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捷径

2022-03-16  本文已影响0人  一万种人生

刘爱莲四十九岁时,终于在单位当上了一个部门负责人。部门是个清汤寡水的部门,手下倒是管着十来号人,但都是老实木讷的角色。刘爱莲上任个把月了,外部门的人见了她都叫“刘主任”,就自己部门的人还是“刘姐刘姐”叫个不停。

对于刘爱莲的提拔,她老公谢九明很是轻蔑。他对刘爱莲说:“好端端的,你要去竞争个狗屁主任干什么,当个普通干部不好吗?年轻时你不想事,快退休了你去揽这摊子事做什么?你怕是脑袋进水了?”刘爱莲的脑袋没进水,谢九明的话也没说错。她从财经学院毕业后就分配到了现在的单位,谢九明是她师兄,早她三届毕业,也是分配到现在的单位。两口子年轻时只顾勤勤恳恳地干工作。单位的领导提起这两口子,无一不竖大拇指,但每次提拔,两人都是榜上无名。时间久了,跟他们一批进来的人慢慢地都当上了主任,有的甚至进了领导班子,就他俩还是普通干部。有好心的人劝他俩:“要不商量商量,找条路子,也解决下职务的事情?”劝的人多了,谢九明没起什么心思,刘爱莲心里却泛起了嘀咕:“论工作不比谁差,论文凭二十多年前进单位时也是靠前的,倒是该想想办法了。”但刘爱莲从小到大没求过人,谢九明就更不用说,你让他陪笑可以,但要他弯腰,那比杀了他还难。所以刘爱莲虽然动了念头,但一直也没去找路子。

刘爱莲当上主任,倒与她女儿谢胜子两个多月前跟她打的电话有关。谢胜子是刘爱莲与谢九明的独女,生她的时候恰逢是计划生育最严格的时期。见生了个女儿,两人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倒是双方的父母有点不满意,老念叨着要他们搞个证明,再生一个。谢九明本是个见人就笑的和气人,有一回因为他爸妈的念叨罕见地红了脸,刘爱莲的父母见女婿发了脾气,从此也不敢再提起这桩事。谢胜子倒像她的名字一样,从幼儿园到大学都是名列前茅,研究生毕业后进了一家在全国都数得上号的央企。刘爱莲跟谢九明两人心里都笑开了花。而更让刘爱莲高兴的是,谢胜子进单位半个月后打了个电话给刘爱莲,让刘爱莲一直想去寻的路子也找到了。

谢胜子的电话本来是给刘爱莲出了一道难题。她所在的单位全国各地都设有分公司,新进单位的员工一个月后都会随机分配到各地的分公司,说是随机分配,其实里面也有讲究。谢胜子从小在机关大院长大,虽然刘爱莲和谢九明都不是领导,但两人虽说没有当官的念头,但多少有没当官的抱怨,加上大院里当领导的也多,耳濡目染之下,谢胜子倒显得比一般的新进员工更灵泛,别人或许不清楚随机分配里面的讲究,谢胜子却看出了里面的门道。她给刘爱莲打电话就是想让她爸妈给她到省城找个能说得上话的领导,给她单位的领导打个电话,就分配到省城的分公司。

刘爱莲在办公室跟谢胜子通完电话,当时心里就犯愁了。她毕业的时候是国家分配工作,大部分毕业生都分到了籍贯所在地,也有少部分就留在了省城,她清楚里面的门道,但关键是找谁?她心里压根没底。想到这里,刘爱莲不由地长叹了一口气。这一叹气,坐在她对面的李白丁搭上了话:“刘姐,你有什么烦心事,值得叹这么一大口气?”这李白丁是刘爱莲当时所在部门的负责人,还是单位里有名的玩主,钓鱼打牌下棋炒股无一不精,虽说比刘爱莲小几岁,但待人接物却让刘爱莲深感佩服,单位里还流传着一句话:“做人要学李白丁。”见李白丁开口问起,刘爱莲就把谢胜子跟她说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李白丁,问他有什么路子可找。李白丁听刘爱莲说完,笑嘻嘻地说道:“就这件小事,值得你这么发愁?”刘爱莲见他不以为然,心里倒轻松了不少,忙问道:“李主任,你有什么办法?帮姐一个忙!”李白丁笑着用手指了指刘爱莲,“你啊你,知道省厅的王中军厅长吗?那是你家老谢的同学啊!你让你家老谢跟王厅长说一声,那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听完李白丁的一席话,刘爱莲忙不迭地感谢了一番,急匆匆地来到谢九明的办公室,把他叫了出来。两人来到单位大楼前的坪院里,刘爱莲把谢胜子打电话的事情和李白丁说的话一股脑地告诉了谢九明,问他跟王中军厅长到底是不是同学。谢九明自言自语道:“王中军这小子还当上厅长了,这倒是没想到。”刘爱莲见他嘴里嘀咕着,却听不清话语,有点急,追问道:“你嘴里嘀咕什么,问你话,你跟王厅长是不是同学?以前关系怎么样?”

