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
文/青颜
那是在五月,她抛下所有的顾虑孤身前往大凉山。先是坐火车,沿京广线北上,到株洲换车走沪昆线,最后经川黔线到达四川境内。又乘坐当地的大巴车,在度过了昏昏欲睡的几个小时后终于抵达。内地的风光她不是第一次饱览,却独独喜欢高山上的星夜。她在星夜里给他写信:
洛熙。你知道吗?我在大凉山的夜晚看见了灿烂的星空,大颗小颗的,比城市里人为的霓虹更为真实。这里宁静而高远,落后的山区连基本的电灯照明尚未普及,所以一到晚上,群星的光辉立时显现,壮美至极。在这样的景象中,我忽然觉得生命是一件多么妙不可言而值得尊敬的事情,以至于我对以前生活产生了深刻的怀疑。回想往事,我们对人生所种种经历自觉不平,却在现实看来只是人间常事,犹如我们正常生活所需的柴米油盐罢了。这多可笑!我常常在一个人的时候想起你——就如同在这样的时刻,内心得不到久远的平和,你说过,我们不是情人,也做不了情人。这样无法确知的感情像是不知深浅的泥潭,我踩着边缘小心翼翼的走过,不慎滑倒。我想,我们之间也许本就是一个错误呢?可是,洛熙你不知道,要忘记曾经深爱过的人和事,要有多难!……
她带些简单装束向当地民族的人们借宿。由于语言不通,她只得比划,一番折腾后只有一个年纪大的老婆婆明白了她的意思,把她安顿到自己家里。老婆婆只带着孙儿生活。那个调皮的男孩子见到生人收敛了许多,规规矩矩的坐在那儿,安分自持。她被孩子这样的拘谨弄得无所适从,就向他比划,意思是,你怎么不出去玩儿?她又环视这个木房子,桌上有乘水的壶,旁边放着酒盏大小的杯子。老婆婆就为她倒杯水,许是眼睛不行,一到光线昏暗的地方就有颤颤巍巍的重影,滴滴洒洒的溅在桌上。木墙上挂着一张做工精细的兽皮,上面绘有火的形状,轮廓之间用朱色的砂涂抹上火焰的颜色。
那正是太阳神的象征。
她把信寄给洛熙。她到小小的镇子上找到绿色的邮筒塞进去,然后如释重负。她得以有闲心来打量这个山脚下的小镇,并不繁华规整的小镇时刻弥漫着一股平常的烟火气味,透着人情,吆喝不断,民风淳朴的人们总也在互帮互助。川人好辣,大排档的小吃就加很重的辣椒,辣味冲鼻以至整条街道都有重重的味道。又常在街区的拐角看见上了年纪的婆婆纳鞋底,旁边的中年女人织毛衣,她们穿着传统,腕上佩戴有式样古朴的银镯子,言语之间和谐融洽。有无法被离间的亲密。
这样的场景是她在城市无法看见的。人在城市被众多事情包围,只顾着生存,哪里还有时间和精力做一件无用的事情以打发心情。
她吃当地的小吃,让铺里的老板少放辣椒。老板是显得成熟的男子,蓄寸长的胡须,略略发福的颧骨上显露出一颗光洁的痣,眼睛大且炯炯有神,额上横着的皱纹像丝线一样的缠绕。他把袖子挽起,整双手就陷到辣味里去了。又亲力亲为的端上来,搭话。你不是本地人吧?他用半方言的语调问着,常年的饮食工作让他周身的气味变得特殊。她觉得呛人。
嗯。她点头,干涩的一笑。老板也笑着。又说着其他的事情,但前来客人越来越多,老板便忙的自顾不暇。
她转头去看,那是一个做事认真的男人。一碗麻辣粉被他做的有刺人眼目的鲜红,他仿佛时刻把嘴角上扬,露出无厘头的微笑,然后把吃食端上木桌向客人道一句慢用。他也偶尔望着近在咫尺的大凉山,高山上云雾缭绕,时不时听见有当地的少数民族唱歌的声音传来,悠扬淡远,恍若天籁。他就嘴唇翕动,慢慢地和上那个拍子。显得愉悦轻快。
