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仙
一、
那天我带着剑，准备去找刘成仙问个究竟。
刘成仙名字里带个成仙二字，现在他真快要成仙了，我听说，三个月前他一剑劈开了一座山，接着便飞上了蓬莱岛。
蓬莱岛是一座飞在天上的仙岛，相当于人间和仙界的中介，飞得上去，便可以等待接引成仙，飞不上去，任凭你是天纵奇才也枉然。
我知道刘成仙最终有一天能飞上蓬莱岛，只是没想到他真的这么做了。
那，我的巧儿怎么办？
巧儿是我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可是我们之间却没有爱情的存在。
每当别人问起这件事的时候，我和巧儿都说，太熟了，不好下手。巧儿比我小五岁，她一岁的时候，我给她换过尿布，巧儿人小鬼大，我十六岁的时候，第一次向村长的女儿写情书，还是巧儿帮我代的笔。
你说这样的关系，怎么可能走到一起呢？
巧儿没嫁给我，却嫁给了刘成仙，现在这成了我最后悔的一件事。
那年我和巧儿走出村庄，在四海游历，见识了了无数的门派。巧儿击败了无数所谓的“天才”，于是声名鹊起。
之后我们暂时定居在衡山，巧儿向我吐槽，说这座江湖太水了，连她的一剑都受不住，我让她不要乱说话，毕竟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果然，刘成仙便出现了，他是个有些瘦弱的男子，一双眼睛非常沉默，却很有力量。
看到他的第一眼，我的心脏就不规律地跳了一下。大伙儿别激动，我的性取向正常，只是反应比较敏锐。
我当时就明白，刘成仙是一个厉害角色，这不是说他的境界有多高，而是他具备成为高手的先决条件。
刘成仙彼时还是一个话很少的剑客，一见到巧儿，就说要领教她的本事。巧儿第一次陷入了困境，她苦战了三天三夜，这才将刘成仙击败。
我不得不承认，除了巧儿外，刘成仙是我遇到过的最有潜力的同龄人，这也是后来巧儿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没有反对的缘故。
只是我没想到，刘成仙真不愧是叫刘成仙，为了成仙，连巧儿都不顾了。难道他忘了当初，巧儿为他做出了多么大的牺牲吗？
巧儿修行的是一种出世的功法，她必须要保证完璧之身，才能不断地进境。
可是巧儿说，不能和爱的人在一起，成仙了又有什么用？她毅然决然地嫁给了刘成仙，甚至打算定居在这红尘中，不再返回我们出生的世外桃源。
我起初对这一切并不支持，可是巧儿找到我说，哥，这才是我想要的，修行对我来说根本没意思，我并不快乐。
那是她第一次叫我哥，之前她总是对我直呼其名，我知道她这次是认真的了。巧儿从小就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修行也是马马虎虎，村里老人的原话：糟蹋了这么好的天分。
没想到她在和我一同游历过后，却爱上了人间的烟火。
我答应了，在我看来，成仙确实没什么意思，虽然我同样不喜欢这俗世红尘，可是只要巧儿喜欢，那便也无所谓了。
成亲当天，衡山之上到处张灯结彩。刘成仙的师门是天下间数一数二的玉清宗，他差点把整个师门的人都拉过来。
巧儿很是高兴。
我把刘成仙叫到一旁说，小子你以后要是敢欺负巧儿，我肯定会打得你满地找牙。大家都以为这只是场面话，是我作为大哥，在表明一种决心。
刘成仙却很严肃，他虽然已经被灌得晕晕乎乎了，仍然大声对我说：“哥，你放心吧，我一定会把巧儿照顾好的！”
我看得出他是真心喜欢巧儿，便放了他一马，不然我肯定让他喝到不省人事为止。
巧儿为了他放弃了成仙，我没有反对，可是现在刘成仙却为了成仙抛弃了她。
想到这里，我胸中好像有大石堵在那里，闷得透不过气来。
刘成仙，你若不给我一个合适的说法，我必然教你碎尸万段。
二、
半年前我回了村里一趟，许久不见村里的老人了，自然有些挂念。在一方面，我也要把巧儿的去处告诉他们，好让他们放心。
想着巧儿在玉清宗也不会有什么事，于是我便趁机闭关了一段时间，没想到转眼就是半年过去了。
出山之后，我听到了刘成仙飞上蓬莱岛的消息。
当时我正在山脚的一家客栈里喝豆腐脑，两个风尘仆仆的赶路人一进门就的大呼小叫。
