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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诗人,他自己却老去了

2018-11-07  本文已影响11人  西风一夜满长安

他看见地狱的大门之时,人间正将夜。昏惨惨的光在他千沟万壑的脸上平铺了一层颜色,让人瞧不出他灰暗的神情。光是烛光,光也是月光。只不过烛光不是年少时的烛光了,月光却依旧没有变过,依旧是羲和所掌管的月光。

身侧无人,唯有几卷诗稿,印花的诗笺里面有一位还未完全从字里行间脱胎而出的女子。她藏在中间,是一位买花的姑娘。那时天下着小雨,落在没有雨伞遮盖的年轻的脸庞上。他穿着国中的校服,怀里揣着一卷空白的诗笺,随着奔腾的人流从校门一涌而出。雨珠蒙在了他的玻璃镜片上,他却无法腾出手去擦上一擦。只觉眼前一颗水珠里是一个小小的街道,霓虹灯初上,天空晦朔不明,通通映照在眼前。在转过一个街角时,与人撞上了,诗笺散落在地上,一点一点被水渍的颜色吞噬了,他呆滞了一瞬间,抬手扶了下眼镜。眼镜上的水珠就扑簌簌的落一他一身,世界也变成了一整个,水淋淋的世界,光也不见了,天空更暗了。

水淋淋的玻璃镜片前有一个抱着一篮子各色花朵的少女,黑亮的眸子盯着他。他突然反应过来,不见了的光大概是被这个少女给藏起来了,从她的眼中,隐约可见藏匿的痕迹。少女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想把地上的诗笺捡起来,虽然垫底的那几张已与大地牢不可分,但中间那一叠却还好好的,虽说如此一来,就剩不下几页了。他没说什么,那位少女先开口了,“对不起,把你的纸给碰掉了”,一会她又反应过来这话说的不怎么好,“啊,我是说,你的这些纸真好看”。如此这般的话语颠三倒四,他和她站在屋檐下,要不是雨越来越大,已经无法勉强前行,他可能说了句没关系就走了。说到最后,她得出了个自己觉得不错的结论,就是把花都赔给他。他无法拒绝的接过,抱在怀里,发现完好的那几张诗笺无处可放,于是说:“这个,送给你吧。”

少女抬眸看他一眼,眼中仿佛有烟火炸开,一瞬间将这阴暗湿漉的世界映照得亮如白昼。他心中一悸动,想提笔将这一瞬间写成长短句。可诗笺已经被她的双手接过了,少女细细摩梭着这几张纵格印花的纸。仿佛她篮子的花都生长在了纸上,永恒不谢。

那天黄昏,不知道是谁引了天空的愁思,雨淅淅沥沥不停啄打着整个小城的屋檐,当然,也没有遗漏他和她站立的那方。他手中的花想要逃离篮子的圈禁,将头探出,拼命去够屋檐下整齐的雨帘,够不着,便恹恹的继续倚在他怀里,遥望少女手里诗笺角落的那几株。

良久,时间脉脉无语,雨声隔断了他的思考,他一直望着街道,他的侧脸,也隔断了少女的目光,那目光闪烁不定,仿佛夜色在此间流淌。他依旧望着被雨浸湿的街道,试图将雨中的夜色记下来,以作写诗的素材。

然而他不知道,他已经错过了一生中最美的夜色。直到多年后,他回忆起来,身旁的月光霓虹也一瞬间黯然。

幸而,篮子里的那些花依旧鲜活,因为它们活在他的诗笺上。少女的双眸依旧明亮,因为,她也活在他的诗笺上。当他老去了,半副躯体徒留人间,一缕残魂流入地狱。她也依然年轻着,鲜活着。


这篇文章的灵感来自于作家沈从文的《沈从文致张兆和书信》

“一个女子在诗人的诗中,永远不会老去,但诗人,他自己却老去了。”想到这些,我便十分忧郁了。生命都是太脆薄的一种东西,并不比一株花更经得住年月风雨,反观人生,使我觉得热情的珍贵,更加看重人与人凑巧的瓜葛。在同一件事情上,第二次的凑巧是不会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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