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的步履
文/董志广
(一)
早上的世界一片寂静,所有的事物都在平静里感受着清晨带来的舒适安逸。可是今天,我为了拿户口本,需要回一趟家,智明送的我。
到了北关汽车站,八点二十左右开车,我看时间还早,就进候车室看力克胡哲的《永不止步》车子开了,我看了会儿书,就头晕,于是半迷糊半晃荡就到了鹿邑高速路口的孙庄下车了。
其实,我不敢回忆今天的事情。
此刻,我就坐在金岭世衡广场这边的辅导班里的最外面的一间空房子里。本来说是看书呢,结果没有心情。
我此刻的心情很复杂,想哭,哭不出来。
坐上车到了鹿邑的孙庄下车,坐上去高集的车子,又坐上去柘城的车,到孙沟下车,没有找到小三轮车,我就从孙沟一直走,快走到张桥的时候,一位老大爷把我捎带回了家,我很感谢他,给他二十块钱他不要,总之我到了家里。
“小伙子,你到哪儿?”身后的老大爷问我。
“董庄!”我擦擦额头的汗。
“哪个董庄?”老大爷好奇的问。
“就在前面。挨着王金门村。”我说道。
“前董庄?还是后董庄?”大爷问我。
“前董庄。”我说道。
“来吧,坐我的车,我带你到董庄路口。”老大爷热心肠地说。
“不用了,我一会儿就走到家了。”我推辞道。
“你是不是不相信我?怕我骗你啊。”老大爷停下车。
“不是,我是不好意思搭您的车。”我说着,把背包放到了老大爷的车上。
“坐车总比走着强些,走能待多大会儿走到家啊!”老大爷自说自话。
“谢谢啊!大爷。”我说。
其实我想说:“我就没有家。”
到了孙沟,天气依然很热,晒死个人。
我打电话给家里,没人接。再打,还没人接。
这些年来,家里的朋友和同学结婚的结婚,打工的打工,都不在家,亲戚也忙着各自的事情。因为我妈的原因,周围邻居也没有联系方式,想找个人接我也找不到,周围没有拉人的车子,我只能走着回去。
这样也好,磨练我的意志,就是太热。
好凄凉,一个人走回家,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想哭。
“学生你该哪儿上学呢?”老大爷问我。
“没上学,我教学两年了。”我说。
“你教学类么?看着恁年轻,不像啊!你教几年级啊?”老大爷关切地问我。
“五年级。”我说。
“中,好好干。你属啥类?”大爷问。
“属猴。刚毕业两年。”我说。
“嗯,管。攒钱,将来成了家了,啥都有了,好好孝顺爸妈,日子会好的。你女朋友谈成了没有?”老大爷笑着说。
“没有,我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哪有心思找女朋友。”我说。
“别急,刚毕业正是挣钱的时候,好好努力,将来有车有房了,生活就好了。你家哪里的?”老大爷问。
“好了,到了,拐弯儿就是,就这儿吧。”我说。
“我送你吧,俺家郑菜园哩,也近。”老大爷很热心。
“不了,大爷,就这都挺麻烦您了,我下车。”我说。
“你别下车,我送你到家。”老大爷很执意送我。
“谢谢您!”我又说一句。
我很感激这位老大爷,谢谢他帮我。让我想起了我在两年前,我和妈生气,离家出走,那位给我馍和水的奶奶,我记得是宁陵小林庄,我给她磕了个头。那一瞬间我真的想哭。
这次我依然想哭,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好人帮我?
我是不是应该感谢那些在我最痛苦无助的日子里给我帮助和安慰的人?