“他小子以前跟我是上下铺,天天蹭我的饭卡用!”谢九明有点得意,他倒没说谎,王中军当年跟他一个宿舍,每个月的生活费比谁都多,但比谁都用得快,一到月中就没生活费了。谢九明恰恰相反,他的生活费是宿舍人里最少的,但他一拿到生活费,就把大部分钱存到饭卡里。每当见到王中军到了月中拖拉着不去食堂吃饭时,谢九明就会拉着王中军去吃食堂,他也不是图王中军什么,就是见不得同学挨饿。

刘爱莲听谢九明这么说,高兴地说道:“那你赶紧跟王厅长说一下,要他帮个忙,给胜子单位领导打个电话!”

“我不打,都多少年没联系了,一联系就说这样的事情,我不打。”谢九明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分配工作时谢九明回到了家乡,王中军就留在了省城,毕业后那几年王中军经常会联系他,要他去省城玩,他没去过。后来听说王中军借调到了部委,慢慢地联系也就少了,至于他什么时候又回到省厅,还当上了厅长,谢九明就完全不清楚了。

“你是不是脑子有病?”见谢九明不肯打电话,刘爱莲瞬间从高兴变成了恼怒,她说道:“这些年我埋怨过你吗?你同学成了厅长,你还是个科员!现在你女儿工作的事情,只要你同学一个电话就能解决,你还不打?你就不为你女儿想想?她留在省城,无论工作环境、待遇、还有以后找对象都会好很多,要是万一分配到那些鸟不拉屎的地方,她一个女孩子,怎么受得了?”

“年轻人,多锻炼锻炼总没有…”

没等谢九明说出那个“错”字,刘爱莲就一通机关枪扫射出来:“有错,有错!别跟我说那些大道理,你不为自己想,不为我想,你也该为你女儿想!你女儿哪点不优秀?你女儿能力比谁差?为什么不能留在一个好平台有更好的发展!在哪里锻炼不是锻炼!谢九明,我跟你说,你要是今天不打这个电话,我跟你没完!当着我的面打!别想忽悠我!”

“唉!”谢九明长叹一口气。刘爱莲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为人父母为了儿女,不想弯腰也得弯腰。他拿出手机,对刘爱莲说道:“我打,可是我没有他的电话号码啊。”

“你不知道,有人知道,看你脑袋里想的什么事!一个当厅长的同学,你连电话号码也没有!”刘爱莲说完,匆匆上楼去办公室找李白丁问了号码,又匆匆下楼来到坪院。谢九明在那里低头踱步,见她下来,问道:“你找谁要的?”刘爱莲不耐烦地回道:“你管我问谁要的?李白丁,我找他要的怎么了?你赶紧打!”谢九明拿出手机记下刘爱莲报给他的号码,迟迟没按下拨号键。刘爱莲在一旁催促道:“你在磨叽什么?赶紧打!”谢九明无可奈何,侧过头去,按下了拨号键,把手机贴在耳朵上,听着里面传来的拨号声,响了十多秒后传来了“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的声音。他赶紧打开免提键,递到刘爱莲眼前,示意刘爱莲听。刘爱莲想了想,说道:“别人是大领导。肯定不接陌生电话,你发条短信过去,表明你的身份。”谢九明又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等下就发,先回办公室吧,现在可是上班时间。”刘爱莲看了看谢九明,又瞧了瞧办公楼,转身往楼内走去,丢下一句话:“你要不把这件事搞定,我跟你没完。”

谢九明回到办公室,泡了一杯茶,拿出手机编辑了一条短信。对桌的同事打趣道:“谢哥,你是不是在外面干了什么坏事?刘姐火急火燎地把你叫出去,怕是今晚你要跪搓衣板噢。”谢九明苦笑道:“没有的事。”说完就狠下心把短信发了出去。没过多久,谢九明的电话响了,他一看,是王中军打过来的,他赶紧站起来接通了电话,耳里先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接着是一个男人浑厚的声音:“老同学,好多年都没联系了,刚才我正在开会,别见怪,这些年怎么样?”谢九明听完脑袋倒是懵的,马上又想起刘爱莲交待的事情,脱口而出道:“王厅长,有个事情想请您帮个忙!”说完又瞅见对桌的同事正一脸惊异地看着他,谢九明起身就往外走去,又支支吾吾道:“其实也没什么事,好久都没跟你联系了。”电话里王中军倒不在意,说道:“九明,别那么生分!这样吧,这个周末你带着你爱人来趟省城,咱们老同学也一起聚一聚,就这么说定了。”谢九明忙说道:“行,行,就这么说定了。”挂掉电话,谢九明像是卸掉了千斤重担,他长嘘一口气,走进办公室。同事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又转头看向电脑。谢九明主动说道:“真没啥事,以前是老同学。”

