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足迹（一）

上个周末（9/9,9/10）我再次怀念起父母，尤其回想起他们第一次来到美国，住在我家的那一段日子。

当时父亲已经退休多年，但他身体很好，精力充沛，非常想到处走走看看，要我们经常开车带他们出去转转。他尤其想看看这里的山水，看看这里的水利工程。

可我们因为平时每天要上班，只有周末带父母出去看看手指湖周围地区的风景。

我爸就要求自己学开车，要平时自己能开车出去。

我们开始觉得我爸这么大年龄了，学开车会有危险。

可我妈却告诉我们，我爸在年轻的时候，曾驾着摩托从北山顶上冲下来。

“真的？” 我看着我爸，不敢相信我妈的话。我知道我爸的性格和体格，他特别爱好体育运动，爱爬山，爱游泳，爱打球，每天早上跑步，爱玩单双杠，但敢骑着摩托从北山顶上冲下来，我可是从来没听说过。更从来没有见过有人能骑摩托上北山，再骑着摩托直接冲下来。这样的场景，只有在现代西方的极限运动节目中见过。

“那可是太危险了，据说大连在改革开放后卖出的前一百辆摩托的主人全都出事死了。” 我看着我爸说。我爸只是笑笑说：年轻的时候敢冒险，结了婚以后就不再骑了。

但父亲的雄心还在。他要在美国学开车，不仅是因为二老平时成天在我家里憋得慌，更是因为父亲早就梦想着能开车走遍祖国的山山水水。因为他在年轻的时候，曾或坐火车，或搭乘车，船，甚至徒步跋山涉水，到过各地的城市乡村，看过无数的江河湖海，勘探调研过各地的水库渠道....，他是一位水利工程专家，是大学水工专业的老师，他的工作就是为国家的水利事业培养新一代的水利工程师，并且根据调查得到的第一手水文资料和实际情况，设计水坝，加固水坝，甚至自己参与建造水坝和引水渠道。

在我的记忆里，我爸经常出差，一去就是几周甚至几个月。他提到去过的很多水库，并对这些水库的状况了如指掌。我到现在还记得他对几个水库和周围环境的描述，比方说就近的，浑河大伙房，辽阳的汤河，桓仁的浑江，大连的碧流河，远的说黄河上的刘家峡，青铜峡，云南的鲁布革，湖北的丹江口，河南的驻马店，以致长江上的葛洲坝，三峡水库.....，他都去过并说过其中的很多故事，有些至今还留在我的脑海里，待以后我慢慢整理出来分享给大家。

然而他要自己开车去阅览山川江湖，看一些水库，在当时对他们这老一辈的人来说，好像是异想天开。

当时在国内能拿到驾照开车的人算是少数。

即使在美国，像他这么大岁数才开始学开车，更是极少数。因为美国人到了十几岁就开始学开车，拿驾照就是拿身份证。只有外来的移民才会有接近七十岁高龄才开始学开车，而持探亲签证的人，拿个临时的学习驾照，好像是从来也没有过的。

因为我带着我爸第一次到DMV（行车部门）去申请学习驾照时，就碰到了个大钉子。

那位DMV的女士看到我爸的证件是中国护照，上面只是一个B类签证，就带着鄙视的态度说：No，not allowed。也就是说，我爸的这个签证不允许有学习驾照。

我爸听了十分气愤。就问：Why?