我应该打心眼儿里记住他们。
“这几年比上天(以前)好多了,上天都是走着,到哪儿都是靠腿。”老大爷回头给我说着。
“是的,您那个年代很穷,连自行车都很少。”我说。
“是嘞,我年轻的时候,去卖盆,和俺村里的几个年轻人一路,俺一起走到鹿邑,回来饿的不能行,在路边偷扒人家的落生和红薯,被那个老婆儿逮到了,人家也没有说啥,就让俺们走了,都知道是穷苦的人。”老大爷边开着车边给我说着话。
老大爷的一番话,让我想起了我姥爷,因为我姥爷也给我说了一些他年轻时候的事情。
我姥爷当年也是卖陶盆,拉着架子车,几个人一路走到南阳,走时俺姥给俺姥爷蒸一化肥袋子玉米面馍,都是窝窝头。路上渴的时候给人家要一碗凉水喝就着馍咽下去。偶尔谁买盆了,都是换的,人家给个板凳,俺姥爷给人家和盆,人家给半袋麦,俺姥爷给人家个大陶盆,和面用。每次都是这样回家的时候,我都会去俺姥爷家,喜欢听他们讲过去的事情。
回忆过去的事情的时候,内心里都是痛苦的,悲伤的。
有时候谁也不想回忆过去的事情,可是每个人都不能阻止回忆这件事儿,不经意间的一件事情,总会让你想起过去,悲伤的快乐的痛苦的愉悦的。
老大爷把我送回家,从王金门村绕路走了。
“大爷,谢谢您,这二十块钱您拿着。”我掏出二十块钱给大爷,大爷不要。
“胡扯!你弄啥嘞!”说着老大爷把钱扔给我,掉到车上,又把钱扔到了地上。
我把钱捡起来,老大爷开三轮车走了。
我望着老大爷的背影,仿佛离我而去的亲人样。
热,像火一样,炙烤着大地,仿佛在故意和仙人掌作对,一些内心脆弱的仙人掌抵抗不了阳光的暴晒,在光的折射下,痛苦悲哀的死去。
我把大门打开,抱着背包,上了二楼。同时拉开拉锁拿出书本,打开里屋的箱子,把书放进去。拿出旁边的学位证书,放到包里。
“你打几个电话,都打乱了,我关机了,嗯,那个鳖孙从你走了就把咱家的狗眼戳瞎了,门也打开了,嗯,还偷咱类东西,嗯,你不能听人家的,嗯,一说你娶不了媳妇我都生气,不骂她骂谁欸……”
生我养我的人,如今变成这样子,像鲁迅小说里的祥林嫂,絮絮叨叨。作为儿子,我每次见到她,心里都在流血。而自己又无能为力,刚刚踏入社会的我,没有钱财没有地位,无法给亲人太多的安慰,反而是痛苦,无尽的痛苦。
“你爸个鳖孙也不听我类,嗯,你也不听我类,嗯,你爷仨就知道背着我存钱,嗯,光听人家的,嗯,掘劲儿头,看看这个家就要完了,你都多大了嗯,还给个小孩儿昂,嗯,你那件白色衣服也让她偷走了,我都找不到了,嗯,手机也给我换了,我买啥样的她们也买啥样的,嗯,志广,你说我不骂她骂谁,嗯,你光听人家的中不中……”
“咱家的户口本呢?我考试报名外地的需要户口本。”我问她。
“该这儿类。我怕她个鳖孙给我偷走。嗯,小点声,别让人家听见喽。”她从她枕头下面拿出一个塑料袋,里面包着户口本。
“我不在家待了,送我走。”我说。
“吃完饭走呗,别光听人家的话。嗯,听我的。”她掐着腰,像个跟谁呕气的小孩儿似的。
有一瞬间,我看到了她的眼睛,肿了。我不知道我离开家的这些天里,她是不是又在骂人,她的腿也肿了,整个人都在浮肿。
我想哭,大哭一场。痛快地哭一场。我想不到地方哭。
“她个鳖孙总是拿咱家的东西,还打咱家的狗,门被她开了琐,锁了开,你还听她的……”她依旧自言自语,像是给我说话,又不像。
我有点儿烦了,生气了,不想听她说话。于是,我拎着包,打开门,就走了。
从我回家,直到我走,前后不到五分钟。
当我快走到南地的时候,她骑车追上来了,说:“走,我带着你走,不知道我会不会带人。”我从她手里接过来,我带着她去了孙沟。
“妈,你别说了,自从三年前我自己挣钱交学费,我借了一万多块钱,这三年来我从没有花过家里的一分钱,挣得钱都还债了,我身上就剩下不到二百块钱了,你难过的时候可以对着我哭,我难过的时候给谁哭了?这三年我都是这么过来的,有钱了坐车回来,没钱了走回来……”
“你别说啦,给我说啥用没有……”她像个孩子坐在我身后生气地说。
路边的玉蜀黍长的很旺盛,不过就是在阳光的照射下,有点儿蔫了。
连日的太阳非常火热毒辣,也不下雨,像是要把人晒死似的。
