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低压棺 2

2014-04-24  本文已影响30人  SHENHAIGUBEI

书归正传,闲话少说。我和马痨子在这儿聊得正欢,我老弟突然慌慌张张跑进来,喊:“哥,出事了,张瘸子死了。”一开始,我没放在心上,只骂他:“瞧你那儿怂样,要死就死去呗,管咱啥事。”骂完刚要和马痨子接着侃,我猛地一下站了起来,“坏了!”

马痨子被我这一下子吓了一跳,一边擦洒在身上的茶水,一边看着我道:“大周,你抽啦?一惊一乍地,溅我一身水!”

我没顾上马痨子,拉着我老弟就往外走,道:“快走,去看看。”一边又问道:“咋回事?咋死的?”马痨子见我一时慌了阵脚,站起来拉着我道:“大周,慢慢来,咱别先自己慌了啊。”

“靠,我大爷!我怎么不慌!”我当时是真急眼了,所以这句一下没说清楚。马痨子却听歪了,本来想笑,但看我着急的样子硬是没敢笑出来,“到底怎么回事?”我老弟一见我慌了,自己也慌了只说:“张瘸子在他家老宅子里死了。”“行了,先去看看再说。”说着就往外跑,我现在已经没工夫跟马痨子解释了,只好叫上他一起去,路上再给他讲到底是怎么回事。

等我们到的时候,外面已经围了很多人,村长张忠福叫了村子里几个胆儿大的年轻人把里头围了起来。我们挤到最前面,那几个年轻的一见是我弟,叫了声“犊子哥”就放我们进去了。

张瘸子家的老宅子和我们家的老宅子隔得很近都在村东头这边的一个很大的土包子上。据说这个土包子现在是变小了的,当年这土包子比现在的还要大。这事我听我大爷提起过,当年的村子大部分就是在这个大土包子上的,当时周围的地形也不是像现在这样平坦的耕地,那时候村子周围都是大沟大壑,看起来就像是山西黄土高原那边的土梁子。后来,国家开展人民公社运动,大兴农田水利建设,村子里这才用人力把周围的大沟大壑一点一点给填上,变成了今天的农业用地。

如今村子里大部分人家都迁了下来,土包子上已经基本没人了,到处都是长得非常高大的榆树、槐树和一些杂草,还剩下一些老宅子,不过有些已经东倒西歪的成了危房。张瘸子家的老宅子便在这些大榆树之间。走进这座老宅子,立即感到浑身上下一身透心的凉意。院子里因为常年见不到阳光,地上长满了暗绿色的苔藓,周围全是扔了一地的青砖。北面还有一间没拆掉的老屋子,东面的已经全部拆完,只剩下一堆烂砖头和几根作屋梁的木头扔在那儿,张忠福和村里几个算是有名望、见过场面的老头子正站在那堆烂砖头后面的一块平地上说着什么。看到我们走了过来,张忠福皱了皱眉,走过来没好气地问道:“谁让你们进来的?”

马痨子正优哉游哉的“欣赏”着周围的环境,听到张忠福这么说,走过来对其一脸的笑,说道:“这是你们家的祖坟吗,还不让我们进来?”

张忠福这孙子是典型的狗眼看人低的货色,一看跟他说话的这位,穿着打扮都不像是村里的,手上还带着大金表,看样子像是经历过事的人,一时也怂了胆子,换了换口气操着一口蹩脚的普通话问道:“您是哪位?”

“他是我朋友!”我道。

“嗯?”张忠福看着我有愣住了,显然是没认出我来,不过他对我弟弟倒是很熟悉的,一听我弟弟说“这不是我哥吗?”立即有笑脸相迎,一副相见恨晚的样子,“奥,原来是刘二叔家的大周兄弟呀,你看咱们这么长时间不见面,我读认不出你来了。”其实我知道,这孙子恨我们老刘家恨得牙都痒痒了。上次我老弟出事,这孙子在里面没少搅和,不过说来也是我弟弟活该,谁叫他没事成天找这孙子的麻烦呢。 

我本来就对着孙子没什么好印象,现在看到他油头肥脸的样子就更来气。马痨子没在搭理他,直接走过去看张瘸子的尸体,我见状也点头笑了一下跟了过去。这群老头子见我们过去,都闪到一边,一阵窃窃私语。我回来的次数少,待得时间也段,马痨子也不是本地人,因此他们都把我们当成了公安局的人。

马痨子蹲在地上看着眼前一个将近三米来长的大坑,“啧”了一声,自言自语道:“有点意思。”听他这么一说,我就低头去看,第一眼没注意到什么特别的,满地都是一些散落的银元,之后却不觉浑身一阵毛毛的感觉,就在这些散落的银元当中一张脸仰面朝上埋在土里,皮肤已经变成了青紫色,张着嘴,眼镜瞪得老大,眼球几乎要爆出来。奇怪的是眼白却很大,黑眼球已经缩成了一小点儿。

看到张瘸子的死相,我猛然间想起了什么,刚才被这里的情形给弄懵了,现在才猛然想起我来这儿可不是看张瘸子是怎么死的,想到这儿,我急忙回头去那群老头子堆里找我大爷的身影。我得问明白,昨天亲耳听见大爷说要去张瘸子家取,张瘸子今天就不明不白地死了,只要是有点脑子的人都能联想到什么。然而令人失望的是人堆里却并没有他的影子,这情形很不妙,我心中的那个念头也越来越强烈,然而这真不是我想看到的。

那群老头子见我直勾勾的看着他们,辈看得心里发毛。一个老家伙憋不住炼,开口说到:“我说同志,你别抽瞅我们啊,人又不是我们杀的。”

马痨子还蹲在旁边,听到这句不禁抬头吃了一惊,但随即就会意了这老头为什么这样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一脸严肃地说道:“凡是在这里的人都有嫌疑,你说人不是你杀的,怎么证明?”

那老头子一听急了眼,“哎,我说同志话可不能这么说。张瘸子他一个顶我们这些老头子五六个,我们就是打也打不过啊。”

马痨子冷笑了下,开始和那老头子胡扯:“你打不过,你不还有儿子吗?张瘸子本来就一窝囊废,你儿子弄死他还不小菜一碟?”