我当时也问：How come people with B type visa cannot learn to drive? （怎么B类签证就不能学开车？）

那位女士也不回答，就直接叫Next。当时在DMV排队等办事的人比较多，后面站着的人马上就上到窗口，我爸和我就被搁置到一边。

我和我爸当时无法说理，也就只好忍气吞声，离开了DMV。

在回家的路上，我爸愤愤地说，在美国不允许开车，就等于限制了一种自由。不给来美国探亲的人学习驾照，实际上是违背了人人有开车的权力的基本原则，为什么美国人人都可以开车，外来的人就不允许申请驾照？

他早就计划好一定要利用在美国探亲访问的闲暇期间，学会开车。并把回国后买车，开车到处去看，设定为自己人生的一大目标。

父亲就叫我用英文写一篇申述材料，要求州政府允许像他这样的探亲来访者拿到驾照，理由就是他有开车的自由，美国政府不应该剥夺他开车的权力。

我们完全支持我爸，不仅相信他能考过拿到美国驾照，也对他回国后自己买车驾车给予支持，帮助他实现他的梦想。我爸当时身体状况就像一位五十多岁的中年人，记忆力和反应能力完全不像一位退休多年的老人。因此我就帮助我爸用英文给州政府的车管部门写了一封申述信，并很有把握地跟我爸说，此信肯定会有回复，多半会允许你拿到学习驾照。

不多日后果然来了回执，是请我爸再次去伊莎卡的DMV申请学习驾照，说是无理由拒绝签发给他学习驾照。我就带我爸再次来到车管部门，并顺利地拿到了学习驾照。

这样我和禾子就成了我爸的驾教，每天轮流，一下班就陪我爸出去练车。

我爸是一位善于总结经验教训，不断学习永不服输的人。我爸经过三次路考都失败后，在第四次路考顺利通过，拿到了美国的正式驾照，可以驾车上路了。

父母在我爸八十岁生日聚餐会上，看他的精神和身体状态哪里像四年之前他因发现肺癌而切去了右肺的三分之一的人。

记得我们在周末都开车出去转转，看看卡尤尕湖，到周边的大小瀑布，也去了尼亚加拉瀑布，父母很喜欢这里丰富的水力资源，尤其是看到这里利用瀑布的水头落差来发电而不破坏风景，很是欣赏。

康奈尔大学利用碧碧湖水的发电项目用的拦水坝是一座滚水坝

看到康奈尔大学的学生在校园里碧碧湖水坝和导流到下方峡谷中建的一座小水电站，很有兴趣。这是现场实习最好的一例，让一生都在为水利事业到处奔波的父母，经常带学生到外地实习的父母非常感慨。

“这是一座典型的溢流坝，也叫滚水坝，” 父亲指着碧碧湖的拦水坝说，“旁边的导水洞设计的非常巧妙。” 父亲作为一位水利专家继续说。

碧碧湖的滚水坝和旁边的导水通道示意图（图片来自康大网站） 用蓝箭头标出的导水洞实际上很长，到下游的发电站至少有一千米。 在峡谷中修建的水电站，是康大1904年的学生项目。

康奈尔大学这座利用碧碧湖蓄水流入山谷的水头落差发电，一直到上个世纪四十年代都是为康大供电的唯一发电厂。这座水电站后来经过几次更换水轮机，那座峡谷里的百年电站老房里最近一次更换水轮机是2015年，它每年为康奈尔大学提供近3.5%的电力。

父母第一次探亲结束回到大连后，父亲立即就去考了国内的驾照。当时还没有针对普通人学车的驾校，要考通过，对于没有开车机会的人来说，几乎不可能。而像我爸这样已经退休多年的人，考官可从未见过。

好在我爸已经拿到了美国驾照，而且已经开过一段时间，所以他没经太多周折就考通过，如愿顺利地拿到了中国驾照。然后他就买了一辆小奥拓车，算是当时我父母住的那一带第一批有车，有驾照并能开着到处跑的人。

二宝当时只有四岁半，第一个从南海头海滩跑到爷爷的车前等着回家

不久，父亲就带上母亲开始了长途旅行，自驾去上海。

他们从大连出发，绕过渤海，经过海城，锦州，天津，济南，然后去了连云港，到了他们的学生那里，再一路向南，到他们曾经带学生实习的地方，。。。，从当时新建成不久的江阴到靖江的长江大桥上过长江，再开到上海。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