谢九明把王中军约他去省城聚一聚的事情跟刘爱莲说了。刘爱莲问他王中军在电话里的口气态度怎么样,谢九明挺感慨:“没一点架子,还是同学感情好!”刘爱莲听了也感慨:“难怪别人能当大领导,这次胜子的事情有着落了!”感慨完,两人又商量起这个周末去省城该怎么准备。谢九明提出带两条烟四瓶酒,在他印象里,王中军上学的时候是抽烟喝酒的。刘爱莲不同意,她认为人家现在是大领导,抽烟喝酒还要你带?她觉得要选点土特产,这里的红茶远近闻名,带点红茶,再去乡里买点土鸡土肉,这才显得有心。

周六早上,两人把买好的东西装进车里,径直往省城出发。昨天下班后,刘爱莲拉着谢九明去商场买了套衣服,又让他去剪了头发,自己也去做了个发型,两人都显得特别精神。下了高速,过了省城的收费站,谢九明停下车给王中军打了个电话,上次只顾答应,却忘了问地址。电话过了半分多钟才接通,王中军听到他们两人到了省城,显得很高兴,告诉他俩直接到省厅的机关招待所来,他就住在那里。

“他就住在招待所,那些土鸡土肉怎么办?”谢九明一边开车一边带点质问的意味对刘爱莲说道。“听我的,带几条烟几瓶酒不好吗?”

“你懂个屁!住招待所怎么了?我们带是我们的意思,他怎么吃是他的事。再说了你当时怎么不问清楚?”刘爱莲虽然这么说,心里倒也发愁,这是她第一次找领导办事,而且一找还是大领导,本就忐忑,不自觉地又长叹了一口气。

两人一路不再说话,跟着导航驶进了省厅机关大院,将车停靠在机关招待所旁。谢九明和刘爱莲下车后,他又给王中军打了个电话,说他们已经到了。不多时,从机关招待所里出来一个文质彬彬的男人,朝他俩挥了挥手。谢九明赶紧走过去说:“同志,我找王厅长。”那男人微笑着说:“你就是老谢吧,王厅长早就吩咐好了,你叫嫂子过来,我带你们上去。”谢九明连忙朝刘爱莲挥了挥手,刘爱莲也急忙走过来,她对那男人小声说道:“我们是王厅长的老同学,很多年没见了,给他带了点土特产,还在车里,您看该放在哪里?”

那男人照旧微笑着,说道:“王厅长没有收礼的习惯,东西你们怎么带来就怎么带回去。再说了,老同学就更不该送礼。”

“又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就一点土鸡土肉,省城里难得买到,我们就顺便带了一点,我们拿出来,您就找个地方放一下。”刘爱莲坚持道。

“你们先赶紧上去,王厅长在等你们,这事情等下再说。”那男人微笑着催促道。

“先上去,先上去。”谢九明拽了刘爱莲一下。“别让人等急了!”

刘爱莲想着见了王中军再说也好,本来这些东西是给他带来的,要是被这人拿去放了又没跟王中军说,反倒白费心思。于是不再坚持,两人跟着这个男人一起进了招待所乘上电梯,去了王中军的房间。

出了电梯,刘爱莲看到过道的左边安了一道门禁。那男人熟练地输入一串数字,门自动打开,两人跟着走了进去,右边有一道虚掩的房门。那男人先敲了敲门,稍微推开一点,然后探进身子对里面说道:“厅长,人我给您带来了。”

“进来进来,小吴,你也进来。”屋内传来王中军略带欣喜的声音,紧接着一个瘦削的中年男人出现在三人眼前,他随意朝谢九明两口子挥了挥手,示意两人快进来。谢九明顾不上打量,急忙就要脱鞋。那个叫小吴的男人却回头对他说:“谢哥,不用脱鞋。”谢九明听他这么说,更加快了脱鞋的速度,一边脱一边说:“不脱鞋怎么行,不脱鞋把屋里都踩脏了。”刘爱莲在旁边扯了他一把,说道:“不用脱鞋,套鞋套。”谢九明抬头一看,小吴正拿着鞋套冲他笑:“套上鞋套就行,不用脱鞋。”谢九明尴尬地冲王中军笑了笑,王中军也笑了,说道:“九明还是跟读书时一样,实诚!”

