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让我听懂了陈奕迅
文｜二姑娘
谢谢你，让我听懂了陈奕迅
01
“你当我是浮夸吧，夸张只因我很怕。似木头似石头的话，得到注意吗?其实怕被忘记，至放大来演吧……”
讲台上周腾的歌声肆意横飞，他扭曲的面孔似乎要极力配上《浮夸》这首歌的疯狂。没有跑调，表情夸张但效果恰到好处，尴尬的冷场瞬间被调入了兴奋剂。我也第一次知道有周腾这个人的存在。
开学第三周，H高，高一二班。
“你丫的让你唱《不要说话》你却唱《浮夸》！”班会上，主持人沈钦凯轻轻捅了一下周腾肚子，在老班面前，他不敢过于放肆。
“《不要说话》是要唱给喜欢的人听的。”周腾戏谑地笑了一下，嘴角上扬，在同学们的嬉笑声中走回自己的位置上。
在闹哄哄的教室里，只有我红着脸假装正经地看着自己的数学作业本，心，不紧不慢，刚好漏跳了一拍。
那个笑容，正好对着我。
02
有人说，当你记住一个人的名字后，你的世界就会开始充满他的痕迹。
那次班会课后，我总是会听到关于周腾的消息。班会课上的一鸣惊人，让一贯低调的他成了女孩子的饭后茶谈，就像是明月，在黑夜降临时才会皎洁得让人惊叹，原来，有些人要在特地的场景特定的时光，被懂的人发现，看到他的特别。
其实，周腾长得并不出色。他跟沈钦凯这样的男孩子不同，他没有沈钦凯炯炯有神的眼睛，没有沈钦凯阳光大男孩的气息，也没有沈钦凯能说会道。他的眼睛总是睡不醒的样子，好像对什么事情都不感兴趣，不喜欢说话也是人人皆知的古怪个性，所以，在对他感兴趣的女生跟他说了几句话，他没有搭理后，他就成为了所有女生的黑名单。
但，没想到的是，他唱歌的时候是发着光的，再加上渐渐被人们津津乐道的传闻，黑名单逐渐被抹除。
“听说周腾跟沈钦凯是发小，穿一条开裆裤长大的老友。”
“据六班的李丽梅说，周腾是个富二代，老爸是开大公司的，光是家里的豪车就有好几辆，李丽梅跟周腾是一个初中考进来的，消息肯定错不了。”
“周腾不是凭自己本事考进来的吧，我听说他老爸是学校的投资人，主任见了他都要主动搭话。”
“喂喂喂，我可有一个劲爆的消息，听说周腾跟林逸是青梅竹马，两人早就订娃娃亲了……”
“睡觉了睡觉了，还说什么话呢！”宿舍阿姨敲了几下宿舍门。
黑夜愈发浓墨，间奏有序的呼吸声此起彼伏。距离卧谈会结束已经两个小时，我翻来覆去睡不着，脑海里全是浆糊，只有四个字被无限放大，充斥着不堪重负的大脑——青梅竹马。
林逸是我的后桌。原来，一切都是一厢情愿。
03
每当回忆起青春的岁月总是会诧异时间的飞快，可是好奇怪，当时嫌时间慢得像摇床慢慢摇晃的人，也是我们。
随着慢悠悠的时光流逝，我也渐渐忘记了那个笑容。一个月后，语文老师李宝找我去办公室，交给了我一个光荣的任务，慢悠悠的时光开始变得忙碌，那些说与不说，问与不问，好奇与不好奇，就此藏匿于心中的某个角落。
Z省高中生创新杯写作大赛，我，苏心，高一组参赛者之一，每个周二和周四的晚自习，都必须去办公室找李宝进行两个小时的写作培训。我们班就我一个参赛者，所以为了避免太过特殊，每次培训完，我都是从后门悄悄走进来。每次进来，首先映入眼帘都是周腾的后背，进而是他的头，他像刀锋一样的眉毛，还有他那无精打采的双眼。他的座位就在后门旁边。
也不知为何，尽管我脚步放得轻缓，几近无声，他总是能迅速地抬起头，目睹我进门的全过程。有一次被他看得直勾勾的，我走着走着不小心踉跄了一下，接着红着脸回到了自己的课桌上。身后一声浅浅的笑声，尽管很讨人厌，却温柔了心里的一大片。
“苏心，你擅长写情感文，文笔细腻，知识面广，遣词造句各方面也都不错，曾经也获得大大小小的奖项，经过这些天的提升，老师相信你可以在这次比赛中凯旋而归的。”李宝说完之后，从抽屉里拿了一块牛奶糖，放在了我的手心，目光写满了期待和鼓励。
我知道这块牛奶糖意味着什么。
五岁的时候，我妈哄我背古诗的时候，手里面拿着的是它。小学六年级的时候，我的班主任拿着它对我说：“苏心，考上最好的中学。”初三毕业典礼上，我以总分第一名皆语文单科第一名的身份进行毕业生代表发言，结束之后，笑得合不拢嘴的语文老师给了我一包糖。
只是，我真正想要的那块糖，那块叫做快乐的糖，已经消失了很多年。
04
去省里参加比赛完后的那天我就开始生病。那天我写了什么我也记不太清了，只知道我一直在写一直在哭，写到最后老师来收写作纸，看见我在哭，以为我在哭时间不够，就多给了我五分钟。
跟李宝回校的那天下午我就开始生病，长途跋涉，晕得厉害，在宿舍休息了一个下午，傍晚觉得稍微好点了就勉强打起精神去上晚自习。
