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三）

乡村的路好走了，走路的人反而少了。不是汽车就是摩托车，小孩子读书有校车接送。走路是些什么人呢？大多是年龄偏大，七十岁左右，或者像山三这样的“耐壳子”，亦或是身体有毛病的人。有个满了八十岁的老伯，身体健壮得很，到哪里去都是一个摩托骑起，风一样来，风一样去，自信得很。见到我一脸笑，随手摸出一包黄芙蓉王烟来：我现在非黄芙蓉王以上不抽，好牛叉叉的。我是自叹不如：什么烟都抽，只要冒烟就行。难怪母亲生前说，你比队上的农民还差呀！

乡村死人不间断。城里老人了不准放鞭炮，不准烧纸，静悄悄的。也有爱热闹的，便挂个大投影，请乐队唱歌，但比较少，尤其在疫情期间。乡村管理比较松，老一个人要闹几天，鞭炮、礼炮声不断，唱夜歌唱几夜，主祭主几夜，乡村的夜晚静谧，那声音传得很远，回声不绝，让人不能确定那声音是哪个方向产生的。仪式也要，若是什么都不讲，简简单单，一切从简，也不好，尤其是生老病死。人来世上走一趟，大多数人是白走一次，既没有惊天动地的成就，也没有跌宕起伏的剧情，对这个世界的改造，或者说变化有多少贡献寥寥无几，聊胜于无。无非是平平淡淡，波澜不惊，遗憾满满。即便如此，生下来，祝贺一番，死去时，祭奠一番都是应该的。但是，热热闹闹弄几天又过分了，颇有死人磨活人的嫌疑。所以，掌握这个度十分重要。任何事情，一过度便走向反面，量变到质变了。

比如这风，若是完全没风，纹丝不动，便很炎热，像密不透风的蒸笼一样；若是刮大风，昏天黑地，日月无光也不好，挺可怕的。像昨天下午五点钟左右的风就很疯狂，好像打了鸡血，吃错了药似的，那种激动、疯狂、失去理性的场面叫人惊悚。老家屋前屋后有好几棵参天大树，枝繁叶茂，被狂风刮得呼呼响，好像喝醉了酒的醉汉，或者说末日来临似的，头摇得拨浪鼓一样，似乎要连根拔掉了。那些竹子更不用说了，一会儿一齐向左倒下去，一会儿一齐向右倒下去，波浪起伏，折腾得够呛，说是死去活来也恰如其份。这风吃错了药，这些竹子深受其害，也跟着吃错了药，疯狂地跳起迪斯科，或者探戈，或者节奏极强的伦巴舞曲来。中了邪一样狂扭腰身，狂扭屁股，似乎要把灵魂都扭出来。

我倚在屋门槛上，望着这疯狂的，似乎要把一切都刮走的飓风，便有些担心。若是把这很大的树连根拔起，砸在这三十多年前建成的老屋上，这屋便要呜呼哀哉了，旁边的土砖杂屋更不用说，直接就压垮了！便一直在心里祈祷：行行好吧，停了吧，死劲儿刮了一个多小时，不疲劳么？看那架势没有停息的样子，不把大树拔起，不把土砖杂屋刮倒，不把这红砖老屋砸坏，不会罢休，今天晚上注定要受苦了。我是无所谓，还有一个年近九十岁的老父呀……便想：这风如此疯狂，吃错了药，若是有解药就好了……其实，这风的疯狂与人类的疯狂比起来，又是小巫见大巫，不值一提。若是第三次世界大战打起来，这个老掉牙的老屋倒不倒，又有什么意义呢？或曰：你是杞人忧天，打不起来的，那些过着人上人日子的人怎么会舍得离开这个世界呢？除非是神经错乱，吃错了药。对呀，就怕他们吃错了药，像这风一样疯狂起来，没完没了……其实也无需担心，一个光脚的怕什么呢？

那天，一个微信朋友在朋友圈发了两张截图；一个是绿码，一个是股市图，配文为“都绿着”，并问周华健当年唱“让我欢喜让我忧”这首歌是怎么个感受……我便回复：都绿着才好呢！和尚没老婆，大家没老婆！仔细一想，这其实是见不得别人好，心胸狭窄，嫉妒心重，心眼儿太小。就像这风一样：妈了个巴子！大家都别想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