待两人跟小吴进了屋,王中军请他俩在沙发上坐了,又安排小吴去泡茶,他自己坐在两人左边的沙发上,仔细打量着谢九明,说道:“九明,二十多年没见面了!没记错的话,你今年该五十二了吧。”

“对,您没记错。我比王厅长您大两岁。”谢九明双手放在膝盖处,忙不迭地点头道。

“对,他今年满五十二。王厅长您有心了,还记得他的年龄。”刘爱莲也在一旁附和道。

王中军微笑着说:“你俩这么拘谨干嘛?”

“第一次见这么大的领导,心里有点慌。”刘爱莲说道。谢九明在旁也不住地点头。

“九明你读书时可不像现在这样啊。”王中军“嘿嘿”笑着,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烟,抽出一根递向谢九明,问道:“还抽烟吗?”

“不抽,不抽了。”谢九明摆摆手,说道。

“以前抽,现在就不抽了?”王中军的手仍没收回,看向刘爱莲。“嫂子,不介意我们抽根烟吧?见到多年未见的老同学,心中有感慨啊。”

刘爱莲暗地用脚踢了一下谢九明,笑道:“不介意,不介意,他偶尔也抽烟的。”

谢九明也赶紧接过香烟,说道:“还抽,还抽的。”左摸又摸,摸不到打火机。王中军给自己点上火,又把打火机递给谢九明,说道:“九明,你变了,看来你是把老同学给忘了。”

谢九明刚点上火,听王中军这么一说,吸了一大口烟没吐出来,咳嗽着说道:“没忘,没忘,王厅长,当年读书的情景我都记在心里呢!”

王中军没做声,只“嘿嘿”笑了两声。小吴端着一个托盘上来,给三人每人端了一杯茶,对王中军请示道:“厅长,要不我给李姐和王师傅打个电话,中餐就在食堂安排了?”

“今天休息日,就不麻烦别人了。中午我们去外面随便吃点。”王中军说道。

刘爱莲心里一直记挂着车里的土鸡土肉,听王中军这么说,脱口而出道:“王厅长,要不中午我给大家做顿饭吧,我跟九明从乡下给您带来些土特产,让您尝尝我们家乡的味道。”

王中军听了“嘿嘿”笑道:“上学时我蹭九明的饭卡吃食堂,现在又蹭你们的饭吃。这人情太大了。”

“不值几个钱。”谢九明在一旁搭腔道,“你嫂子厨艺还行。”

“行,那到时辛苦嫂子去弄几个菜,我和你们喝几杯。”王中军又对小吴说道:“小吴,你去把食堂的门都打开,先通风,然后去拿两瓶酒。”

“好的厅长,我现在就去落实。”小吴领了指示,跟谢九明两人打了声招呼,就出门去了。

“这次来有事找我?”王中军仍是笑着问道。

谢九明不好意思地挠了下后脑勺,说道:“也没什么事,就是来看看您。”

王中军“嘿嘿”笑着,不说话,又看向刘爱莲,“说吧,抛开老同学这层关系。你们有什么困难也可以找我反映,只要不违反组织纪律,不违背原则,该考虑的我会考虑。”

见王中军这么说,刘爱莲跟谢九明都暗自佩服王中军的水平,也就不再隐瞒,将谢胜子的基本情况和工作的事情一五一十都跟王中军汇报了,也委婉地提出想要王中军打个电话去关照一下。

王中军听了,没有明确表态。他喝了一口茶,说道:“年轻人,其实锻炼锻炼也不错。无论在哪里,都是为国家做贡献。”

刘爱莲一听,有点着急,赶紧说道:“王厅长,您说的没错,无论在哪里都是为国家做贡献。要是个男孩子,我们就不会来麻烦您了,我们就这么一个独生女。而且我们两口子,以前也没跟组织提过任何要求。”

见刘爱莲着急,王中军又“嘿嘿”笑了,说道:“为人父母的心情,我能理解。说实话,你们比我强,女儿很优秀,不像我,年轻时忙工作,年纪大了还要长期两地分居。组织派我去哪里,我就得去哪里。”说到这,王中军倒有点伤感。“说出来你们不信,我女儿现在还待业在家。”

“您女儿找工作那是分分钟的事情。”刘爱莲说道,说完又觉得不妥,赶紧补充道:“我的意思是王厅长您这么优秀,女儿肯定也了不起,可能是不想太早上班。”

王中军倒没计较,摆了摆手说道:“你们说的事我知道了。”接着岔开话题,问起他俩工作上的事情,又跟他们说:“你们市局的陆局长很不错,你们多跟他汇报工作,不要太拘谨。”