“放屁!”没想到这老头子脾气还挺爆,一看说不过马痨子上来就要跟他拼命。后面两个老头子,急忙架住他,一个不住地劝他,另一个冷笑道:“我说小同志,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我们都一大把年纪了杀他?图个什么呀?”

“图钱啊!”听到马痨子这么说,那老头子“呵呵”笑道:“那找你这么说,咱村里的人还不都有嫌疑了?”

“就是啊,”刚才要和马痨子干仗的老头子也高升附和道:“你还说我儿子杀了张瘸子,你咋不说十他俩儿子杀了他。分家不均嘛,”老头子看着众人,将两手一摊,接着说道:“是不是?这张瘸子这么贪财,俩儿子一合计可不就起了杀人的念头嘛。”

我低头嘟囔了句“满嘴放屁”拉着马痨子就要他和我去找找我大爷。这时只听院门口那边一个人忽然骂道:“放你娘的屁!”

我抬头一看,那人竟然是张瘸子的大儿子张奎。这张奎怒眦欲裂地看着那老头子,一副恨不能直接上去把老家伙撕了的样子。旁边的几个人见情况不妙,急忙上去拦住了他。张奎一边推搡着,一边大叫“我爹呢?我爹呢?”

马痨子见了,上去道:“我说这位兄弟,你先别急眼,凡事慢慢来。”

张奎正眼都没瞧,就骂道:“慢你娘!”

马痨子也是个不吃呛的主,听了这话就要上去和张奎掐。我连忙上去把两人分开,朝马痨子喊:“你小子别在这里添乱!”

张奎看到我愣了一下,又带着哭腔问:“大周,我爹呢?”

“土里埋着呢!”马痨子在旁边没好气地说道。

我瞪了他一眼,对张奎道:“你先冷静一下。”我一边劝他一边领着他到了土坑边上,张奎看到他爹的惨相,一口气没哭出来一下晕了过去。我一把扶住他,正不知道该怎么办,身后的人群里又响起了一阵骚动。

原来不知道是谁报了警,派出所的人来了。张忠福看到人群里挤进来一个穿制服的派出所同志,嘴里嘟囔着骂了一句,急忙迎了上去。

我正蹲在张奎旁边掐着他的人中,那个穿制服的同志已经走了过来。我抬头一看竟然是王所长。这王所长是王家屯的,以前我弟弟犯事的时候家里没少找过他,因此也算是老相识了。

王所长看到我点了下头,问道:“怎么回事?人呢?”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张了张嘴也没说出个一和二来,只好用眼瞅了瞅坑里的张瘸子。

王所长顺着我的目光看去,一眼看到了只露了个头在地上的张瘸子,脸色登时变了一下,不过又随即镇定下来,转身看了看周围的情况,冷着脸对张忠福道:“叫这里的人都出去,你们几个把现场围起来。”张忠福听了急忙点头哈腰地去哄那些围着看热闹的人。

王所长看着躺在我怀里的张奎也明白了是怎么会事,冲着我弟弟道:“犊子,和你哥先把这人抬出去。”我心里正着急我大爷,听了这话急忙站起来问:“王哥,这事你们准备怎么处置?”

“什么怎么处置?这是刑事案件,我们管不了得上报!行了,你们先出去吧。”

我们几个被哄了出来后见也帮不上什么忙,就先把张奎送回了家。没过几个小时,县里就来了人,原本人不多的村子里一下子热闹了起来。马痨子想着要回去,但公安局的人说要排查嫌疑人,谁都不能走,于是马痨子只好暂时现在我们家住下来。

村子里的人都是好事的主,人多嘴杂,下午公安局的人一排查完现场,就有小道消息传了出来,说张瘸子就是昨天晚上死的,时间差不多就是我大爷从我们家走了之后没多久。我一听这话心里一下子没了主,心想不会真是我大爷做的吧,但怎么想也觉得我大爷不是这样的人啊。

马痨子见我六神无主的样子就在旁边一直劝我,奇怪的是我老爹却没什么反应,镇定得连我弟弟都看出了不对劲儿。看老头子的样子,好像一点也不担心我大爷不见了的事。只是下午做完笔录回来的时候脸色有点不太好看。

我爹这个人平时虽然不是那种“家里我说了算”的人,但真到了有事的时候也是能压得住的,我见他一直不动声色自己也只好“装糊涂”干闷着,毕竟这个时候再咋咋呼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但这毕竟是个大事,我又是个心里憋不住事儿的人于是晚上就躲在屋里和马痨子聊天一起分析,但最终也没琢磨出个道道来,倒是马痨子这个没心没肺的东西像是被我的“长篇大论”给催了眠,没过多久就呼噜打得震天响,这下我更睡不着了。没办法,我索性就躺在一边自个儿接着想,半夜的时候我迷迷糊糊地起来去出恭,回来的时候就忽然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我们家的大门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被打开了。

我站在天井里瞅着半掩着的大门,心里就开始纳闷,门是我吃完晚饭后亲自关的,后来也没人再出去过,那会是谁开的呢?

难道是我大爷三更半夜地自个儿偷偷回来了?我这样想着就条件发射似地去看我爹娘睡觉的那间屋,屋子里黑漆漆的早已经熄了灯,看样子我爹娘早就睡了,那这就奇怪了?我一边想着一边想去重新关上大门,刚摸着大门,我脑子里忽然又想到了什么,还有一种可能——我老爹趁我睡觉的时候自个儿偷偷溜出去了,看老家伙白天镇定自若的样子,我更加觉得这种可能性。

嗯,一定是偷偷溜出去找我大爷去了。想到这点,我虽然忍不住兴奋起来,但心里也不禁同时担忧起来,既然老爹不想我们知道他出去找我大爷,那就更能说明张瘸子的死和我大爷有关了。如果真是这样,那我爹岂不是犯了包庇杀人犯的罪了?再往下,我就不敢想了,难道我们家真要遭这么一劫?