“我这儿有二百块钱你拿着花吧。”她从腰间掏出用卫生纸包着的二百块钱给我。
“你走吧,我不要你的钱。我有钱。”即使我身上没钱,这两年我也给她说我有钱。哪怕下一秒钟我给我最好的朋友借钱也不在花她的钱。
“不要算啦,反正家里也没米了,我买米去。”她像个和我赌气的孩子似的,扭头就骑车走了。
我望着她的背影,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臃肿不堪,我知道那是浮肿。她的头发都白了,四十几岁的年纪,在白色头发的映衬下,像个六七十岁的老太太。
那一刻我的心碎的声音就像个玻璃片掉到了水泥地上,碎的跟渣子一样。
(二)
“小伙子,上哪儿去?”一个轿车司机问。
“去鹿邑。”我说。
“走吧,坐我的车,十块钱。”司机说。
我想着都一样的价钱,坐吧。
车上我们聊了会儿,他说的很随便,说没有老婆孩子,开个车来回挣个钱,日子过的很舒服。
我说我去沈丘教学。
他说要送我,二百块钱。
我说你还是把我送下车吧,我倒车去。结果到了杨湖口下车了,我还给了他十块钱,没有到鹿邑,有点儿亏。
当时也怨我,心情本来就不好,碰上个混日子的人,没有共同语言,就有一搭没一搭的瞎聊天。
坐上了去鹿邑的车。
“师傅,还有多长时间走?”我问旁边的司机。
“一会儿,五分钟。”司机说。
“我去买瓶水,一会儿上来。”我说。
“那你快点儿。”司机说。
我跑到对面超市,买了一瓶和其正。因为它去火,每次坐车都是这样,我不是买和其正就是买绿茶。
“老板,给我拿三个烧饼。”一天没吃饭的我,有点儿饿了。我给了老板五块钱,她媳妇找了我两个硬币,我看有个游戏币,我说“麻烦给我换一个,这个是游戏币。”老板也是一脸懵懂,因为看着他们的外貌都是上了年纪之人,我换了硬币的一瞬间有点儿后悔了,我想:都是穷苦人,何必那么计较呢?
去鹿邑北关汽车站有一段时间,车上迷迷糊糊睡着了。
醒来差点儿睡过头,我看看到了车站,车子没停,我说:“好像我要下车了。”司机反应过来了,嘴里说道:“对对对,你得从这儿下车。”
我下车等了一小会儿,坐上了去郸城的车,这一路上我真的睡着了,醒来到站了。
我下车后去了车站的厕所撒泡尿,接着坐上了去沈丘的车。
一路上没心情看书,也是迷迷糊糊的就到了沈丘县城的北关汽车站。下车后,十块钱,我打车去了金陵世衡广场。
下车后我去了中冠教育的辅导班。到了楼下买了一瓶绿茶。
上楼后,在隔壁的一间教室里坐着啃没吃完的烧饼,喝绿茶,循环听《童话镇》。
给智明发信息让他七八点接我。
本来想看书来着,没心情看,快考试特岗了也记不住文字。
就拿出手机打字。
辅导班明天开始讲新一轮的招教课程,有几位老师在搬桌子,我玩会儿手机。
智明发信息说在楼下等我,我就下楼和他汇合。
智明骑三轮车带着我从东关菜市场走,我说:“等一下吧,我买点儿馍。”
“菜呢?吃啥菜?”智明说。
“买番茄吧,我想吃番茄炒鸡蛋了。”我说。
“中,到前面买吧,要么去东城超市。”智明说道。
我说:“好。”
下午正是忙活了一天工作的人们,都在骑车开车回家,一路上除了拥挤就是烦人的热流,整个周围的空间都很闷热。
沈丘县城的夏天的雨季开始了,一会儿下一忽儿晴天,像个发疯了的女人,脾气阴晴不定,让你猜不透摸不着。
到了家里,我做饭。
吃饭的时候,家里的花猫一直叫唤。智明说怕是要生了吧。
爷爷给猫咪找了个纸箱子,猫咪很懂人性,一下就跳进纸箱子里去了。
吃过饭,我刷锅的时候,大花猫生了三个猫咪,有一只还是黑色的。
外面依旧很热,三个小生命就这么遵循大自然的规律无忧无虑地来到了世上。
刷完锅,去了里屋凉快会儿,和智明还有爷爷说了话。
爷爷九十二岁了,耳背,听不清说话,因此和他说话要大声。
外面的夜色阑珊,不知不觉中,黑暗悄悄的来了。
风扇吹着我坐在床上的肌肤,外面是蝈蝈地世界,一遍又一遍地叫唤,门口的黄狗和花狗因为过路人而汪汪汪地叫唤着。
这一切仿佛就是一个棋局,没人能解开,谁也想不通,但是还是要努力地去想去解开。
黑夜降临了,大地又恢复了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