两天没来上课，本以为课桌会一片狼藉，没想到却整整齐齐的，发下来的作业本被叠放在一起，各科的练习卷也用一个夹子夹着。我好奇地用胳膊肘戳了戳我的同桌小莉，她示意我看向自己的后桌林逸。
“林逸，谢谢你。”
林逸没抬头，在草稿纸上飞快地计算着一道数学题。“不客气。”冷冰冰的语气让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算什么回事?
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晕倒的？眼前的字越来越小，最后融为一体，全黑了，眼睛怎么睁也睁不开，但是意识还在，很模糊，我听到小莉惊慌失措的声音，小得像空谷回音，接着，有一双暖和的手搂住了我的腰，我的头靠在了一个踏实的地方上，很令人心安。我最后的倔强因此消失，最终完完全全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眼前的环境让我立马知道自己是在学校的医务室里，它就在我们女生宿舍楼下，每天都要经过。
“醒了？”低沉的男声在耳边飘荡。
我这才发现身边坐着一个人，转头一看，天呐，是周腾。
“这么惊讶?”他倒是不慌不乱，“刚刚是我送你过来的。”
这么说，那双温暖的手是他的。
“”谢谢，你的热于助人。”我没敢看着他的眼睛。
“现在是九点半，还有半个小时就下晚自习。”他看着手表，同样没看我的眼睛。
“那我直接回宿舍吧。”说完我就想起身。
他却把我的手给按住，“再躺一会，不急。”这回四目相对，他的锋眉，他挺拔的鼻子，还有那双与平常不一样的眼睛，这双眼睛清澈明亮，温柔似水，瞳孔里此刻只有我红着脸的模样。我条件反射把手从他的手里抽开，摆动手的时候才发现腋下夹着一个体温计。
我继续躺着，希望脸上的绯红赶紧褪去，他好像也觉得自己有点唐突，头转向了墙壁，气氛陷入了尴尬。
“你喜欢听谁的歌?”尴尬的局面被打破，他到底还是绅士的，跟传闻中那个冷冰冰的周腾不一样。
“女生我喜欢听梁静茹，男生就听张杰的。”
“你喜欢听粤语歌吗？”
我摇头，“听不懂。”
本以为他会哼一两首张杰的歌，结果一开口却是粤语，是一首我没有听过的歌。
他唱歌的时候很投入，声音很有磁性，也富有感情。他看着我的眼睛，唱着我听不懂的歌。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句歌词也听不懂，但记住了这首歌的旋律。
后来，很多很多年以后，我在一家咖啡店敲字的时候，这首歌一响起时，我用酷狗听歌识曲的功能知道了它的名字。《富士山下》，陈奕迅，还是他最爱的歌手。
05
第二天去教室上课的时候我发现周围的同学看我的表情都变了。好奇的，八卦的，猜测的，忌妒的，鄙夷的，我不明所以。是小莉告诉了我答案。
“你知道吗？昨晚你刚晕的时候，周腾就立马飞奔过来了。这速度就好像他……一直在观察你……”，小莉瞪着眼睛看着我，就好像在看一个怪物。
“能不能小点声?”后桌的林逸语气中透露出不快。
小莉吞了吞口水，把头靠了过来，低声在我耳边说道：“更让人目瞪口呆的是，周腾把你抱走后，林逸当场把自己的水杯给砸碎了。现在班里面都在传你是他们之间的第三者，大家说你平时文静私底下却一直在勾引周腾，表里不一。林逸跟周腾是青梅竹马，传说中的女友。这种情况下，你也只能吃哑巴亏了。”
三人成虎，又是流言蜚语。刚建立的同窗情，抵不过一句他人的恶意猜测，舍友在背后的窃窃私语，像透了小时候邻居阿姨们的嘴脸。
我再也没有跟周腾讲过话，事实上我们就讲过一次话。流言蜚语也就慢慢沉下去，他人的故事在轮流上演。
何美美跟沈钦凯告白，沈钦凯拒绝了。
沈钦凯向林逸表白，林逸接受了。
传闻沈钦凯喜欢了林逸很多年，林逸却喜欢了周腾很多年。她肯接受，大概是被伤得很深吧？
06
我去办公室找李宝的时候，周腾正挨老班的训。他直直地站在那里，不像一个做错事的人，理直气壮，桀骜不驯。二十分钟前，英语课上，年轻的英语老师没收了周腾的手机并禀告了老班。
“苏心，这是你的荣誉证书。老师就知道自己没有看走眼，你替我们学校争光了，整个高中部，除了高三的黄少可师姐拿了一个二等奖，就只有你拿了唯一的一等奖。”李宝喜不胜喜，一个星期前，我获奖的消息就已经在学校传了个遍。
我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周腾正倚靠在走廊的墙壁上。
“聊聊?”
