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一聊我接触过的“盲人”

2023-04-03  本文已影响0人  勇勇好文分享

2008年5月12,汶川地震。

有个朋友,女的,叫土豆丝,她看到这个消息,二话没说,买上机票就飞成都了,她心中就一个念头:我要去现场,哪怕救出一个人也好……

咱觉悟不高,总想把别人也拉到咱这个水平,就劝她,别傻了,小心有余震把自己小命搭上,你又不是明星,作啥秀呀?!

她有钱没?

没有,全部存款只有4000块!

到了现场,她才发现事情与想象是有出入的,自己压根没有机会进入灾区,为什么呢?通往汶川是需要经过百花大桥的,但是百花大桥断了,谁都进不去,她只能在都江堰,可是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帮上什么忙,只知道哭哭啼啼,而当地居民也没有想象的那么悲观,该喝茶喝茶,该打麻将打麻将。

她发现,自己是来添乱了,什么都插不上手。

回来吧?

发现,连回程的机票都买不起了,网上有个热心的大姐帮她买了回程机票。(她自己的钱在现场捐了!)

回到北京,我们把她好一顿冷嘲热讽,看看吧,想当英雄,结果自己成了乞丐,活该……

汶川地震,村里组织募捐,半强制性的,每家每户都要捐,多少都要表示一下,一般就是给个三块两块的,我爹给了100,为什么呢?

我媳妇是四川的!

地震重建时,我在灾区生活了半年,丝毫感觉不到那是灾区,人们生活很平静,有说有笑,没有大家想象的那么悲观,跟我们日常生活无任何区别,该吃吃,该喝喝,有点变化就是,比过去更会玩了,夜总会里的节目堪比北京上海了,仿佛震明白了……

我在那里有赈灾的感觉没?

没有,反而像度假,偶尔有朋友去,我都带着去地震遗址看看,说白了,就是去旅游,不是没人性,而是太人性。

我们习惯替别人痛苦,其实别人未必痛苦,我们理解的痛苦是我们把对方的创伤模拟到自己身上了,你说盲人痛苦吗?

他从来就没看见过,他不知道看见意味着什么,他也就不知道什么是痛苦,在他的世界里,人对世界的了解就是通过声音、触摸,耽误了啥?

啥也没耽误,俩盲人结婚了,照样生了娃!

是我们以为他们痛苦。

注意,是“我们以为”,就如同修行者比我们多了天眼,在他们眼里,我们就是盲人,我们痛苦吗?!

我读者里,有两个盲人,一个年龄大一些,先天性的,会上网我觉得不稀奇,竟然还开了淘宝店,四处参加互联网大会,有时我就在想,你安心在家待着就行了,瞎折腾啥呀?这是正常人玩的游戏规则,你掺合啥?

那时,我对盲人有偏见。

不单对盲人,我觉得对身体残缺总有异样的心情,我知道说出来就会受到攻击,但这是我的真实感受……

是内心深处的感觉,不是刻意为之。

本地有个银行领导,一条腿,车祸造成的,这家伙特好色,女下属多跟他有一腿,在本地这都不是新闻,大家都知道。

他出事以后,我私下里问过其中一个女的:一个男人只有一条腿,脱了裤子是不是感觉有些别扭?

她的回答使我很意外,哈,你猜,她说的啥?

先卖个关子,以后再揭晓谜底!

我认为,假如我是女的,我肯定不跟他睡,一条腿,多吓人呀?!

跑题了,继续说那个开淘宝店的盲人,后来有做培训的就想把他打造成经典案例,于是送了他台电脑,还让他上台发言等等……

这个事,我还写到日记里,把培训大师赞美了一顿,其实是笑里藏刀,我讽刺他呢!

去年,又认识了一个盲人读者,小青,后天性的,2012年才看不见的,小伙子长的特别帅,刚刚大学毕业,原来的女朋友也很漂亮,人家肯定不能嫁给一个盲人呀,离他而去了,他又找了一个女朋友,也是盲人,长得不是特别好看,不过好不好看已经无所谓了,反正他也不看。

在我的理解里,一个人成了盲人,要么就在家安心待着,要么去学门手艺,例如按摩啥的,除此之外,还能干啥呢?我实在想不出来……

我看过毕飞宇的《推拿》,就是讲了一群盲人的故事,在盲人眼里,盲人是一类人,正常人是一类人,是不对等的,正常人更高等一些,就如同我们正常人对待鬼神的态度,基本如此。

所以,盲人圈子里,只有盲人。

小青来找我之前,并没有说自己是盲人,咱也没朝这方面想呀,整天聊QQ聊微信,咋可能是盲人呢?

他姐开车带他来的,还有一条拉布拉多导盲犬。

我才知道他是盲人。

突然觉得很尴尬,我不知道应该怎么伺候他,我也希望安抚他的心情,希望他别觉得跟我在一起有压力,更不要觉得我会瞧不上他之类的,我努力地去引导他。

他说:“勇哥,你别想太多,你就把我当个正常人看待就行了,我一直都觉得自己是看得见的。”

他姐也在旁边说:“小青就是个正常人,能跑能跳,还能玩游戏。”

我问了一个问题:“从看得见到看不见,是不是个很痛苦的过程?”