刘爱莲跟谢九明明白了王中军的意思,使劲点了点头,也不再提谢胜子的事情。

中午刘爱莲炒了几个菜。王中军跟他们两口子还有小吴一块在食堂吃了饭,喝了一瓶白酒。下午在招待所休息了几个小时。等酒醒了,刘爱莲跟谢九明提出要回市里,王中军也没挽留,坚持把他们送到招待所外,看着他们上了车,又特意叮嘱一定要注意安全。谢九明开车缓慢地驶离招待所,在后视镜里看见王中军还在挥手致意,他不禁对刘爱莲感慨:“还是同学感情好,这么大的领导。”刘爱莲说道:“你说,他会帮忙打电话吗?”

周一刚上班不久。刘爱莲就接到了谢胜子的电话,电话里谢胜子高兴地跟她说单位领导找她谈话了,留在省城分公司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刘爱莲听了也是喜笑颜开,挂了电话笑容还没散去。李白丁见了,就问:“事情解决了?”刘爱莲倒留了个心眼,说:“解决了,他们领导找她谈话,就留在省城。你看还没来得及去找人,问题倒先解决了。”李白丁似笑非笑地说:“解决了就好。不过刘姐,我跟你说,有王厅长那层关系,还得要好好利用。单位最近要提拔几个部门负责人,明确要提拔一名女干部,你可要好好争取。”

“我都快五十了,还争这些干什呢。”刘爱莲说道。

李白丁从鼻孔里“哼”了一声,说:“刘姐,你跟老谢,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说你们。你女儿以后要在省城买房吧?提拔不说别的,岗位工资、职级工资都会提个档次,津补贴一年也要多几千块钱,其余的就不说了。我把你当姐看,我才提醒你。”

刘爱莲没说话,心想李白丁说的也有道理,谢胜子还没找对象,房子也没买,以后的开支也是挺大的。

李白丁喝了口茶,又接着说:“以你的工作能力,当个部门负责人绰绰有余,你要好好把握这次机会。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你要有这个想法,我帮你去跟陆局长汇报汇报。”

刘爱莲听李白丁说到跟陆局长汇报,想起王中军说过的话,笑着对李白丁说:“李主任,感谢你这么关心我。你说的对,我跟老谢确实太不要求进步了,是该跟陆局长好好汇报下工作跟思想。”

下班回家后,刘爱莲先跟谢九明说了谢胜子工作已经解决好了的事。谢九明听了也很高兴,说下次还要去找王中军喝酒。接着刘爱莲又说了单位要提拔一名女性部门负责人的事。谢九明问道:“怎么,你都要退休了,还想着去趟浑水?”刘爱莲听了不高兴,说道:“这怎么就成趟浑水了?你不要求进步我没说你!我要求进步你倒还要阻止我?你看你同学都是厅长了,你还是个科员!再说了,女儿以后还要买房,结婚,开支大了去。提拔后工资津贴都会涨,更别说其余了!”谢九明听了,一时说不出话,想了想憋出一句话:“你争你的,别再去找人就行。”

刘爱莲本来是想让谢九明跟王中军再说一声,看到谢九明的态度,她倒也没再提。第二天上班,刘爱莲去了陆局长的办公室,汇报了她的工作和要求进步的思想动态。她本来想提王中军,但陆局长在听取她汇报的过程中主动提到了王厅长,她正好顺杆接了过去。最后陆局长很满意地说:“无论任何时候,要求进步都是值得肯定的,组织会充分考虑每个干部的需求。当然了,无论在哪个岗位,是什么职务,都是为单位、为党、为国家做贡献。”

一个月后,刘爱莲成了部门负责人,美中不足的是这个部门属于单位里的清水衙门,部门里的人还是“刘姐刘姐”叫个不停。但刘爱莲还是感觉到生活发生了一些变化,自己能决定的事情多了,跟局领导打交道的机会多了,空闲时间也多了。空闲时间一多,刘爱莲就经常跟谢胜子打电话,想着帮谢胜子介绍对象。刘爱莲在单位倒是瞄上了一个新进的男孩子,但谢胜子不满意,她的要求比刘爱莲更高。

三个月后,谢胜子在给刘爱莲打电话时跟她说了一件事。她在单位找了个叫向军的男朋友,跟她一样都是本硕连读,学校比她的还要好,相貌端正,个子也有一米七八,两人谈了有两个多月了,想让刘爱莲跟谢九明跟她男朋友见一面。刘爱莲听了很高兴,让谢胜子赶紧发张照片过来,又仔细询问那男孩的家庭情况。

照片上的向军正搂着谢胜子,五官端正,但没露出笑容,显得一脸正气。对于外形,刘爱莲觉得挺满意,就是听谢胜子说向军家是农村的,父母在镇上卖水果,刘爱莲有点不满意。但谢胜子的一番话又让她觉得满意起来,谢胜子跟她说:“妈,你傻不傻?都什么时代了,你还瞧不起农村的,他爸妈卖水果一年的收入不比你们低!再说了,向军忠厚老实,跟我在一起都听我的,这不挺好吗?”