这是我第一次逃掉晚自习，走在被夜色笼罩的操场上，身边并肩的是周腾。
“恭喜你获奖，我一直知道你有这个能力。”
我停下脚步，看着他，没有接话。
“我很早前就认识你了，苏心。读初二的时候，你参加了全市的初中生写作比赛，你的参赛作品是《花谢了》。你写的是你父母的事情，花开是明媚的春天，花谢是刺骨的冬天，花开花谢，四季轮回，我们改变不了不幸，但我们能改变自己……”他看着我的脸，眼神温柔，“谢谢你的文字，在我最叛逆的青春里，给予了我无穷的力量……”
我终于明白为何周腾待我与别人不同。原来我们是一个世界的人。
一个星期前，我获奖的消息在班上肆意传递的时候，林逸把我叫到教室外面的走廊上。
“你知道吗？周腾从初二开始就一直关注着一个女孩子，她写的每一篇博客他都会看，报道她获得全市初中生写作比赛一等奖的报纸，一直被他收藏着，报纸上女孩子的照片，还被他剪了下来，贴在自己的课桌上。我很想知道这个女孩子到底有什么魅力，可以让我从小喜欢着的周腾一夜之间就变了个人，从不爱学习到用功念书。虽然他没有说为什么，但是我知道他就是想考上那个女孩子一定能考上的最好的高中。”林逸望着远处的操场说道。
”你一定很疑惑我对你的态度冷冰冰的却帮你整理作业本和卷子吧？全都是周腾拜托，他的一句话我可以当做使命来完成！”林逸的双肩颤抖了一下，飘逸的波浪卷在阳光下反射着光芒。
“周腾的妈妈，在生下他不久就离家出走了。”林逸说完这最后一句话就转身回了教室，一滴泪珠飘洒出来，以最慢的速度消失在刺眼的阳光中。
07
我曾经一度羡慕过金鱼，因为金鱼的记忆只有七秒，但人的记忆，可以是一辈子。
是的，我永远都无法忘记小时候爸妈争吵的模样，无法忘记邻居阿姨们交头接耳，讨论爸爸的小三是谁时八卦的模样，无法忘记自己亲眼看见妈妈拿着农药喝下去的模样……
是的，我一直都记得，今年是妈妈离开的第七年。
我爸姓苏，我妈叫做江心儿，我叫苏心，我有一个不完整的家。
那次Z省创新杯写作比赛，主题是家。
当周腾说起两年前我参加全市初中生的写作比赛后，尘封了两年的记忆之匣被打开。原来，他是我这两年一直想感谢的人。
那次全市初中生写作比赛，颁奖仪式非常隆重，连市里的电视台都来采访了，理由很简单：比赛方谈妥了一家知名文具公司，赞助无数。
当我在后台等待领奖时，一个绑着双马尾的女生咄咄逼人地指着我喊：“就她这个没妈的孩子也配上台领奖！”多年的流言蜚语早已让我的内心如铜墙铁壁一般，我没有搭理。
双马尾见我没有反应，更是气得咬牙切齿，甚至想要过来推我。正当她走过来的空档，一个男孩子站在了她的面前。
不高，显然是还处于发育状态，声音还带着点孩子气，但是却很有力量——“这个女生，你只拿了个优秀奖就这么气急败坏，众目睽睽之下出口成脏，我想你这么嚣张，或许投资方龙腾公司的老总可以联络下比赛方，取消你的获奖资格。”
“哼，你算哪位?”双马尾明显心虚了，语气没有刚刚那么霸道。
“你说呢？龙腾公司未来的首席继承人就是我。”男孩不愠不火。
双马尾一听，顿时说不出话，回过神来后连连跟我说道歉。男孩见状，离开了。
08
周腾跳墙离校的消息很快就在学校传了个遍。有人说周腾是因为接受不了自己多年的青梅竹马林逸和自己的好朋友沈钦凯在一起才这么想不开，也有人说周腾自从手机被英语老师没收后就一直郁郁寡欢，魂不守舍，想必与这件事有关……