我又像傻子一样自个儿站在那里左右思量了一会儿,一咬牙,最后决定先不能下这个结论,毕竟我大爷是从小看着我长起来的,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应该是最了解的。也许这里面有说不出的隐情也不一定。想到这里,我长舒了一口决定先找到我大爷问个究竟再说。

我偷偷掩上大门出了胡同,此时虽然是半夜,月亮却也还算明亮,我借着月光一边走一边低头思索我老爹可能去了哪儿,正走着忽然就想到了张瘸子家的老宅子,老爹会不会是去了那里?那一片都是村子里的老宅子,现在都空了,要不是为了拆迁的事,是不会有人去那边的。如果我大爷真的跟这事有关,他很有可能还藏在那里。就算不是这样,趁着这个机会去那边看看兴许还能发现些什么,这样想着我沿着土路就往土包子走去。

张瘸子家的老宅子里此时静悄悄的早已没了白天时的热闹景象,四周的草丛里偶尔能听到几声不知名的虫鸣声,冷清的院子里几棵古树的影子被月光照到地上随着夜风轻轻地来回晃动,想着白天看到的张瘸子的死相,顿时觉得有股阴森的感觉从后背冒上来。

我站在院子中央定了定神,向那个土坑走过去。因为白天的时候,公安局的同志已经将张瘸子的尸体挖了出来,那个土坑又被向下挖了不少,原本还算平坦的底部此时已经变成了一个不规则的圆坑。旁边对着新被挖上来的土堆,借着月光还能看到土的颜色还很新。

我蹲在坑边正犹豫着要不要跳下去看看,不知道什么地方忽然就传来一阵轻轻的“嘎吱”声,这声音虽然不大,在这种寂静的黑夜里,在这个地方却显得非常刺耳,我只觉得后脑勺子上的头发一下子就竖了起来。

不会是遇鬼了吧?联想到张瘸子的死相,我的手脚一下变得不听使唤,腿肚子只觉得一阵酥软几乎要坐倒在地上,就在这时,忽然又传来一阵极细微的“嗦嗦”声,听到这声音,我一下子清醒过来,这他娘的不是鬼,是人走道的脚步声啊。

想明白了这一点,我也再没什么好怕的了,悄悄站起身来躲到大门后面从门缝里往外看,只过了一会儿就见门外面一个人影偷偷摸摸地沿着小路土包下面走去,看到那个身影,我一下子反应过来,那个人影就是我老爹。

果然是来了这里,我这样想着同时顺着老爹走过来是的方向看过去,顿时一下子明白过来,原来我老爹不是来这里而是去了我们家的老宅子。

我们家的老宅子和张瘸子家的算是一墙之隔,为什么说“算是”呢,因为我们家的老宅子和张瘸子家的两道墙之间其实还有一段狭窄的封闭空隙,我们这里叫雨囹子,是当年两家子为了建房子(两家的老宅子的地基紧挨着),商量着让出来的一块空儿。

刚才的那声“嘎吱”声肯定是我老爹从老宅子出来关门时发出的,我大爷一定是藏到我们家的老宅子里了,所以老爹才会半夜三更的一个人去那儿,想到这里,我回身掩上张瘸子老宅家的大门,来到了我们家老宅子的院子里。

院子里已经没什么东西,除了几棵参天的老树,就剩下南墙根上的那口老井。我估摸着大爷可能就躲在屋子里,于是直接向屋门口走了过去,但没想到我估计错了——老宅子已经是年久失修,不用进屋隔着窗户就能看见里面的全貌——屋子里竟然一个人影也没有。

这就怪了,如果大爷没在这儿,那我老爹大半夜地跑这里来干什么?我转身坐到屋门前的石墩子上正琢磨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忽然不经意的一瞥,竟看到西墙头上露出一个人头,那个人头见我看到了他立刻消失在了墙的那边。

“谁?”我一下子跳了起来问道。

但院子里静悄悄地,没有任何回应。

我稍微愣了一下,在确定那不是自己的幻觉后立即绕到了墙那边张瘸子家老宅子的院子里,但那里却什么也没有,我是十分肯定那个人头绝对不是我出现的幻觉的,所以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蹊跷,肯定还有人知道我老爹会在半夜来这里。难道是公安局留在这里蹲点侦查的同志?

如果是这样,那我岂不也有了嫌疑?但如果是公安局的同志,那这个时候他们应该一下跳出来抓住我才对啊,怎么反而见到我却跑了?我静下心来想了想,不管怎么样,我决定先回去,既然那人不敢来抓我,我还是先避开这个嫌疑的好。所以这件事到了这里,就先告了一段落。

第二天早上吃完饭,我把这件事告诉了马痨子。马痨子听了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盯着我问道:“那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我想了想道:“这事不好办,我看了,我们家的老宅子里根本什么也没有?”

“那你老爹大半夜地去干嘛?”

我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这件事看来咱们只能晚上偷偷跟着我老爹去一趟才能知道了。”

马痨子听了兴奋地说道:“行,那我今天白天先准备准备。”

“这又不是让你入洞房,你准备个屁啊。对了,这件事绝对不能让我弟弟知道,那小子脾气冲,这节骨眼上不能再出乱子了。”

“没问题,你别看我马痨子能说,咱这张嘴却严实着呢。”马痨子正在和我吹牛,屋外院子里忽然站了个人,叫道:“大周在家吗?”

