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8天】困在瓶子里的蚂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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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7.04  周四  晴天

01.

一如往昔的夜，周遭的灯盏，一盏一盏，慢慢黯淡。

屋内，那只蚂蚱不甘寂寞地在瓶子里挣扎，发出窸窸窣窣的一阵响动。我知道，它不过是想逃出逼仄得令它窒息的瓶子，想重新回到广袤的天地中来，如果有幸能回到泥土，回到草丛，那更是喜不自胜的美事一桩。

那只蚂蚱，本来属于天空，属于大地，属于甜润的空气，属于密密匝匝的浓得化不开的青山绿水。可是，那天一场骤雨，就将它的翅膀打湿了。

不能跃起，不能蹦跳的每一刻，都是危机重重。但是，它无处可逃。

豆大的雨点，毫不留情地砸向了它，它的脑子，有些发懵，辨不清哪是东西南北，哪是来时之路。

慌慌乱乱之中，迷迷糊糊之下，它就站在了墙根儿底下。

它拼尽全力抬起眼睛，却只见那暗红色，向上生长，仿佛都要把天捅一个窟窿。在一堵它根本望不见顶端的墙面前，蚂蚱第一次发现了自己的渺小，渺小的微不足道，渺小的如一粒微尘。

雨停了，周围湿漉漉的，蚂蚱的脚下，一样也是湿漉漉的。它用脚小心翼翼地走路，却怎么也走不远。

就在它犹豫着还要不要继续往前走的一刹那，一只大手伸了过来。

02.

那是一只男人的手，手指很短，但指上肉很多，肉肉们左右堆叠，彼此你挨着我，我挤着你，身边不留一丝缝隙。一根根手指分明就是一根根香肠嘛。

就在蚂蚱对着香肠指幻想连翩的时候，谁料想，它竟然一下子就抓住了蚂蚱的一条腿。

牵一处而动全身。蚂蚱的一条腿被香肠指捏住了，而且，捏得死死的。蚂蚱怎么也想不明白，明明就是几根香肠指，怎么用起力来，好像螃蟹怒发冲冠时使用钳子的力量，那么准，那么稳，更那么狠。

出门忘了看黄历，真是倒霉透顶。蚂蚱心里一阵酸楚，又一阵无奈。它们翻江倒海地，折腾着它，叫它不得安生。

一世英名，一生自由，此刻，就毁在那香肠指间了，悲哉，悲哉！

蚂蚱被香肠指装进了，不，确切地说，是不由分说地推进了一只瓶子里。瓶子是透明的。隔着瓶子壁朝外看去，五颜六色的玩具，风车了，火车了，气球了，积木了，在一个角落里胡乱地放着。

03.

看样子，这是一户有小孩的人家。

小孩看到蚂蚱被装在瓶子里，开始，他只是远远地看着，不敢凑近半步。那个香肠指男人一直鼓励小孩说“别怕，不咬人，过来看看”，但小孩老半天也没挪出一寸。

看到香肠指男人坐在瓶子前一动不动地盯着瓶子，偶尔香肠指男人还微微一笑，小孩有点心动。

他把鞋底在地上蹭，发出“蹭——蹭——蹭”的有节奏的声音。那声音由远及近，由若隐若现到清晰可辨，只眨眼的功夫，就在蚂蚱的耳畔轰然响起。

突然之间，蚂蚱有点不知所措，还有些许的心慌意乱。

声音戛然而止，一切，又在瞬间恢复了最初的平静，仿佛前一秒，什么事都不曾发生。

小孩坐在凳子上，也学着香肠指的样子，两眼盯着瓶子看，盯着瓶子里的蚂蚱看。

被抓之前，蚂蚱天天蹦蹦哒哒，很少有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的时候。而今，当四只眼睛像球一样在它身上滚来滚去的时候，它只有一种感觉——不自在。从头到脚，从外到内的不自在！

英雄气短，马瘦毛长。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也罢！也罢！只是看看，又少不了二两肉，顶多，就是不自在。蚂蚱心想。

于是，蚂蚱装出一副若无其事，在瓶底伏着。

小孩给蚂蚱塞了菜叶进来。叶子很绿，也很嫩。蚂蚱大快朵颐地吃了一顿，满足地不再发声。

04.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了。蚂蚱的世界，只有瓶底那么大。多少次，它想伸展腾挪，却一次次残酷地碰壁。

第一次，它的心底升起了恐惧，第一次，它知道了什么是绝望。

后半生，难道就要在这瓶子里度过吗？就要日日吃嗟来之食吗？就要时不时地被人评头论足一番吗？

它听到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回答：“不！”

它开始尝试着向上爬去。瓶子很高，壁面十分光滑。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用前脚贴住了壁，后脚刚刚抬起，前脚一滑，重重地摔在了瓶底，摔得眼冒金星，不知今夕何夕。

屡攀屡坠，屡坠屡攀。功夫不负有心人，蚂蚱终于向上爬出了一段路程，它仿佛能听到来自外面的风的呼吸。

爬出了这牢笼一样的瓶子，就重获自由了。蚂蚱心里一阵窃喜和得意。

“嘭———”地动山摇。是地震了吗，为什么瓶子摇晃得如此厉害？还没来得及看清事实，蚂蚱又一次跌落在瓶底。

战栗如筛糠的它极力稳定情绪后才看到了贴在瓶口的，竟然是那么那么熟悉的香肠指！

蚂蚱听见了心碎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