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梨花落尽月又西。
纳兰性德
是夜。
窗外的风吹了一夜,更夫不知这是敲的第几巡了,屋内飘着檀木香,宫人睡得熟。苏谨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闭着眼,耳朵更灵敏了,不过一会又听见不知哪里的野猫打翻了坛子,或是哪里的屋檐滴了滴水,落在了石阶上,好容易安静了一阵子又听见宫人扫地的声音,苏谨闭了眼,再过半个时辰又要起床去上早朝了…………
闭了眼,仿佛又入了梦,他问她:“若有一日,我上了帝位,选秀你可会来?”
“我自然是要来的。”她笑着说,“不管你是做了王上,还是浪荡山川间,我都要陪着你。”
“你还是傻,若我真的做了王上……”他想说出后半句话,却被贺福叫醒了。
模模糊糊应了一声,便稀里糊涂更了衣,坐着步撵去了朝堂。
朝堂上百官早已到了,奏报的具是些国泰民安的好消息……
“王上,”一老臣自列队中站了出来道,“新帝登基来年二月底三月初乃是选秀的日子,不知王上作何考虑?”
“寡人已经着手在办了,多谢尚大人提醒。到时候书涵会发至各个大人府上。若无事便退朝吧。”
此时苏谨早已困地打哈欠,去了太后处请了安,用了早膳,便赶紧回了承明殿。
天已经大亮了,闭着眼,不多时便睡了过去。
梦似乎又由着早晨间未做完的继续做了下去。
梦里那女子着了一袭红衣,立在合欢树下,合欢开的好,她见到他便迎了上来,缠着要去外面玩。
“胡闹,我怎敢私自带你出去,若是被你父亲知道了可不打断你的腿。”他笑着说到。
“哥哥也不在家,好容易盼着你来了,想让你带我出去你还不愿意。”女子嘟着嘴,“我都无聊几天了,哥哥拿回来的书也看完了……”
“四书可看了?”
“未曾。”
“五经可看了?”
“……”红衣女子做罢要走。
苏谨忽然醒了过来,发现自己嘴角带笑,可看着这空无一人的寝宫,莫名地失了神。
阿偎……
苏谨听见外面有人请求进来,却被贺福拦住了,苏谨道:“进来罢。”
来者何人?来者白虎将军也。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阿谨。”随后才是一身淡青色华服入眼。
“阿耀。”苏谨等不及他行礼,便上前一步将他拥住,“你回来了!”
阿耀在关外五年,想当年他们一起出征平反,后来朝中事务繁杂,便留了白耀一人在关外剿除余孽,苏谨连夜回京主持大局。那一别,竟有五年之久。
“家父……”苏谨看着他,几欲哽咽,“我赶到时,已成定局……”言罢,眼中的泪悬然欲滴。
“我……”白耀只是将头一低,“这不怪你。司偎呢?”
“还是没有来得及……”苏谨言罢,眼泪已然决堤,“我到了,我到了司家,人已经死完了,满门抄斩,我连最后,最后一眼都未见到……我去寻,我找了好多地方,我想她总能跑的,你说,她,她那么爱跑,可是……可是没有,我去了青馆,去了屠酒,都没有……她就,她就死了,我……”
“不要说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回来晚了……”白耀看着苏谨在他怀里哭的几欲昏到,他自然知道他的不容易,在那种失去了所有人的情况下他还要主持大局,他简直难以想象他那些夜晚是怎么熬过来的……
那三年,他亦是不敢回来的,三年时间他仅收到一封家书,“无恙。”二字,在那样的环境下是多么可贵……他自然是知道,那两个字,又夹杂了多少的血
新帝上位,曾经四大家族现在只留了他白家尚在,左右宰相,尽数杀光,右将军沈家,满门抄斩……所幸他同苏谨一起去了关外,白家才免于一难……
看着苏谨一身黄袍加身,多的不是高兴,而是冷冷地凉意。
宁可在前阵杀敌,他也是不想回来的,血雨腥风不过如此……
外面梨花簌簌落下,这年景,叫人好生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