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扇名“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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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三十年的记忆中，“4 月 20日”是一个被擦得贼亮的日子，亮得像一个真金材质的奖杯，亮得像挂在中天的北极星。
如果沿着“4 月 20 日”这根虚线将相交三十年的岁月折叠成一把纸扇，老友，你觉得我们该如何给这把折扇命名呢？
1
“你觉得我变老了吗？”
面对我的突然发问，你有些意外，愣了片刻。
“不老吧。”你说这话的时候，正从饮水机接了热水递给我。
我没有再言语。只微微起身，从你手里接过水杯，然后坐在沙发边静静喝水。
你转身打开电视，找了一个电视剧播放，你知道我不看电视，自然也谈不上挑节目了。然后，你进卧室换了身上黑下白的家居服躺进沙发那头。
“你下午得上班，赶紧睡吧。”我盯着电视说。
“要不，你也休息一会？我每天中午都得睡一会。”你躺在那头说。
“我早晨九点才起床，下午又不上班，看会电视，你赶紧睡吧。”我说着不由自主又侧头看了一次你。你今天确实有些憔悴，但我没说出口，而是问你“你觉得我变老了吗”。
不知道你什么时候睡着的，我一边看电视一边更文，等我扭过头再看你时，迎面发现客厅的窗户正开了半扇，树影摇曳，夏木葱绿，我担心有凉风进来伤了你腰，就起身准备给你盖件衣服。
你睡觉一向很浅，像猫亦或鸽子的睡眠，何况这还仅是午间的片刻小憩。在我站起身的瞬间，你已睁开眼睛，“我这有夏凉被，盖着更舒服些。”
我这才发现你脑袋下还枕着个被子，便重新坐下看电视；你盖了被子继续眯。我们各干其事，互不干扰。
想起上学时候，你在微黄的烛光下学习，我就趴在你桌边睡觉，也是两不干扰。我们这完全不同的两个人竟莫名做了三十年的朋友，不近不远，不亲不疏，却又彼此深深信任。
你自律到几点几分起床都不能有丝毫拖延，我散漫到啃一个苹果就可以在床上躺一天；你整洁到衣物脱下后熬夜都得洗完，我随意到衣物在洗衣机里放了两天才想起来；你永远要着装得体、收拾妥帖了才出门，我永远是扯件衣服套上鞋就街上乱跑；你吃饭时一筷一勺淑女风拉满，我吃饭时自由随意像个顽劣孩童……所以，我总说你是精致女人。
老实说，和你呆在一起，我很拘束，像一个脚丫子沾满泥的人闯入了一个极干净雅致的女主人房间，虽无比欢喜却不敢挪动一步。所以，我们在一起时，大半都是你在照顾我：给我夹菜，给我倒水，给我剥橘子……
快四点钟的时候，你醒了，我正津津有味地看电视剧。你起身坐茶几旁剥橘子，连上面的橘络都一点一点清理掉，你实在是一个太洁净的人了，也是一个习惯对别人体贴而不愿被别人体贴的人。
三十年来，我们似乎一直都是各在各的轨道里行进，很少有倾心掏肺的聊天，因为聊不起来。但是，我们却又偏偏都是对方心上最信任的那个人，是能够把钱和命都安心托付的人。也正因此，不到绝境不到至暗时刻，我们都不想麻烦对方。车祸我没有告诉你，腰伤你没有告诉我，都是生怕给对方平添担心！
其实，如果将我们的过往细数来，那得装几箩筐呀？但我们已人到中年，不想说，也不必说：多说一句，都会觉得虚伪。
老友，我们之间这把折扇实在是太干净了，干净到不忍用俗世的灵魂去亵渎。也许，我们本就是一块硬币的两面，一生相背又一世相守，从不携手又绝不会背弃。
2
我第一次给你过生日，是做学生时在你的书上写了一行“祝你生日快乐”，想你定是忘记了。
那之后的很多年，总有一些奇妙的缘分让我凑这一天为你庆生。渐渐地，“4 月 20 日”就像从岁月的泥沙里淘洗出来的小金粒，积少成多，日益灼目。每年四月，我都会莫名记起这一天，习惯性送你礼物。
物品有贵有贱，贵重的应该由老公买给你，便宜的又不该送你。那最好的选择就是鲜花了，因为花语只关乎情谊，与贵贱无关。我习惯在街角那家花店买花，老板挑选裁治出来的花束清雅脱俗，能满足我的心理期待。
算来，我大概在这家花店购买十次了。老板已从干净秀气的单身小伙变成了一个皮肤松弛、略微发福的中年男人。岁月何曾遗忘一个人的容颜？哪怕你日日与鲜花为伴！
我们真的都老了。
也许是这个原因，亦或是别的原因。三年前，你开始强烈反对给你庆生，我兴高采烈满心欢喜送给你礼物，你横眉怒目恶语抱怨说“给你说了，不买嘛”。一次，两次，三次，一千多个日子足够让一个中年人想明白一件事：成人最大的成熟就是不再勉强，如果好意也是一种负担。
我真的已经计划在今年忘记“4 月 20 日”了。而且，我的确也成功地假装忘记了。那天是周六，孩子在家，我只看了一眼日历上那个数字，没给你作任何表示。 其实，那数字就像水洗过的月亮一般依然鲜亮地挂在我心梢。
我只每天背着你送的包上下班，包里还有你几年前送的牛角梳子。
我们很久没有联系，让四月在悄没声息️中“完美”度过。
昨天，我们终于见面了。说好的这次我请你，以承你送包之谊，但当我到了饭店时，你已经下单点好了饭。
“说好了这次我请你呀！”
“我们俩谁请不一样呀！”
我没再言语，我知道对于你的意志，服从是最好的选择。便把包放到邻椅上，坐稳了准备吃饭。
“包还好用吧？”
“嗯。”原谅我口头语言的笨拙，估计你早已习惯。
“以后每两年，不，每年给你买一个包。”
“啊？一个包会背很久的！那不浪费吗……”我不知道该如何有力反驳，一时语塞。
“以后你只背我买的包。”
我抬头看了你一眼，你头发可能是刚洗过，也可能是路上风吹的，有些蓬松；脸色有点憔悴，我本来想问你“是不是来事了”，终究没说出口，只低头吃饭去了。
三十年了，你身上总是一种善良的霸道，我身上总是一种执念的善良。也许，这就是我们相合的地方吧，我说不清楚。
老友，我怕你，敬你，也深爱戴你！权且用这篇文章做你今年的生日礼物吧，不花一分钱，只有颗纯粹的心。
城门友言：如此精美的“折扇”，那必是岁月的馈赠，且镶上了一道永不老去的赤诚。此扇可名“未央”，代号：420。
老友，城门友这段话我极喜欢，一并送与你、留于我，就让我们的情谊在这把“未央”扇里续画一生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