刘爱莲跟谢胜子约好了时间,跟谢九明一起去省城见向军。时间约在周六中午,地点在谢胜子订的一个饭店包间。刘爱莲两人赶到时,谢胜子跟向军还没到。刘爱莲有点不高兴,她给谢胜子打了个电话,问:“你们到哪里了?我跟你爸已经到了。”电话里谢胜子也在抱怨:“向军临时有事去了趟单位,耽搁了,马上就到。”刘爱莲挂了电话对谢九明说:“这小伙子,有点不分轻重缓急。周末还去单位加班干什么。”谢九明笑呵呵地不以为意,“年轻人,多做点事总没有错。反正没事,等一下也没关系。”

等了十多分钟。谢胜子带着向军走了进来,她指着向军跟两人介绍:“爸,妈,这就是我男朋友,向军。”

向军弯下腰给两人鞠了一躬,倒把两人吓了一跳。谢胜子也没料到,她拍了一下向军,说:“你干嘛啊!”

向军抬起来,不好意思地说道:“叔叔阿姨,让你们久等了,实在对不起。”

刘爱莲笑了,连连摆手说道:“不至于,不至于,赶紧坐,谢胜子,你带向军坐,赶紧点菜。”

吃饭时,刘爱莲不住打量着向军。刚才向军那一鞠躬把她吓了一跳,却让她也有点高兴,是个实诚孩子。吃着吃着,刘爱莲又有点不满意了。这向军不爱说话,通常是问他一句他就答一句,夹菜也只夹他面前的,几人本来点了几瓶饮料在喝,也没见向军端杯敬一下。

吃完后,趁向军跟谢胜子出去买单时,刘爱莲跟谢九明说:“这孩子,好像有点老实过头了。”

谢九明拿着一根牙签在嘴里掏,说道:“老实点好,跟我一样,我第一次跟你爸妈吃饭不也这样?”

刘爱莲想了想,不同意谢九明的说法,说道:“不,他比你还老实,老实过头了。”

跟向军见面后。刘爱莲每天多了一件事情,就是中午休息时间跟谢胜子打电话,商量着如何改造向军。从谢胜子的口中得知,向军无论工作能力还是工作态度都是一等一的,他能留在省城分公司没通过任何关系。在母女俩看来,他唯一的毛病就是太老实了,老实过了头。在单位无论谁要他帮忙,他都尽心尽力去帮,有工作需要加班,无论是否在他职责范围内,只要安排给他,他都不会抱怨。时间一长,他成了单位最忙的一个,一些需要出差的苦活累活也经常安排给了他。而他做了那么多事,又从来不向领导汇报,省城分公司有位副总,跟向军是一个地方的老乡,但向军从来没有去找这个老乡领导汇报过。

“跟你爸太像了!比你爸还要老实!”刘爱莲在电话里对谢胜子感慨道。“你要多教教他,央企跟体制内一样,只顾干工作是没出息的,无论如何,你要说服他跟他那个老乡副总多联系,搭上线!”刘爱莲每次电话里都会这样叮嘱谢胜子。

除了打电话,刘爱莲隔三差五也往省城跑。频繁跑省城的原因有两个:一是向军这个孩子除了老实过头,其余都很优秀,她想找条捷径让他跟谢胜子少走弯路;二是当了部门负责人去省厅汇报的机会也多了,都是单位派车,一来一回还能报差旅费。

半年时间内,刘爱莲倒办成了几桩事。她给谢胜子在省城付了一套现房的首付,正在装修中;她成功地说服向军跟省公司的老乡副总见了面,虽然她跟谢胜子两人都没去,但据谢胜子说,向军调到了一个技术含量更高却相对轻松的岗位,刘爱莲很高兴,这功劳她认为有她的一半多;最让刘爱莲有成就感的是她发现向军比以前灵泛多了,她常跟谢胜子感慨:“聪明人就是学的快,向军就书读多了,社会经验少了,只记得学海无涯苦作舟了。”