“玉清宗有人成仙啦，可了不得，这些玉清宗又成为第一门派了！”
“实在是厉害，听说是一个叫刘成仙的真人，这名字就取得大气，有鸿鹄之志啊！”
就在客栈里其余人纷纷围过去凑热闹时，我打翻了手中的汤碗。
接着，我就提着剑，往玉清宗赶去。
刘成仙啊刘成仙，没想到我看错了你。
只不过我还没走到玉清宗，刘成仙的师父就拦住了我。
玉清宗的弟子遍布大江南北，而我又是他们的重点关注对象，因此我一出现，他便得到了消息。
刘成仙的师父在一处山崖下的小路上赶上了我，和我对峙在这狭窄的山道之间。秋风在这个狭窄的地方归于平静，可我在这里却内心汹涌翻滚。
不过我更担心巧儿的安全。
我问他，巧儿在哪儿？
他叹息了一声，说：“她还在玉清宗，你放心，我们将她照顾得很好。”
我冷笑。“巧儿自己会照顾自己，哪里用得着你们？”
“她身心俱疲，自然需要我们的照顾。”
我根本不吃这一套。“三个月前刘成仙就飞上了蓬莱岛，这么长时间里，为何巧儿没来找我？怕不是你们将她软禁了吧！”
刘成仙的师父面色不愉，说：“木已成舟，巧儿她找你又有什么用呢，再者她身心俱疲，也不适合下山去找你。”
真是令人作呕，我已经有些不耐烦，然而我还有一个问题要问。
我直视着刘成仙师父的眼睛，说：“刘成仙为何要抛弃巧儿？”
他说，刘成仙是有苦衷的。
“他和巧儿的结合是一个错误，世间情爱只会拖累他的修行，不利于他的大道。”
“哦？既然如此，当初他们在一起，你怎么不反对。”
“那时我以为巧儿也能成仙，没想到——唉！”他一副惋惜的样子，让我对他的厌恶更深一重。
“事情已经发生了，玉清宗会对你们做出补偿，我会带你去见巧儿，前提是你必须安分。”
“不需要劳烦你了。”
我的耐心终于耗尽，便抽出腰间的剑，一剑向他刺去。
老家伙不以为意，毕竟当年第一次他见到我的时候，我还是只是一个在巧儿身后不起眼的大哥罢了。
然而当剑到他面前时，他却慌乱了，因为他发现，他无论如何都躲不过这一剑。
终于，我的长剑刺入了他的胸膛。
“你怎么会这么强？”刘成仙的师父大口吐血，濒死的样子在我看来，极配这肃杀的秋。
“我本来就这么强。”
我收回带血的剑随手抖了抖，上面的血珠滚动着飞洒出去，撞在路旁的花草上变成一块块的斑驳。
我早该让他们知道这一点，或许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你杀了我也没用了。”他强撑着说，鲜血已经将他的衣衫染红。
“刘成仙已经登上蓬莱岛了，他即将成仙，成为六十年来人间的第一人，这都是在他纠正了错误之后才做到的！”
“狗屁不通！”
“你，，不会理解，可你，也已经改变不了这一切了。”他眼中的光终于散去，变成了一具没有温度的尸体。
我继续擦拭着剑锋，心情却无比沉重。
是啊，有的事实，我已经无法改变了。
三、
蓬莱仙岛只能进不能出，一旦飞上去，就已经是半个仙了，和这人世间再无瓜葛。
所以就算我能将伤害过巧儿的人都杀光，刘成仙也无法回来，他在巧儿心中留下的伤痛永远无法消除了。
我心中自责，巧儿，是我没保护好你。
在我去找刘成仙要一个说法前，我要先去确定一下巧儿的安全。
我提剑杀上了玉清宗，等待我的是层层把守，玉清宗弟子们成群结队地列成大阵，想要把我阻挡在山门外。
刘成仙的师父去抓我，然而出现在玉清宗山门前的只有我一人，这显然已经说明了一些问题。
玉清宗上下虎视眈眈地看着我，似乎我是什么洪水猛兽。
我哑然失笑，不由地想起当初在婚礼上，他们一个个和我猜拳灌酒的模样，仿佛兄弟一般。
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样，上一刻你们或许还是朋友，下一个却因为不同的立场而变成敌人。
一名玉清宗长老出现了，他沉声喝道：“玉清宗并不曾亏待过你们，难道你真要与我们为敌？”
“不曾亏待？那好，让巧儿出来见我。”
“她身体不适，经不起冲撞，不如你把剑交给我们，我们好带你进去见她。”
这些人怎么都是同一副嘴脸？我心中纳闷，杀机开始滚动。
这时候一名玉清宗弟子突然叫道：“放下剑吧，你不可能赢的，不要白白送了性命！”
“就是啊，巧儿就剩你这么一个亲人了，你要三思啊！”
“别打了，我们原来不是一家人吗？”
玉清宗弟子纷纷朝我喊道。长老们皱了皱眉，却没有多说些什么。
