乱作一团，隐约中还夹杂着小孩子的哭声。“走！”蓝衣少年拉起青衣少年又跑回人群。
“这地方是大家的，我挣得也都是自己的钱，你凭什么朝我要？凭什么砸我的场子！你未免也欺人太甚了吧！”卖艺男子走到”假面虎”面前。
“呦！听见没有？说咱们欺人太甚？”“假面虎”对身后的两个小厮说道，然后三个人一起笑得前仰后合。
“我呸！”“假面虎”面露狰狞，“说我欺负人?来呀!给我打！”
“爹！”月月吓得躲到卖艺男子身后，身体止不住的瑟瑟发抖。
苏筠庭低下头，对着怯怯的望着人群的媛媛说：“媛媛就站在这里别动！”说着，大步的向人群中央走去。
“住――手——！”人群中一个声音突然喊了出来。
人们都在寻找着声音的源头，当然，也包括苏筠庭。
青衣少年愣在原地，眼睛滴溜溜的瞄了瞄四周。呃……刚才的声音是自己发出来的吗?
这会儿，“假面虎”一行人都呆呆的望着面前这个瘦弱的少年，刚才那么有爆发力的声音是这个少年发出来的吗？
青衣少年看了看一脸恼怒的蓝衣少年，又看了看面前的这几个五大三粗的中年人，不由得心里发毛：自己……是不是太冲动了一些？
青衣少年长吐了一口气：“不可以随便打人！”
“你说什么？”“假面虎”似乎没太听清。
“不……不可以打人，否则……”青衣少年的声音有些颤抖。在这几个壮汉面前他就好像是一只瘦弱的小鸡。
“否则怎样？”“假面虎”追问。
“否则我就把你送到官府去！”青衣少年一脸正气地说。
“官府？哇哈哈哈哈……”“假面虎”和两个小厮一阵大笑，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好听的笑话。“听到没有？这个粉面小白脸要送咱们去官府！哇……哈哈哈哈！”
笑什么笑！以为你们笑的很好看吗？真是的！
“呃……呵呵……真是笑死我了！”“假面虎”止住笑意,“小兄弟，我看你还是省省吧！”“假面虎”满目狰狞：“我看你还是少管闲事，免得伤着你！”“假面虎”上下打量了青衣少年一番，“兄弟们的拳头可是不长眼睛的，看你这细皮嫩肉的，还是趁早离这远点，免得破了相，到时候……少奶奶们可就看不上你这破了相的小白脸了！哈哈哈哈……”
“你！”青衣少年的脸涨得通红……转瞬，他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小白脸也总好过你这只满脸毛的纸老虎！”
“扑哧！”
“哈哈哈哈……”
人群中传来一阵爆笑声。就连“假面虎”旁边的几个小混混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嗯？”“假面虎”回头狠狠的瞪了一眼。他身后的那个矮个子清了清嗓，“咳！咳！谁……谁要是再敢……敢……敢笑！下场就……就……就像这个……个瓶子！”说着抄起手边的瓶子“啪！”的一声摔在地上。原本完好的瓶子霎时变成一堆残缺的碎片。
“啊！”小月月吓的直往爹爹的怀里钻。卖艺男子一面安抚着小月月，一面以仇视的目光看着咋唱的这一袭人。
“你说什么？！”蓝衣少年冲出人群，抓住“假面虎”的衣襟，恶狠狠地说：“有种你再说一遍！”
“假面虎”面露不屑，一把抓开蓝衣少年的手，“说又怎样！”难道他堂堂“假面虎”还会怕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子？
“你们两个都是没有用的小——白——脸！”
“呯！！！”蓝衣少年一拳打在“假面虎”的脸上，“假面虎”不曾预料，一个踉跄竟摔倒在地上。
“臭小子！”“假面虎”怒不可遏，命令两个小厮：“给我上！”
“是！老大！”说罢，两个小厮就向蓝衣少年扑去。
“师兄！”青衣少年不安的喊道。
而此时，蓝衣少年正背对着两个小厮，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按倒在地，蓝衣少年极力反抗但拳脚依然如暴雨般落在蓝衣少年的肩上、背上、腰上、腿上……
“师兄！”怎么办？师兄正处在下风，两个壮汉那么强壮，师兄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对手！