眼瞅着快到了年底。刘爱莲又听到一个好消息,向军由于表现出色,被抽调到总部去工作一年。跟谢胜子通完电话,刘爱莲高兴了好一会,突然想起一件事情,谢胜子两个月跟向军回了趟向军的老家,见了他的父母,两家约好明年年初订婚,到了五一节再举行婚礼。现在向军要抽调到总部去,看来这订婚要提前订了。

刘爱莲想了想,给谢胜子打了个电话,跟她商量要不要跟向军的父母说一下,把订婚提前了。谢胜子觉得刘爱莲想的太多了,而且也太仓促了,她说道:“妈,你脑袋里在想什么呢?去趟总部就不回来了?向军多老实,不会有什么歪心思的。”听了谢胜子的话,刘爱莲也觉得自己有点多虑,难不成煮熟的鸭子还能飞了?

没几天,向军就收拾行装去了总部。谢胜子倒是天天跟刘爱莲通电话,两人的通话内容大部分都是围绕着向军。经过母女俩的一番改造,向军的言行在谢胜子口中显得机灵多了,听说在总部很受领导的喜欢。刘爱莲高兴之余又有点担忧,她对谢九明说:“你说,向军不会跟陈世美一样吧?”谢九明白了她一眼,“我看你当了那个狗屁主任后,倒跟江青一样了。”

正月初二,向军提着大包小包到刘爱莲家来拜年,一见面他就冲谢九明跟刘爱莲说:“爸,妈,新年好!”这句“爸妈”彻底打消了刘爱莲的忧虑。刘爱莲越看向军越欢喜,她突然想起王中军也是先借调到部委,后来越来越进步,最后当上了厅长,搞不好向军以后也能当个厅级干部。她越想越欢喜,当上部门负责人后的一些感触瞬间涌上心头,她真诚地跟向军说:“向军,以前阿姨觉得你老实过了头,经常想帮你出主意,可能那时你觉得烦。”向军笑着打断了她的话说,“妈,我都改口了,你还自称阿姨,再说了,妈你那时候是为我好,我怎么会烦?”

刘爱莲笑了,她摆着手说:“你看我一高兴,都忘了。我跟你说,妈不是不喜欢老实孩子,我也喜欢老实孩子,但妈跟你爸在体制内干了这么多年,论工作,论文凭,不比谁差。但干了几十年一直没有进步,虽说无论在那里工作都是为国家做贡献,但贡献有大小,平台越高,贡献才越大,像你这样的高材生,让你去扫大街,你也一样能干好!但贡献能一样吗?”

谢九明在一旁“扑哧”笑了,说:“你好像没喝酒,尽说些胡话干嘛?”

刘爱莲横了他一眼,继续说道:“妈以前也不喜欢走捷径的人,跟你爸一样,都只顾埋头苦干,好不容易碰上个机缘,当了个部门负责人。我这个部门是个清水衙门,里面的人都不想进步,都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妈去负责以后,积极性被我调动起来了,精神面貌大有改观,各项工作也搞上去了。你说我发挥的作用是不是比以前要大?”

向军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妈,您说的太对了,以后您要多指点我。”

刘爱莲又笑了,说:“你跟胜子比我强,我不过是比你们多走了些弯路。以后你们只要不违反纪律,不违背原则,可以走捷径的就走捷径。”

向军在谢胜子家只待了一天,第二天上午就回家了,初六直接又去了总部,谢胜子初六也回了省城。刘爱莲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就琢磨着要选个好日子让谢胜子跟向军把婚订了。正月十五她跟谢九明一起去市郊的寺院烧了香,又请人挑了个好日子,忙完之后又给谢胜子打了个电话,让她跟向军好好商量一下。

晚上的时候,谢胜子打电话给刘爱莲,说向军这段时间会很忙,他说看能不能订婚就免了,到五一节的时候直接举行婚礼。谢胜子在电话里显得有些疲惫,刘爱莲心里也不是滋味,她问谢胜子:“你是不是跟向军吵架了?”谢胜子回道:“辩了几句,挺烦的,工作难道比我和他的事情更重要?早知道就不让他去总部了!”刘爱莲安慰道:“男人有点事业心也好,年轻时候多努力总没有错。不订婚也没关系,五一节也快到了,结了婚就好了。”

那天以后,刘爱莲仍是跟谢胜子每天通电话,但每次问到向军的情况,谢胜子都说他太忙了,一天联系不上几次。又过了一个多月,谢胜子深夜突然打电话给刘爱莲,在电话也不说话,就一个劲地哭。刘爱莲赶紧把在另一个房间睡觉的谢九明叫醒,两人不停地安慰谢胜子,询问她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谢胜子这才慢慢地止住哭声,告诉他们向军要跟她分手。刘爱莲有点发懵,正月里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要分手,想着想着,她突然怒不可遏,她跟谢胜子说:“这兔崽子是不是另外找了一个?要是另外找了,我非去他单位把他的名声弄臭不可!”谢胜子在电话里哽咽着说:“他没说,我也不清楚,但他很坚决,宁可不要工作都要跟我分手。”

