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八封信(银翼杀手)
亲爱的朋友,
祝好!又是许久不曾写信,大抵是因为生活乏味,每日的生活如出一辙,我也并无发现美的眼睛,只好昏昏沉沉地度过每一天,半梦半醒。
前些日子看了新出的Blade Runner:2049,看的是Imax屏幕,Hans Zimmer的音乐大到震耳欲聋,连带着我的心都开始颤抖起来,难受到想要哭泣。我觉得这是我看过最好的续集电影,抛弃第一部所留下来的枷锁,导演成功地展现出了自己的风格。最好的例子大概就是,2049的洛杉矶居然会开始下雪,最后的结局男主角斜靠着落满雪的台阶抬头望去,是那么地孤独,那么地寂寞。
但是另一方面,故事本身却完美地继承了PDK的小说本质。原著小说为《机器人也会梦见电子羊吗》,这个问题从未在小说中出现过,但是却总结了小说所一直苦苦探寻的问题:何为人类?What makes human being human?答案是移情能力,而这个问题,正是一个拥有移情能力的人类所问出的问题:机器人会做梦吗?如果他们会做梦的话,他们会梦见电子羊吗?
在Theaetetus中,苏格拉底一步步质问,is knowledge really perception?梦则是他举出的反例,什么是梦,什么是记忆?梦和记忆都是something of nothing,他们都不是perception,而是misperception。梦和记忆的本质是相同的,因此仿生人才会如此容易地迷失在虚假的记忆之中,人们为了他们虚造出来的记忆,就如同一场又一场的梦,真实和虚假并存。
当K得知自己的记忆并非虚构时,他是那么地愤怒,愤怒却无人得以分享这份孤独;他的AI恋人不止一次地跟他说,你是特别的,你和所有人都不一样;他在废墟的灰烬里找到和儿时记忆里一模一样的木马;他真的以为他是特别的,他真的以为他是仿生人和人类生的孩子,他真的以为那个想要杀死他的男人是他的父亲。
电影用冰冷的手,用洛杉矶的雪,用人的孤独,为K编织出一场巨大的梦,让他彻底地迷失在其中,无从逃离。这是一场彻彻底底的悲剧,故事的最后,K带着男人去见他真正的孩子,他却没有跟上去。他从始至终都不过是一个仿生人,并无特别,并非主角。
但是,也只有人类,才会迷失在梦中,从而无法自拔。小说里的仿生人从不做梦,他们甚至像人们揭露默瑟这场骗局,不过是好莱坞摄影棚的一个粗制滥造的视频罢了,月亮是画上去的,默瑟是个三流的老演员。他们看着人们沉迷于默瑟主义这场梦中,只不过是伫立在一旁冷笑罢了,多么愚蠢的人类。
可是电影里的K,如同那些沉迷默瑟主义的人类一样,沉迷于这场与众不同的梦中,他试图一步一步地证明,自己的确与众不同。他甚至想要找到那个身为自己父亲的男人,不惜受伤,也不过想问出那个问题,想见到母亲的照片罢了。
他想要问,她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所幸,K并非那个特别的混血,并非仿生人与人类的孩子,他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仿生人,做了一场梦罢了。而这场梦,才是关键所在,才是人类之所以是人类的原因。
祝一切都好!
十月十八日 二零一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