“是大奎啊。在,在,屋里和他朋友聊天呢。”听到我妈和张奎在寒暄,我急忙迎了出去。

经受了丧父的打击,张奎的脸色一夜间苍白了不少,整个人也一下子消瘦了下来,手里提着个黑塑料袋有些木讷地站在那里。我怕张奎一时听信了外面的那些流言蜚语会对我们家产生误会,正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跟他搭话,谁知他看到我竟先走了过来。

“大周,我想找你帮点儿忙。”张奎看着我有气无力地说道。

我看着他落魄的样子心里顿生怜悯,急忙把他让进屋里。张奎看到屋里正坐着的马痨子非但没有吃惊,还一个劲儿地为他前天大骂马痨子的事道歉。马痨子见了竟也和他称兄道弟地交起心来,看他那正儿八经的样子,要不是因为张奎在场,我几乎要忍不住笑出来。

我给张奎到了杯水递到他手里刚坐下,张奎却把水杯放到了桌子上,然后转身从旁边的黑塑料袋里拿出了那个装着银元的坛子,看了看马痨子,又看了看我,道:“大周,我想让你帮我个忙——借我八千块钱,我把这些银元押在你这里,这些银元虽然不是什么古董,但也值几个钱。”

我看着那一坛子银元一下子懵了,这哪儿跟哪儿就要把银元押在我这里?

“不然我卖给你也行,”张奎见我有些犹豫又说道,“只要我手头有了钱我会马上还你的。你也知道我娘正在住院,现在我爹好好地又没了,家里也没有什么积蓄,我们哥俩是实在拿出钱给我娘看病了。”张奎说着眼里的泪水就打起了转,眼看就要跪在我们两人面前。

我本来正犹豫着,忽然看到坛子里压着的那张老照片,继而马上想到了照片上的那句话:“坛子里的钱财由你转交朝明兄,另转述龙王井底下的那件事万望保全。”然后一个念头就出现在了我的脑子里。我一把扶住张奎说道:“大奎,你先起来。有话慢慢说,钱的事我们一定帮忙,先给你娘看病要紧,这样这坛子银元你先拿回去,这本来就不是我该拿的东西,钱的事我先想想办法,晚上一定给你一个答复。”

张奎一听我的话见有苗头立刻和我客气起来,一边用力往我的怀里推那坛银元,一边道:“这怎么行,这坛银元你一定得收下,就当我卖给你了。”

我连说了几个“不”,故意装作拗不过他又很为难的样子,想了想拿起坛子里的那张老照片说道:“这样,你在这张照片上立个字据吧,你看咱们老辈子里就都有交情的了,这个时候我怎么还能拿你这么贵重的东西呢?”

张奎看来是真得被逼的没了辄,竟然立即就从怀里摸出一支圆珠笔,显然已经是有备而来了。“行,我这就写。”说着就趴在面前的茶几上写下了借条,那样子好像生怕我会突然变卦不借给他似的。

我看着他满心欢喜的样子,说道:“行了,行了,这样就行。这也就是个形式,我还能真怕你不还我了?”我说着拿过那张照片随手交给了马痨子,接着道:“这样你先回去,我把钱凑齐了,今天晚上就给你送过去。”

“行,行,太谢谢你了。”

“没事,没事,这是我应该做的。”

站在大门口送走了张奎,马痨子一手搂着我的肩膀一手拿着照片问道:“你小子怎么又想起打这张照片的主意了?”

我接过照片看着后面的那行字,道:“我想查查这张照片上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没准这里面会有什么线索。”

“那你打算怎么查?”马痨子听了问道。

“挨个问呗。”我一边说着一边甩开马痨子的手向胡同口的方向走去。

“你上哪儿去?”

“去找个老不死的,问问龙王井是什么东西?”

马痨子跟上来说要和我一起去,我道:“这样吧,你先帮我想办法弄八千块钱来给张奎吧,打听龙王井的事我自己去就行了。”

马痨子听了,笑道:“小事,我打个电话让我的伙计送过来就行了,咱们还是先打听打听龙王井的事吧。”

我看他忽然很投入的样子,无奈地笑了笑,心道:你小子是想从这里面捞点好处吧。

前面说了,张家窝四千多口子人里姓张的是大户,所以要打听这件事最好还是找张家的人,其实我心里已经有了一个人选,是个九十多岁的老头叫张知兴,现如今在张家一族里算是排在头辈的,我们这些小辈的都得喊他爷爷,小时候没少听他讲故事,听说他年轻的时候还做过教书的先生。

不过,这张老头却并不是张家里主事的人,这中间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就不太清楚了,只大约记得以前听我奶奶提起过,好像是张老头那一脉犯了什么事被张家另一脉的人夺了嫡,后来张老头那一脉的人就都走了只剩下他们那一家,再往后张老头家就渐渐没落下来,当时张家族里的人念他可怜又见他读过些书就让他在张家窝做了教书的先生。

可能就是由于这个原因,张老头对自家在族里论资排辈这些事一直耿耿于怀,因此脾气一向不大好,印象中还记得小时候他就曾因为一个小孩儿不知天高地厚地多问了一句惹得他大发雷霆。

不过脾气不好的人好像寿命都挺长的,张老头就算是个例子吧。九十多岁了,身子骨还是很硬朗,现在每天没事就伶着一把老茶壶满村的到处闲逛。

我之所说这些是想说要想找张老头打听这事是绝对没有想的那么容易的,依他的脾气搞不好上来就会不买我的账,虽然小时候也听他讲过故事,也喊过他“张爷爷”,但我去外地上学后就再没怎么见过他了,认不认得我都说不准,而且像我和马痨子这种习惯性地满嘴跑火车的人搞不好上来就能给呛回去。

不过我也早就想好了对策,在去他家的路上顺道在小卖部买了这边算是最好的烟和酒。我和马痨子拿着东西自信满满地按着记忆里的路找到了张老头子的家,不过却没想到竟然扑了个空。

我们到他家门口时才知道张老头子不在家。接待我们的是他的儿媳妇,正在她家门口和几个邻里纳鞋底子聊天,看到我们要进去,紧忙站了起来问:“你们找谁?”

“这是张大爷家吧,我们找他想打听点事。”

张家儿媳是外地来的没见过我,又加之张瘸子的事情刚过去,因此竟把我们误认成是公安局的同志,但看到我们手里拿了这么多东西可能又有点怀疑,不过还是诚惶诚恐地给了我们答复:“俺公公去村东头下棋去了,你们找他有啥事儿?”

“没啥事儿,”我道,“就是打听点儿早年的事儿,你知道他去和谁下棋吗?”