折腾了大半宿,刘爱莲跟谢九明才安慰好谢胜子。他俩坐在床边,没有一丝睡意。刘爱莲跟谢九明说,明天一早就请假去省城,找向军的直属领导。谢九明铁青着脸呵斥道:“找他们领导有什么用?他们又没订婚,就算订了婚也没扯证,别人领导还管你们分手的事情吗?我看你们俩是自作自受,本来一老实孩子,天天被你灌输走捷径,走捷径!走个屁的捷径啊!”

第二天,刘爱莲没去省城,也没去单位,她急气攻心,病倒了。谢九明去单位请好假,在家照顾她,刘爱莲躺在床上对谢九明说:“我不甘心,你打电话给王厅长,让他帮忙跟向军他领导说一下我们家谢胜子受的委屈!”谢九明忍着怒气,说道:“跟谁说都没用!”转身走出去又端着一碗稀饭进来,说道:“你先吃点稀饭,又不是天塌下来了,分手就分手,谢胜子难道还找不到对象了?”

“你懂个屁!”刘爱莲抓起枕头就要朝谢九明砸去,手悬在半空又放了下来。

谢九明叹了口气,走到床边坐下,把稀饭放在床头柜上,说道:“我是什么都不懂,我现在连你都不懂了。咱们一起过了几十年日子,虽然没大富大贵,但也吃穿不愁。我这辈子没求过人,为了女儿去求老同学,结果呢?”

刘爱莲把头别过去,不说话,眼眶里倒有泪出来了。

谢九明拿出手机,对刘爱莲说:“你要我打电话给王中军,我打,可我怎么说?说我女儿被人抛弃了?要他帮我想办法处理那个抛弃我女儿的人?”

刘爱莲没说话。

谢九明又说:“他们不过是男女朋友…”正说着,手机响了起来,谢九明一看,是王中军打过来的。他赶紧对刘爱莲说:“王中军打电话过来,怎么回事?”

刘爱莲听了,一下爬起来,对他说:“你接啊!打开免提!”

谢九明接通电话,打开免提。王中军的声音一下传了过来:“九明,在办公室还是在哪里?”谢九明赶紧回答:“王厅长,今天我老婆不舒服,我请假在家照顾她呢。”

刘爱莲听了,瞪了他一下。

“嫂子不舒服啊?没什么大问题吧。”王中军问道。

“小毛病,王厅长,您有什么事吗?”

王中军“哈哈”笑了两声,说道:“想跟你打听个情况,部委有个领导昨晚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他爱人在单位看上了一个小伙子,对了,那个领导他爱人就是你女儿那个单位的,她在总部,那个小伙子刚好是从我们省分公司抽调上去的,叫向军,我想着你女儿不是也在省公司嘛,肯定了解的更清楚,你帮我跟你女儿打听一下,晚上回我电话!”

谢九明听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刘爱莲在一旁气得胸口不停起伏,张着嘴巴就想开口说话。谢九明赶紧拿起电话,关了免提,对王中军说道:“王厅长,我帮你问一下,晚点给你回电话!我老婆不舒服,我去看一下。”说完不等王中军说话,赶紧挂断了电话。

刘爱莲从床上跳起来,抓着谢九明的肩膀,问他:“为什么不让我说?”

谢九明轻轻抓住刘爱莲的手,说:“有用吗?捷径不都是你们教他走的吗?”

刘爱莲愣住了。谢九明把她弄在床上坐好,问道:“爱莲,这些年干工作,过日子,说句良心话,你不甘心吗?”

刘爱莲没说话。

谢九明又说:“别人升官发财,你眼红吗?”

刘爱莲没说话。

谢九明继续说:“我不眼红。我没有升官发财,但我过得安心,活得舒心。”

刘爱莲没说话。

谢九明仍在说:“以前我们一家三口在河边散步,女儿喜欢狗。她看到别人在遛狗,就说,我们家也养条狗吧,天天带它出来溜一圈。你就说,我们家不用养狗,天天带着你爸爸出来溜一圈就行了。看到你们笑得停不下来,我觉得那样的生活真的足够了,我这辈子不愿意弯腰求人,但如果你们要我当条逗你们开心的小狗,我真的愿意。”

刘爱莲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环抱着谢九明的脖子,抽泣着说道:“九明,我们就像从前一样生活,什么路子,什么捷径,都让它见鬼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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