外边各种版本的猜测太过精彩，我拿起一个mp3准备离开这个风尘世界。林逸见到我手里的mp3，立马扯掉我的耳机线。
“周腾去哪了?这个mp3他可是用了很多年。”
看情况周腾只告诉了我一个人。
我拿出一张草稿纸，写下来这么几句话递给了林逸——“周腾的妈妈回来了。昨晚在操场上他跟我说一周前他妈不知道从哪拿到他的联系方式，给他打电话，发短信。他本来不想理，他恨她对他的抛弃，但是她妈妈告诉他当年是他爸爸逼她离开的，就为了自己的前途，为了娶富人家的女儿。她走了这么多年，一直想念周腾，这次回老家，希望周腾可以跟着她离开。”
我不敢回头看林逸的表情，也不敢听她抽泣的声音。是的，周腾再也回不来了。我重新带起耳机听歌，mp3里只有的这一首歌——“爱一个人是不是应该要默契，我以为你懂得每当我看着你。我藏起来的秘密，在每一天清晨里，暖成咖啡，安静的拿给你。愿意用一支黑色的铅笔，画一出沉默舞台剧。灯光再亮也抱住你……”《不要说话》，周腾清唱的歌声。
09
“我说我们大名鼎鼎的自由撰稿人苏心同学，再不过来拍毕业照，我们几个妆就要花了！”舍友马儿在微信上夺命连环call。
“好啦好啦，我把这篇稿件发过去就马上过来，再等等我五分钟嘛，等会给你们买水喝。”我讨好般地说道。
进入大学后，我才发现原来世界不全是灰色的，在我身边的，也不只是青春叛逆时无心、恶意的伤害，还有人成熟过后的善良与坦诚相待。曾经哭着说出口的痛苦，总有一天会笑着说出来。
我的爸爸三年前就已经再婚了，后妈很善良，对我算是不错。头发花白的爸爸在结婚时对我说：“眼看着你考上好的大学，一切我就放心了。”
我和林逸成为了好朋友，她跟沈钦凯还在一起，我们虽然不在同一所大学，但是他们两个人经常吵吵闹闹，有时候闹别扭还需要我帮忙调解，万年单身狗，受过的虐不计可数。
我在一年前就跟一家自媒体公司签了合同，承诺毕业之后就去那里上班，老板器重，待遇优厚，也算是不用对生活发愁了。
我开始喜欢听陈奕迅的歌，尽管我还是不会说粤语，但每当我听到陈奕迅的歌的时候，我总会想起有一个男孩子，在多年前的一个操场上对我说过的话——“等我回来。”
很多人喜欢念旧，会怀念小时候无忧无虑的时光，我却格外喜欢自己的现在，因为，长大后的世界，强大后的自己，更加令人心安。长大后的自己也能在岁月的是是非非中听懂陈奕迅的歌，苦涩的，心酸的，沉默不语的，百听不厌，越听越懂。有人说，当你真正听懂陈奕迅的时候，你就听懂了爱情。
“OK，终于把最后一篇稿件发给主编了，拍毕业照去喽。”我对着镜子捯饬一番就下了宿舍楼。
出了门之后，才发现外面是如此的吵闹，都说毕业季是伤感季，但人一拍起照来就跟吃了兴奋剂一样没完没了。但眼前，人山人海，确实夸张了点。
不对！这么多女生拥护着一个捧着鲜花的男生朝着我的方向走过来，为首的还有马儿她们！
浅色的牛仔，黑色的T—shirt，一双大墨镜，周围女孩子花痴的尖叫。
我突然泪眼婆娑了，我等了六年，从高一到大学毕业，他，终于来找我了。
眼前的他，摘下了墨镜，成熟的面孔里，那双清澈明亮，温柔似水的眼睛。
“好久不见，大作家苏心。”
“恩，好久不见，歌坛新秀周腾。”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