这时旁边的一个婶子认出了我来,站起来道:“你是老刘家的老大吧?”看到我有些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她又道:“几年没见这么出息了,你找张老头子有啥事儿?他就在村东头那棵老歪脖子树底下和那些老东西们下棋呢。”

我见自己被认出来了,就连忙改口道:“这不这么长时间没回来了,找俺老爷子叙叙旧呗,小时候没少听他讲故事了。”

张家儿媳一听我这么说,赶紧和我热情了起来。我怕说多了让张家儿媳看出我是有求于他家,便急忙道:“是在村东头的歪脖子树那儿吧,行,我去找找看。”说着,我就招呼马痨子赶紧走。

张家儿媳见我们两个手里的东西没放下,似乎有些不高兴,见我们走了也不打招呼就又坐下不知去和那些人嘀咕些什么了。

这棵歪脖子树我印象非常深刻,小时候经常在那儿玩,因此他们这么一说,我和马痨子就轻车熟路地找到了那里。我们到那儿的时候一群老头子正杀得兴起,见我们走了过来,几个在旁边的观战的老头子立刻向我们这边看来。

我和马痨子走到他们跟前一眼就认出了张老头子,花白的头发,一把骨头,和我小时候见到的样子没变多少,“张爷爷,你还认得我不,我是周娃子(我的小名)?”不知道是老头子耳朵不好使,还是只顾下棋了,竟然坐在那里看着棋盘没搭理我,直到他对面的那个老头子提醒他,他才转过身来看了我一眼,然后又回过头去一边琢磨招路,一边问:“谁?”

“周娃子,刘海山家的那个。”我沉了一下,见他没什么反应,又道:“刘朝明家的小孙子!”

听到这句,老头子才慢慢转过身来朝我端详了半天,不冷不热地说道:“哦,我想起来了,你小时候我还看过你。”

听到这儿,我兴高采烈地半蹲到他面前,道:“对对,那时候我们一群小孩子还成天围着您让您给我们讲故事来着。”

“嗯,你找我有什么事儿?”老头子仍是不冷不热地说道。

“我来就是想让您再给我们讲一个故事。”我这么说本来是想接着跟老头联络感情的时机顺便打听出有关龙王井的事,没想到却让旁边的几个老头子听了差点笑背过气去,其中一个老头子还指着我笑骂道:“你小子都是快当爹的人了,怎么还这么没正形。”

我听了这话自己一琢磨也觉得自己确实说得有些矫情了,于是有些不好意思地去看张老头子以为他还能帮我解围,没想到他竟又把我晾在一边,自己回过头去琢磨棋去了,看那情形他也好像以为我是在逗他玩儿,这下让我半蹲在那里尴尬得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这时,马痨子忽然走了过去把手里的那一小箱子酒放到了老头子身旁。老头子听到动静,转过身看到身旁的酒这才正儿八经地坐正了说道:“我就知道你们两个小子无缘无故地找到这里来一定是找我有别的事。”

马痨子一听这话,连忙拿出他那套拍马屁的本事,一边从我手里拿过去那条红双喜撕开给张老头子和周围的几个老头子点上,一边点头哈腰地笑道:“是,是,是。我们两个不知深浅的以为还能把您糊弄住呢,没想到一上来就让您给看出原形来了。”

周围那几个老头听了马痨子的话,接过烟一边吸一边开始倚老卖老地笑话我们。张老头却仍是不动声色,吸了一口后若有所思看了看手里的烟,道:“这烟好吸,就是劲儿不够大。”见我们哭笑不得,毕恭毕敬地蹲那儿看着他,又道:“说吧,找我有啥事儿?”

我见这老家伙人老脑子不老,再和他拐弯抹角也讨不到什么便宜,索性直接拿出了那张老照片递到他手里,道:“我来是想问问您知不知道龙王井是啥?”

谁知张老头竟然没有搭理我只看着那张照片出神,直到马痨子又叫了声“老爷子”,张老头才回过神来忽然有些眉飞色舞地问周围的几个年纪比他小的老头:“你们谁知道龙王井是啥?”

那几个老头都笑着摇了摇头,纷纷道:“没听说过,我们哪儿知道。”

张老头笑道:“你们当然不知道,这龙王井没的时候,你们还在娘怀里吃奶呢。”说着又指着照片上后面一排的一个人道:“看见没,这就是我年轻时候的样子。”

周围人听了都纷纷凑过去看,马痨子也看了一眼然后问道:“那龙王井是啥?”

张老头子翻过照片看了眼后面的字迹,想了想道:“要说这龙王井还得从龙王庙说起。早年的时候,龙王庙其实是我们张家的宗祠,那儿就在那片,”张老头子指着土包子的方向接着说道,“因为门前头有条石刻的三爪大龙,所以才有了这个龙王庙的叫法,不过后来给推掉了。

“我记得那时候是因为咱们张家窝正好赶上缺水,政府就要求咱们张家窝学习大运动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于是全村的人就到处挖井找水,后来就在龙王庙那儿还真挖出了水。当时这就是件大事啊,咱们张家人还信祖宗保佑那套说法,就给起了‘龙王井’这个名儿。不过这口井就用了三年,后来咱们这儿发了一场大地震,地震之后井就干了。后来村里还带人下去又往下挖了,不过不知道什么原因后来突然就让把井填了。”

听到这儿,我不禁有些奇怪,问道:“怎么挖着挖着又填了呢?”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当时我又说不上话,我记得这事还是张丰年带的头,说什么井水干了是因为井打在张家的龙眼上了,还说那场地震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对了,填井的人里头还有你爷爷呢。你爷爷才是个文化人呢,看过的书知道的事儿见过的世面比我都多呢。”

“张丰年是谁?”马痨子忍不住打断张老头子的话,好奇地问道。

“就是张忠福他爷爷。这小子那时候还是张家的族长,他说的话谁敢不听?”张老头子看了看手里的照片,又道:“你这张照片应该就是那时候照的。”

我一听觉得有些不对劲儿,按找老头子说的那个年代应该是一穷二白的时候,张家窝这种不起眼的小地方怎么还能有机会照相,于是我赶紧问道:“那这照片是谁照的?”