他说:“特别特别痛苦,仿佛整个世界关闭上了,后来家人就带我四处看心理医生,心理医生就疏导我,说人与外界交流是有四扇窗户,嗅觉,听觉,视觉,触觉,关上一扇是为了其它三扇更明亮。”

我问:“现在还有心理障碍吗?”

他说:“基本没有,我生活都能自理,每天我坐公交车上下班,没任何问题。”

我问:“坐电梯之类的也行吗?”

他说:“没任何问题。”

我问:“盲人玩微信的群体大吗?”

他说:“中国有接近2000万盲人,年轻一点的,基本上都玩微信,而且比你们玩的更专注,手机就是我们的眼。”

我问:“在微信上能泡妞不?”

他说:“盲人和盲人是一个圈子,会谈朋友,但是很少约着见面,不方便。”

我说:“我看《推拿》上讲,盲人去找小姐更敏感?”

他说:“我没找过小姐,但是我可以分享一点小感受,看不见的时候,人的触觉特别敏感,你到时可以试着把眼睛蒙上,特爽。”

我说:“我是看书上写的,问问你而已。”

咋见了人家不聊正经事?

其实,有些擦边话题是很好的破冰,会让彼此哈哈一笑,把层层戒心、尴尬打开……

我问:“你现在主要做什么?”

他说:“配音师。”

我问:“业余呢?”

他说:“在喜马拉雅上录制节目,我为什么来找你呢,就是觉得你写的一个东西特别好,把一些经典的文章语音化,让更多的人听到,可是我不知道怎么找这些经典的文章。”

我说:“名人、学者他们的层次是要高于普通人的,他们看待问题更深一些,我找的文章就是来自于他们的微博推荐,能听明白不?”

他说:“能!”

我说:“这个对你而言是有难度的。”

他说:“的确是。”

我说:“我周末推荐的文章,就是这么找的,要相信他们的眼光,当然也不是盲目相信,而是要问问自己是否有启发,哪篇对自己启发最大,就推荐哪篇,你若是做这个事,需要有个人专门帮你推荐文章,对这个人的要求是非常高的,他必须要有足够的社会阅历,要知道什么是好文章,什么是不好的文章,有些文章不需要读完,瞅一眼就知道好坏,就跟一盘菜一样,不需要吃完,夹两筷子就知道厨师的水平了。”

他问:“这个有市场吗?”

我说:“按照我的标准,‘十点读书’里面的文章多数不符合我的审美,我喜欢人性大作,但是‘十点读书’已经是微信里的王牌了,若是开通打赏功能,哪篇文章不赚个几万块钱?你若是想做,必须要给作者版权费,你买语音版权,这样你就可以申请原创了,可以申请打赏,很好的模式。”

他说:“我需要信心。”

我说:“再好的原创杂志,也做不过《读者》,《读者》的核心卖点就是推荐精品,在《读者》面前,‘十点读书’就是个娃娃而已,为什么语音版是趋势呢?我现在看书的时间不如听书的时间多,我每天听两小时的书,但是未必用两小时来看书。”

他说:“你有机会,也关注一下盲人市场,其实每个人都可能成为盲人。”

我暗想,你是诅咒我呢?

这个事,就翻过去了,我觉得他够戗能做到,为什么呢?

因为,他只是会播音,而这个事最难的却是精选,是需要一个有品位、有高度的人去精选,再推荐给他,他再录音,这是一个系统的工程,而不是单一的环节,这里面唯一可替代的环节,就是播音。

后来的事,我没怎么关心,毕竟离我挺遥远的……

为什么突然想起他来了呢?

我老师得了一种免疫系统的疾病,表现形式就是耳朵听力下降,头发脱落,视力下降,而她的视力最先出现的问题。

我一下子慌了。

我在想,这么年轻,她以后的日子该怎么办?她的优势全是文字类的,是需要看得见才行,以后她看不见了,这可咋办?难道真的要去学推拿?

退路我都给想好了,帮她开个推拿店。

那天,我给她打电话,说到这个事。

老师笑着说:“好呀,好呀,到时你来推拿,免费!”

我知道,她不甘心,使劲睁大眼睛,生怕突然看不见了,视力在不断地下降,现在看直线的东西是曲的,看圆的是方的……

我又想起了小青的那句话:每个人都可能成为盲人。

老师不甘心,我也不甘心,因为没有她的存在,我突然觉得没了方向,没人帮我把握了,我也不知道应该写什么了,无头的苍蝇。

我现在想的挺好的,假如老师完全看不见了,我来选文章,让她来播音,可是我怕自己没有耐心,一个月两个月还行,时间长了,我对盲人的偏见又出来了,那时可能对她都会有偏见,会讨厌她,那多可怕?

可是,人性这东西,谁能摸得准?

我们可能莫名其妙的就接受不了一些东西……

整个8月份,我都为老师的眼睛而痛苦,我都不敢去看她,与其说是担心她,不如说是担心我自己,我在想,假如是我看不见了,那该多痛苦,我不能写文章了吧?不能读书了吧?什么都不能了。

我们喜欢用自己的心智模式去试穿的别人的遭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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