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古董
“旺角理发店”里的这张铁锈斑斑的剃头椅,瞧着它就是一件“老古董”。但在我儿时的年代,小城里的理发店都是清一色这种“老古董”。以前的理发店用的都是小推剪,像剪草机,咔嚓咔嚓按照头型推过去就完事了。人们只求把头发理短,根本谈不上什么发型。所以从理发店走出的都是满街清一色的头型,那个短得甚至男女难辨。现在“理发”叫“剪发”了,理发店的名字也五花八门了。什么“飞短留长”、“来日方长”、“挑剪城”、“高等发院”~~~~~~一把小剪子在师傅手中翻飞,剪出万千头型。现在偶尔也见男女难辨的,那是男人留起了女人的飘逸长发。时代变了,男人也向女人靠拢了。
但现在人们已不需要“老古董”了,而且也不需要“剪草机”了。所以它们已淘汰得几近绝迹,剩下的绝对是超期服役。但小城里还依稀见到“老古董”们的身影。尽管已是老掉牙的,但因为铜皮铁骨,它们还呆在为数不多的“XX理发店”里忠心耿耿地为人们服务。上了年纪的老人和流鼻涕的小孩还需要他。老人坐上它理理发刮刮胡子,还能怀旧;小孩不需要发型,几块钱就搞掂胜在够便宜。残存的一丁点市场让这些“老古董”们“死”而不僵。
今天晚上把“长毛贼”小马儿摁倒在“旺角理发店”的“老古董”里的刹那,我从小马儿呲牙裂嘴的痛苦表情中仿佛看到儿时的我。
小孩怕理发,除了要面对“剪草机”式的恐怖,还因为尖尖的发屑弄得小孩娇嫩的脖子身子不爽。小孩天性自由,哪能禁锢于“老古董”中安安分分理完一个发?于是在大人的斥责声中和小孩的哭声中完成理发店“交响曲”。
但我是比别的小孩幸运的。因为我有我的“私人理发师”——我的已过世的马姨丈。他是商业服务公司的干部,经常会给亲戚家的小孩理理发。我不用面对理发店陌生的环境和有点凶狠的师傅,我也不用被禁锢于“老古董”中,我只需安安静静地坐在小方凳上,白布一披,清水一喷,姨丈的小推剪就熟练的在我头上翻飞。可是有一次马姨丈“老马”失蹄了。左边的头发剪得比右边的短了,然后处理完右边的又比左边的短了,到最后我几近光头。我面面相觑马姨丈,感觉我是无颜出门了。最后姨丈把一顶小帽子扣在我的脑瓜子上,我才好意思走出姨丈的家门。
但我也有很多坐在“老古董”上理发的经历,那是年龄大了以后的事了。“老古董”就像是我们的爷爷,它们能幸存至今,成为我们还没来得及割断的熟悉童年记忆。当人们真的把它抛弃,还一时不能习惯。在上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小城的西宁中路开了一间叫“丽斯”的发廊。“理发店”在这个名字洋里洋气的发廊里第一次消失了;熟悉的“老古董”第一次从人们的视野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时髦的软椅;穿白卦的面孔冷冰冰的师傅也第一次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漂亮的头发染黄的烫曲的洗头妹。好奇的人们从早上到下午,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在发廊的门口,都在看新鲜的人和物啊。开先河的“丽斯发廊”自此门庭若市、一炮而红。最后发廊老板赚的钱足以让他一家老少移民美国。
“老古董”是被时代淘汰的,因为时代是进步的。“老古董”是一个逝去的年代的其中一个标志,经营“老古董”的也是上年纪的师傅,年轻一代不可能在坐在沉重的铁椅子上享受“5元”一次的服务。他们追求的是个性和发型的张扬,他们剪个发要好几十,烫个发染个发要好几百。满街清一色的头型的年代已一去不返。“老古董”退出江湖了,它已不再成为人们谋生的工具,它成为人们怀旧的收藏品或许有一席之地。
在小城的乡下,我还听到过关于“老古董”的故事。那是在一个叫灌村的小镇,在榕树头下马路边的一间小理发店,店里有且仅有一张纯铜的“老古董”。枕手已磨得溜光,发出黄澄澄的光芒。有一天店里来了一个年轻客人,他说他不要理发,他出高价要老师傅把“老古董”卖给他。老师傅死活不肯,并说,卖了“老古董”,他也掉“饭碗”了。
年轻的客人哪里知道,老师傅卖的不是“老古董”,而是割舍不掉的情怀。 2011.4.6
老古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