老头子听了我的话回忆了好半天,说道:“记不清了,好像是个什么报社下来的记者来这儿采风来着,好像还是你爷爷的朋友呢。不过我也说不准,都是那时候听别人说的,在那个时候照相这种好事儿轮不到我的。”

我听了不禁有些吃惊,没想到爷爷那个时候还有这种朋友,不过想想也是,张老头都说我爷爷当年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有几个这样的朋友应该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讲了这么多,天已接近正午。几个老头都嚷着要回家吃饭就先走了。我和马痨子见时候也不早了正也要准备回去,没想到张老头子这个时候竟然来了雅兴,看了看天道:“走,到我家去,我几年没见你了,咱爷俩叙叙旧。”

我这边正犹豫着,马痨子已经伶起了放在地上的酒,道:“那敢情好,我也正想听听老爷子您当年的事迹呢。”我见老头子高兴的样子,实在不忍搅了他的兴致,索性就违心应了下来。

不过一直到我们吃饭的时候,我才忽然明白过来马痨子这小子其实就是想要个消遣——用一箱子酒和两条烟换人家一桌子酒菜外加一个陪他聊天的,这小子还真没赔。不过细细想一下,老头子到了这把年纪还能有人听他讲他当年的那些事,跟他胡侃海侃,也算是一件乐事。

只是我却没什么心情,因为一直惦记着我大爷,晚上又有事,只能坐在旁边随便应付几声,脑子里却一直在思索着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马痨子发挥了他一贯能侃的优势,这顿饭要不是张老头子他儿子和他儿媳妇拦着估计能喝到晚上。从张老头家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六点多,给张奎送完钱回到家我就发现家里的气氛不太对劲儿,院子里静悄悄的,我老娘正在做饭。

马痨子喊了声“大妈”我就问:“我爸呢?”

“屋里坐着呢。”老娘没有转身,看起来好像有心事。

我和马痨子对看了一眼就往北屋走,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有个人在问话,“你觉得他可能去哪儿了?”听声音不熟,口气也有些冷漠,不像是村里的。

隔了一会儿,才听我老爹道:“不知道。”

“你们是兄弟,你竟然不知道?”

“我大爷又不在我们家住,我们怎么知道?”老弟反驳道。

听到这儿,我才一下子意识到是怎么回事,果然刚到门口就见屋子里正对屋门的沙发上坐了两个穿公安制服的人,其中一个正在旁边做记录,我老爹坐在左边的沙发上低着头不说话,我老弟坐在旁边正冲着那个问话的人翻白眼。看来大爷失踪的事还是引起了公安局的注意。

看到我和马痨子走了进来,一屋子人都超我们这儿看过来。

“哥?”

“你去哪儿了?”我老爹有些吃惊地看着我问道。

“哦,我还老马出去逛了逛,这是怎么了?”

那人听了,站起来就问:“你就是刘维周?我们是公安局的,我们是来调查张文柱(张瘸子)的案子的。”

这时马痨子插嘴道:“看出来了,看出来了。”

“你是谁?”那人又问。

“哦,这是我朋友马伍。”我介绍道。

“那正好,一块吧。”那人说着示意我们坐下,然后开始接着讯问。我一听心里不禁开始紧张,毕竟昨天晚上我跟踪老爹去老宅子的事被人看到了,说不定那人也看到了老爹,而这种事出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对于我们摆脱嫌疑来说断然不会是什么好事的,一想到这点儿我就更紧张起来,一些问题也是答得语无伦次,那人看起来渐渐有些怀疑。

不过好在后面的问题一直没有问到昨天晚上的事,我慢慢开始镇定下来,只是我老爹一直在旁边低着头不说话,一眼就让人看出肯定是有什么心事。对于这一点,我也不敢表现出太着急的样子,毕竟要是今天晚上我们爷三个就被带走了,后面的事肯定就不好办了。

在忐忑中终于做完笔录送走了那两人。看着那两人拐过街角,我总算舒了口气。正要往回走,老爹突然道:“你们先回去吧,我还有点儿事今天晚上就不在家吃了。”我听了一愣,想了一下道:“哦,我今天晚上也不在家吃了,老马要走了我今天晚上去送他可能回不来了。”

马痨子听了先是一愣,随即立刻明白了我说这话的意图,连忙点头应“是”。

老弟一听就嚷嚷着也要去。老爹看了看我,道:“行,那你去吧,别忘了跟你妈说一声,我先走了。”说完转身自己一个人沿着那条土路向村东头去了,不知道为什么,我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忽然就觉得这老东西是真的老了。

我正自出神,这边老弟又开始唠叨,我听了也不知怎么地就忽然发了顿无名之火,转身踹了他一脚,怒道:“这节骨眼上,你他娘的瞎起什么哄?好好在家呆着,有事给我打电话!”

老弟无缘无故挨了这一脚却并没有像以前一样立马和我掐起来非要争个高低,反而只是站在那里有些发愣地看着我。我见他老实了不少,也就不在理会他,转身先回去了。

跟我老娘打了声招呼,我和马痨子出了家门口就直接去了镇上的汽车站,在车站旁边的地摊上草草吃了一顿,好不容易挨到天黑,我和马痨子按计划又偷偷回到了村里的那个土包子上。

为了看清楚我老爹大半夜地到底来老宅子里干什么,马痨子和我商量着直接藏在了我们家老宅子的那三间北屋中左边最小的那间里。

这三间老房子比我老爹的年纪还大,据说是我爷爷刚搬到张家窝时自己动手盖的,那时候穷也没什么钱,建老宅子用的都是土坯,就房顶上盖了几片还算看得过去的青瓦,因此完全没有现在村子里的那种砖瓦房来的高大宽敞。相比之下我们藏身的这间就更低矮了,再加上今天晚上没有月亮,屋子里直接就是黑洞洞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因为这儿已经很长时间没人住,屋子里已经落满了灰尘,我和马痨子瞅了一圈见实在没什么地方藏身,索性就在土炕边上的一个角落里找了个干净点儿的地方坐了下来。马痨子伸手看了看腕上的手表见时间还早就从怀里摸出一包烟递了一根给我,我们两人就这么坐着一根一根地熬着时间。

等到我吸到第九根的时候,马痨子再去摸烟盒,里面已经空了。这个时候,马痨子也已经有点沉不住气了,就又抬手看了看表,道:“一点多了,你爹今天晚上是不是不来了?”