一家人？我忍不住有点生气。我仰起头，看向这群曾经和我喝酒作乐的人们，阳光打在我的眼皮上，晃得我有些目眩，正好我不用看清楚他们虚伪的脸。
“一家人，刘成仙抛弃巧儿，你们为何不阻止他？”
“一家人，巧儿为何被软禁在这劳什子山上？”
“一家人，你们为何只顾着享受刘成仙带来的风光，却把巧儿的幸福放置一旁？”
玉清宗弟子鸦雀无声。
许久，又是一名长老沉声开口：“刘成仙飞上蓬莱岛，是我们整个玉清宗的荣耀，能让我们玉清宗再昌盛数十年。他和巧儿的儿女私情，又如何能与之相比？”
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我冷笑。“对我来说，你们又如何能与巧儿相比？”
“你这是在自寻死路，不要以为杀的了刘成仙的师父，就也能打得过我们了，还差得远呢！”长老们对我厉声呵斥。
懒得再和他们扯，我低头抽出剑，便冲进了人山人海中。
你们不是想让继承刘成仙的风光吗？你们不是想万年昌盛吗？呵呵，我倒要看看，你们还有没有这个命。
末了，一地尸体，染红了山门。这果然是一个肃杀的秋。我收剑，闭目思考玉清宗的遗言。
最后一名玉清宗长老对我说：“原来我们都看错了你，原来你也有成仙资质，可是一切都晚了。”
最后一名玉清宗弟子问我：“刘成仙这么做是对的，换了是我们也会这么做，你为何苦苦纠缠？”
势利小人们，我最大的错误，就是相信了你们。至于刘成仙，他自然有他的对错，然而我的说法，他必须给我。
四、
巧儿似乎已经在那里等我很久了。
在玉清宗一处庭院里，巧儿正坐在花坛上望着里面的植物出神，她转头看向了我说，哥，你来了。
我来晚了。我说。
“早晚都是一样的，刘成仙他已经抛弃了我。”巧儿笑着对我说，我分明看到她眼中的泪。
“我会去找他的。”我沉默了很久，说道。
巧儿说：“那有什么意义，他做出了选择，他其实还爱着我，可是他选择了成仙。”
她祈求地看着我。“我只想我们俩能回到村庄，像以前那样生活，没有烦恼，没有忧愁。”
“回不去了，至少我不能，他伤害了你，一天不找到他，我就一天不会平静。”
巧儿于是哭成了泪人。
我带着巧儿回到了村庄，那里还是老样子，山水别无二致，就连村头的老村长也没有什么变化。
他说，回来了好，外面乱，哪有家里面清净。
巧儿笑了，我心中松下一口气。
再次离开这个桃花源，我的心中充满了不舍和留恋。
走出山口，我飞到山上最后看了一眼这红尘，依旧让人厌恶。
转过身子后，我深吸一口气，一剑开了天。
蓬莱岛缠绕着仙气出现在我的面前，人间百姓都惊奇地擦亮者眼睛，这才三个月，又有人要成仙啦？
我飞上蓬莱岛，刘成仙果然在上面打坐，白白净净，仙风道骨，哪有当初老实敦厚的样子。
他见到之后我呆住了，脸上全是愕然。
他说，哥，没想到你也来了。我对不起巧儿，只是我若不成仙，玉清宗就会垮掉。
他说，玉清宗和师父对我都有厚恩，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的心血化为灰烬，你不要怪我。
我静静地听完，说我不怪你，然后一剑斩过去，刘成仙便废了。
刘成仙仿佛还不能相信这一切，我的剑穿过他的身体，却没有有留下任何的伤口，而是带走了他的修为。
他面如死灰，目露绝望，说，你好狠的心啊。
我说，这是替巧儿讨回的代价。
没了修为，他便无法被接引成仙，只能作为凡人，在这蓬莱岛上度过余生。
当初他答应我要照顾好巧儿，可是他却食言了。
人不守承诺，和咸鱼有什么区别？就像我小时候答应保护巧儿一生一世，我便会一直这么做下去。
所以我废了刘成仙，一点犹豫都没有。食言，就要付出代价，不管你有什么理由。
接着我就坐在那里，从云海中努力扒开一条缝，向下面望去。
我想看看巧儿在哪里，想看她现在开不开心，却看到一个人影从云海里掉下去，原来是刘成仙。
他在大风中化作一个黑点，转眼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继续找巧儿的身影，对身边的事情不管不闻。
什么，成仙？
我才懒得成仙呢，我要在离巧儿最近的地方守护着她，直到永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