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

此文系【简村夜话】专题推荐，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偷得浮生半日闲，轻描淡写叙流年，人间四月星期天，草地很绿，天空很蓝，思念的心绪随着白云，好像能飘到很远很远。

早上起床的时候，母亲大人已经回老家去了，从成都到南部，三百公里的路程，4个小时就能到家，我本劝她晚点出发，不用那么赶紧的，她却说年纪大了醒的早，醒了就再也睡不着，早点出发，回去还能赶上給老爷子做午饭，好吧，我知道她是想念老爷子了。

来成都一个月，除了接送孙子，其他也没什么事，小区里的邻居又大多不认识，白天我不在家的时候，她也难免孤独，只有晚上回去和她说说话的时候，才能感觉到她脸上洋溢的笑容。而她相濡一生的老伴，我的父亲大人，昨晚，听母亲说准备今天一早就回去时，喜悦的心情，随着信号，穿过了三百公里的距离，清晰的传到了我的耳边，听见父亲说要去准备什么什么爱吃的菜，我就觉得真好。

我的父母，出生都在农村小镇，听父亲说，他小学毕业就跟着爷爷学做衣服，而我的爷爷是本公社有名的裁缝，闻名于各村之间，所以父亲继承了爷爷的手艺，成了一名裁缝，在父亲不到二十岁的时候，就经人介绍，和我那时候年轻漂亮的母亲认识并结婚了，一年后有了我姐，再两年后有了我哥，带着儿多好养老的想法，后来又有了我，就这样，一家五口人，平凡的生活，不算富裕但是安稳。

家里有地种，还开着个小裁缝店，从记事起，大人就很忙，一边要种地，一边还开着裁缝店，帮邻里乡亲们做衣裳，冬天的时候，尤其每年腊月，为了赶制棉衣，父亲母亲经常在煤油灯的照亮下，加班熬夜到12点。怕打扰到我们仨学习和睡觉，还得轻手轻脚。后来为了维持生计，增加收入，父亲扩大了经营范围，裁缝店变成了杂货铺，收入应该是增加了，但父母更辛劳了。

母亲没读过书，农活主要母亲干，插秧收谷种红薯，小麦玉米和萝卜样样精通，地道的庄稼人，父亲一般农忙时才帮帮忙，其他时候都得做衣服和料理杂货铺。

每当逢集的时候，他们凌晨5点就要起床，吃饱饭安顿好我们后，就开始忙着摆摊，因为铺面不大，杂货的品种又太多，得搭个铺子从店内一直延伸到马路边，再把吃的，穿的，用的各种商品，分类有序的摆好，等天蒙蒙亮的时候才差不多刚刚摆完，赶集的人群就会涌来，父亲就会大声給顾客介绍，然后讲价谈钱，母亲就在傍边打下手兼收钱，有时候忙的中午都顾不上吃饭，得等到下午人群少了，快散集的时候，才吃点东西填肚子，润嗓子，接着收摊，再把没卖出去的货物，一样一样的收起来，整齐的放到铺子后面的小仓库里。在晚饭时候，经常会看见他们瘫坐在椅子上，互相揉着腿脚，或者互相捶着肩，说着今天卖了多少，有多少毛利，如果赚得比较多，脸上就笑容满面，如果遇到下雨天或者当天生意不太理想，就会邹着眉毛互相说着宽慰的话，等休息差不多了，继续加班做衣服，早点做好了，好早点交付給乡亲们穿。

在我读中学的时候，我们家族里当时的成功人士，就劝我父亲不要开这个铺子了，说辛辛苦苦也就赚点生活费，发不了财的，离开小镇，跟着他出来闯，顺利点，一年的收入都抵你开好几年铺子了，还不用那么辛苦，但谨慎的父亲没有听从，他说他走远了，放心不下家里，反正在老家，温饱没问题，辛苦也不算事儿。

等我上大学的时候，家族里又有几个叔伯，其中包括他的兄弟，在成都生意做的很好，又劝他来成都发展，记得那次他动心了，来成都考察了一圈，回去后，左思右量，还是放弃了，原因他没说，我猜还是生性谨慎，又放心不下母亲，所以放弃了，选择守着家和铺子，平凡而安稳，就满足了。

再后来，家里最小的我也工作了，母亲因为年纪大，身体干不了重活，地就没怎么种了，只保留了一小块菜地，自种自吃。父亲也一直叨叨说着不开这个铺子了，太累了，身体逐渐吃不消了，我们也都赞成。

父母年岁大了，是该休息休息，安享晚年生活了，但他嘴上说着这样的话，却又不肯真的关了铺子，说是要赚钱养老，说你们在大城市，生活压力也大，我们还能动，就不给你们添麻烦了。

就这么着，铺子又开了快十年，随着城镇化和电商的崛起，铺子的生意其实并不好，但他和母亲还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料理着杂货铺，我想，他还是不舍得关的吧，那间铺子，就是他坚持了一生的事业，年少时全家的避风港，他投入了多少辛劳和感情，抵御了多少风吹雨淋，他更清楚，所以对于铺子，他比我们更有感情。

如此风雨无阻几十年，靠着地里的收成和铺子的收入，养活了我们一家人，直到我们仨都长大，都成家立室的时候，他们也都老了，记忆中高大的身影，也在不知不觉间变得矮小起来，日子变成了刻刀，悄悄把皱纹印刻在了他们的脸上，岁月的风也渐渐吹白了他们的头发。

年轻时的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天底下的父母不应该都是这样的吗？可当我年岁渐长，也历经世事的时候，也为人父的时候，才明白其中的艰辛和恩情，好像怎么都还不完。

现在，我们仨都长大了，也各自成家，都逐渐远离了故乡，在老家的日子越来越少，和父母在一起的日子也越来越少了。每次叫他们来成都玩，却也总呆不久就想回去，说是更喜欢呆在老家，熟人朋友也多，有事就忙，没事就喝茶打牌很自由自在，并不无幽怨的说，你们都很忙，我们上来也帮不上什么忙，反而添事儿，你们把日子过好，我们就放心了。

而我们，面对现实，也只能尊重和理解他们了，物质上他们已经自给自足，给钱买东西吧，他们会说啥也不缺，想着能在精神上多陪伴他们吧，可陪伴的方式，除了偶尔回去，也只能通过视频和电话了，而每次通话结束后，心底的思念更是挥散不去。

惟愿双亲身体健康，一切安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