我想了一下,道:“再等等吧。”结果等了一会儿还是没见到我老爹的影子,这次连我也沉不住气了,我站起来直接走到大门口的地方,向土包子下面看。村子里已经完全没有了灯火,四下里一片黑暗,只能模模糊糊地看清那些连成片的屋脊角。

冰凉的夜风一吹,熬得已经有些迷糊的我立刻清醒了不少,我看着土包子下面的村子心中有些疑惑道地自问:难道老爹今天晚上真的不来了?

这时马痨子也走了过来,道:“怎么办?要不我们自己找找没准能发现你老爹来这里干了什么。”

我点了点头,心想也只能这样了,不过此时我已经大约排除了我老爹是来找我大爷的这种可能性,因为如果我大爷要是真藏在这儿的话,那到现在他应该已经一整天没吃东西了,依我老爹的性格他是绝对不会放心的,而且这里的这三间老屋里也已经没有什么东西,藏人是绝对藏不住的,他要是真在这儿我昨天晚上就应该找到他了。

那我老爹半夜三更的一个人鬼鬼祟祟地跑这儿来干什么?我带着这个疑问和马痨子把我们家这三间老屋里三圈外三圈地转了个遍,结果还是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

走到这一步我已经是完全没辙了,老爹到底来这里做了什么我现在已经没心情再去找了,如今当务之急是必须找到我大爷,不管是不是他,总要先把事情弄清楚再说,虽然我心里早已经意识到张瘸子的死就是他做的。不过这样也无所谓,大不了我亲自劝他去自首,这样总比再让我老爹为了他再搭进去好。

可问题是我现在连我大爷的影子也找不到,而这个时候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脑子里还是总觉得老爹昨天晚上来这儿这件事冥冥之中一定跟我大爷有关。这两件事盘旋在脑子里就这么晃来晃去搅得我心烦意乱,一点思路也没有了。

我烦躁地蹲到地上正要伸手问马痨子“还有烟没有”,马痨子忽然指着旁边南墙根底下的那口老井道:“会不会跟这口井有关?”

我听了没好气地说道:“我爹又不是神经病,大半夜地跑来看那破井干什么。”刚说完这句,我忽然愣了一下,脑子里似乎联想到了什么东西,印象中我跟我奶奶在这儿住的时候,好像还真没用过这口井。记得小时候,家里没了水好像都是大爷去别处挑的,我好想还问过奶奶为什么不从家里的井里打水,那时候奶奶好像是说……“咱家的井干了!”

井干了!想到这里,我一下子站了起来出神地看着那口井。

“怎么了?”马痨子看道我的样子有些担心地问道。

“你别说,这井好像还真有古怪。”我边说边向那口井走过去。

马痨子听了也急忙跟了过来。我趴在井沿上往下看,下面黑乎乎的大晚上看着有些瘆人,我直起身来犹豫了一下,也不知道是哪个筋抽了,就想反正是为了我大爷,为了保住我们这一家子,这点破事儿算什么?拼了!

这时候马痨子看到我的表情估计也知道我想干什么了,咽了口唾沫有些胆怯地问:“怎么,你想下去看看?”

“怎么,你怕了?”我似笑不笑地看着他问道。

马痨子这人虽然人精,嘴好使,但搁不住朋友激他,一听我这么说,张口骂了句“你他娘的敢小看老子?”说着就要扒着井沿想下去。

我一把拦住他,道:“你先别着急。”然后转身向四周看了看,见辘轳上还有根绳子便一把扯了过来,在手里拽了几下似乎还能用。我把绳子的一头绑在离井不远的一棵树上,另一头挽了个环套在马痨子的腰上,然后让他站在井沿边上慢慢将他系了下去。马痨子低头瞅了眼下面深不见底的井底,抬头还是有些担心的问道:“你小子可抓紧了?”

我道:“你放心吧,那头拴在树上呢。”然后接着一点一点地往下顺绳子。

其实我对于下面到底有什么心里也是没有底,毕竟就眼前的情况来看下面这么黑,如果作为一个藏身的所在的话,上下是肯定不方便的。想到这里,我忽然意识到我可能真的是被冲昏了头,也许下面真的就是一干涸的井底什么都没有,那这样的话让马痨子这么冒冒失失地下去是不是太危险了?我这样想着,就想喊他实在不行就先上来,哪知就在这时手上的绳子忽然松了一下吃不上劲儿了。

坏了,我心里一慌急忙跑了过去,趴在井沿上正要喊他,这时下面忽然传来马痨子的声音:“不用绳子了,这下面有脚蹬的地方,你别说这下面还真有古怪。”我听他安然无恙,心里松了口气,正想着要喊他上来,只听马痨子在下面喊:“大周你也下来吧,这下面一点也不深。”

“下面有什么?”我趴在井沿上喊。

“黑布隆冬的,看不清楚,好像是一个洞。你赶紧下来。”

我听了这话,心里顿时就觉得这事儿好像有什么苗头,二话没说绑上绳子就从井沿上顺着滑了下去。

起初看到下面黑乎乎的深不见底的样子,悬在半空的我看着也有些揪心(真难为马痨子替我打头阵了),但很快我就摸到了马痨子说的那些脚蹬的地方——那是凿在井壁四周的许多手脚大小的土坑,一溜溜的一直延伸到最下面。这东西我最熟悉不过了,我们这儿有一种像井似的东西俗名叫窨子(很多人应该知道这东西,不知道的有兴趣可以自己去查一下),类似于现在人们说的地窖也是用来储藏东西用的。