“给我狠狠的打！”“假面虎”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臭小子！胆子不小！连我“假面虎”都敢打!看这回不让你吃点苦头才怪！
“快住手！不要再打了！师兄！师兄！”青衣少年一脸焦急，清澈的眼睛开始蒙上了一层水雾。
“哇……哇……”月月吓得大哭。
“您就高抬贵手吧！求求您了……我这些钱都给你们还不行吗？他们……他们都是好人呐！”看到这种情形，卖艺男子拿出铜盘，却被“假面虎;”打翻在地，铜板滚得满地都是……
有一枚铜板滚落在一双雪白的西洋皮鞋旁边，一个修长的身影弯下腰，轻轻地将滑落的铜板拾起。
那个雪白的身影走到卖艺男子身边，将手里的铜板放进铜盘，铜板落入铜盘发出一声清脆的“咣当”声。
“住手！”
“又来一个活得不耐烦的！”“假面虎”回头，看见穿着一身雪白西装的苏筠庭，“你又是谁？”
这时，一边的蓝衣少年和两个小厮也停住了手，一起看向穿着雪白西装的筠庭。
“师兄！”青衣少年扑过来“师兄你还好吗？”
蓝衣少年原本俊朗的面容早已狼狈不堪，但他依旧扯出一个迷人的微笑“没事！师兄好着呢！”
“老大！他可是凌云绸庄的苏大老爷！”一个小厮趴在“假面虎”的耳边悄悄地说。
凌云稠庄！
“假面虎”一愣，“苏……苏大少爷！”紧接着他一脸堆笑，“误会误会！都是误会！”说着连忙把卖艺男子扶起来，又要伸手去抱小月月，月月吓得直往爹爹身后躲,“爹爹！我怕！”卖艺男子抱起月月，抚了抚月月的头，“月月不怕！”
“既然是误会，那还不道歉？”筠庭的眼睛依旧那么清澈。
“那是！那是！”“假面虎”忙向卖艺男子和两个少年连连致歉“误会误会！都是误会！都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还请你们原谅！”然后蹲下来开始捡地上的铜板。
“还愣着干什么？赶快帮忙！”“假面虎”朝着两个小厮低吼。
“哦！”“哦！”两个小厮也连忙蹲下来见地上的铜板。
筠庭走到青衣少年和蓝衣少年面前“你们还好吗？”一条项链掉在青衣少年的脚边。
青衣少年呆呆的看着眼前的这个少年，目光许久没有离开……
阳光下的筠庭穿着雪白的西装，眉清目秀。眉宇间流露出山涧一般的清澈，就像泉水一样，那么清凉、纯净。
“没事！”蓝衣少年淡淡地说。“阿九，我们走吧！”
青衣的阿九依旧在一旁看着白衣的筠庭出神。
“阿九！”蓝衣少年有些不悦，“再不快点回去被师傅发现可就完了！”蓝衣少年催促着。
“哦……哦……”阿九回过神，“是！师兄！”
“大哥！”媛媛跑过来，圆圆的眼睛看着对面的两个哥哥,“哥哥你受伤了！”媛媛伸出稚嫩的手指指着蓝衣少年脸上的伤。
蓝衣少年扯开嘴角勉强的笑了笑“没关系的！”
“好可爱的小妹妹哦！”阿九蹲下来，和小女孩一样高“你叫什名字？”
“我叫苏筠媛，哥哥你呢？”
“呵呵呵呵，哥哥叫阿九！”阿九听到媛媛的那句“哥哥”，阿九不由得笑了。
“媛媛，两个哥哥还有事，不要缠着哥哥一直问了。”苏筠庭拉过媛媛，眼里满是宠溺的神情。
阿九站了起来。苏筠庭看着这个比他矮了一截的少年，笑了笑，然后伸出修长的右手“你好！我叫苏筠庭！”
蓝衣少年上前一步，挡在青衣少年的前面握住了苏筠庭的手，“今天多亏有你相助，不过时间不早了，我们得回去了，若是有缘，咱们改日再见！”蓝衣少年回过头看了看愣在一旁的阿九“走了！阿九！”
“等等！”
两个少年回头，是卖艺中年。
“今日多谢几位恩人相助！您的救命之恩在下没齿难忘！”卖艺中年双手抱拳，满脸的感激，“只是，这个玉坠子……”卖艺中年拿出那个碧绿的玉坠子，“还请您拿回去，我看得出来，它对你来说意义一定不一般。”
蓝衣少年接过那个玉坠子，那玉坠子躺在他的手心显得格外的发亮。
“多谢！”蓝衣少年左眉心蓝色的痣微微动了动。
筠庭没说什么，带着媛媛悄悄离开了。
不知为什么，看见那个青衣的少年会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咦？那个苏少爷呢？”阿九回头，却不见了那个雪白的身影。这是什么？阿九蹲下身，是一条亮闪闪的、蓝晶晶的蓝宝石项链。
“走吧，阿九！”蓝衣少年再次催促。
“哦！哦！”阿九将它握在手里，快步的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