想到这儿,我一下子恍然,现在看来这口老井到更像是窨子——口都不大,也有脚蹬的地方,只是我们家的这口老井似乎要比普通的窨子深了不少。不过这也无所谓,我要是早知道这四周有这东西,不用绳子单靠撑着井壁我也能非常轻松地下到下面去。这老井虽然深了不少,不过也不在话下。

想到这儿,我松了绳子撑着井壁很快就下到了底。一脚踩下去,下面是一种极松软的土质,我站在井底投胎看了一眼,相比在这下面上面此时看起来要明亮了不少。我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周围等着眼睛慢慢适应周围的黑暗,这时马痨子听到我下来了,也慢慢地抹了过来,道:“这边,这边好像有个洞里面太黑了,我没敢进。哎,我说大周,你们家的这口不是井啊,我怎么看着像是窨子啊。”

“我哪儿知道,我以前又没下来过。”我说着随着马痨子摸到那个洞口那儿,其实就是在井壁上挖出的一个凹进去的地方。我和马痨子蹲在外面,此时我也渐渐能看清楚周围的东西了,那个洞口看起来比我们蹲的这个地方光线还要暗,给人的感觉里面好像还很深,我斜着身子用手往里探了探,这洞好像是以水平的方向往里延伸的。

马痨子见了,小声地问:“你说这里面有什么?”

我摇了摇头,道了声“不知道”心里却在思考着另一件事,我大爷看起来是不可能藏在这里了,因为我们这一路下来肯定弄出了不少动静,他要是真在这里肯定早就听到我们了。

只是,我印象中的一直是一口井的井底下怎么会好端端地出了这么个东西?

“你怕不怕?”我回身问道。

“我?”马痨子犹豫了几秒,立即又说道:“兄弟,咱们都到这儿了,我还怕个鸟啊。”

说实话,其实我此时的心里也是有点紧张,但我觉得这也是人之常情,身处在这么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里,面前还摆着一个里面不知道有什么东西的黑洞,换谁谁也不敢说不怕。但此时听到马痨子这么说,我心里又不禁有点儿释然:的确,我们都到这儿地步了还有什么可怕的?念及至此,心里的好奇又再次战胜了恐惧。

“那……咱们进去看看?”我试探性地问他,其实心里还是希望他来做出下面的决定。谁知马痨子这小子竟然像是真想要进去看看,半开玩笑地说道:“走着啊!”

我听了这句,只好硬着头皮说了句“走”,低身先爬了进去。

为了安全起见,我是摸着洞壁往里爬的,可是谁知没怕了几步竟一下子摸不到了。我有些紧张地停下身来,又向四周胡乱地扒拉了几下,还是什么也没抓到。难道这里面是圆的?我这样想着,试探着向一边挪过去,果然没几步的距离,我就又在一次找到了洞壁。

我正要把这个发现告诉马痨子,忽然就听到黑暗里传来“嘭”的一声紧接着就听马痨子“哎呦”的一声,我紧张地忙问:“怎么了?”

马痨子也有些紧张地回道:“我好像撞到什么东西了,你在哪儿呢?”

“我在这儿呢,”我一边说着,一边循着马痨子的声音摸了过去,“你撞到了什么?”

“不知道啊。”马痨子刚说完,我突然“嘭”地一下好像也撞到了什么,在这种情况下从概率上来讲,很显然我们撞到的是同一件东西。

我趴在原地轻轻地摸了一下头,这一下子虽然来得非常突然,不过却并不怎么痛,从发出的声音看感觉好像是碰到了一个木质的东西。我这样想着就小心翼翼地试探着伸出手去摸,手触到的东西感觉非常粗糙而且有些湿润,摸起来有些像那种被大雨淋过的老树皮,而且感觉越往下摸湿度好像越大同时那种粗糙的感觉也渐渐变得不再明显,这种不好的感觉让我登时僵在那里不敢在摸下去。

这时,马痨子紧张地问道:“怎么,你也撞到那东西了?”

“嗯。”我一边思索着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一边答道。

“你说……这是什么东西?”,寂静的黑暗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摸索声,听起来马痨子好像也在试探那东西。

我正要回答“不知道”,这时忽然背后又传来一声古怪的“咕咚”声,我听了后背一阵发凉,立即循声回头看去,只见好像有个什么东西从井上面掉了下来。

“谁?”黑暗中立即传来了马痨子惊恐的叫声。

他刚喊完这一声,那黑影坠落的地方就立即照过来一道刺眼的光亮,耀得人睁不开眼睛,同时我也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哥?”

“犊子?”听到我的声音,老弟借着手里的灯光爬了过来。我见他进来后直接站了起来这才意识到这洞里面的空间足够大到我们可以站着说话。

马痨子见原来是我老弟,嘟囔着骂了一声,也站了起来和我走到他面前,道:“操,你小子能别他娘的吓人吗?”但他这话还没说完,我就立即发现我老弟有些不对劲,只见他脸色苍白,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和马痨子的背后,我见了急忙晃了他一下问他:“怎么了?”

没想到我老弟却没什么反应,身体竟然是十分的僵硬,听了我的话,好半天才吞吞吐吐地问道:“那是什么?”

我和马痨子听了起初先是一愣,然后我们两个人也随着他的目光转身向后看去,在看到那东西的那一刹那,我感觉心脏一下子就停在了那一刻,一股阴邪的寒气从脊梁道后脑勺挨个过了一边,周身的汗毛和头发一下子就竖了起来,太阳穴的地方也突突地跳着,然后我就瞬间感到一股诡异的眩晕,那种感觉让人觉的眼前的这些景象就是在梦中一样。

我竭力让自己保持清醒,硬撑着站在那里。旁边马痨子已经瘫在了地上,但双眼却也像我老弟一样仍旧直勾勾地看着面前的那东西——那是一口棺材,一口朱红色的棺材。体积大的超出人的想象,外面似乎因为常年的湿润已经爆皮,露出了下面纵深的裂纹,就像皮肤因为严寒皲裂而形成的那种伤口一样,在黑暗中在白色的手电光的照耀下显得诡异至极,整个棺材就像有了生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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