你听得懂?——我是说,这歌声。她问道。打算付账。
男人并不急于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问她:你吃这些,够吗?言语之间有亲切的意味。他的目光移向她,看到她正掏出钞票,扎起的头发下有皮肤泛出极细的汗珠。她抬起头,目光交汇,她看到他深色的瞳孔里有顽劣的少年气息,如同一丛硬硬的荆棘,开在无人赏识的田间荒陌。他同样也看见她仿佛浸过水的眼神,清澈明丽,只是略有忧郁气质。
沉默。
他最后笑一下,接过她递来的钱,后又埋头从一个大抽屉里找零钱。他又自我介绍。他叫李文杰,在这地方开个小店。然而他的命运却不如这个名字,他只有默默无闻下去。他说等他将来有了钱,要把店开到北京去,要让所有人知道他李文杰没有辜负这个名字。她说,祝你好运!等你在北京开了店,我想我会去的。我的家乡离北京不远。
那个夜晚,她看见大凉山上的星空。星子灿若明眸,在大地上映出微弱的光,鸣虫的叫声愈发的清亮,深夜的风一阵一阵,树的叶子就沙沙作响。村寨里的人不知是举行怎样的活动,燃起熊熊烈火,而后围着火堆唱古老而原始的歌谣。她离得火焰很远,却依旧听见木柴在火焰中的炸裂声,毕毕剥剥。人们的歌谣清晰入耳,但她却是无心听得什么,只望着远处漆黑的夜空。这里尚且不通电,照明只用火把,没了地面的人为光亮,星光更明亮了。她用手机拍照。一眼就看见了南欢的短信。她问她。
姐姐,你在哪儿?我很担心你。
南欢。谷雨的妹妹。谷雨又想起南欢祭拜母亲的时候。那是一个同样的夏日,她们走过城市的繁华区,白昼的城市人来人往。小商铺和各种大型超市里喧闹不绝,除明码标价的商品外人们讨价还价,口水四溅,人们因此相信好事多磨的道理。招牌上悬挂的彩灯在日光的照射下没了生机,焉头焉脑的。正是六月,没了植被的城市显示出软塌塌的慵懒样子。
公墓是在靠城市边缘的一片不小规模的林区里面,也许是从别处移来的树木,长得有不属于这地方的葱翠。林区中间被开辟出一片开阔的土地用作公墓,水泥砌成的台子上面有大理石的墓碑雕刻,刻着死者的名字和一副短短的挽联。用以纪念。母亲的墓是在最边缘的位置,台子上没有别的墓碑前的鲜花和贡品,是来日不多,方寸照片里的母亲还是年轻那个时候的样子,焕发着犹如少女般的明丽鲜艳。她们插香,放上一束紫色丁香。
南欢长久的站在那里,像雕像一样穆然。最后,她竟小声地哭泣起来。谷雨就抱住她,对她说,都过去了。我们都应该好好的活下去,这才是对母亲最大的安慰。南欢就嗫嚅,妈妈不是一直都很健康么,怎么会……谷雨就把她抱得愈发的紧,不语。
谷雨给她回信,十分简洁:我在大凉山,一切安好。
她是觉得这星夜有无比的漫长。繁星照耀的地方,多是绿色的植株和自在开放的野花,在夜晚仍能映出生机勃勃的态势。她拍下许多照片,然后又一一浏览,若自己觉得不好,则删去重拍。她的照片里,不见得夜有多么的漆黑,反而更添深邃和美丽。那簇火焰,是腾在半空上的,充满了某种神秘的宗教感和具体可见的信仰。生命就在这样的原始信仰的照耀下生根发芽,茁壮成长,犹如轮回般知道自己最终的归宿,所以他们不觉得生命是一种负担。
年迈的老婆婆不再围着升腾的火焰,而是坐在一旁。小孙子跑跑跳跳,在火光里映出巨大的影子,犹如形体巨大的走兽。老人常常打着慵懒的哈欠,半眯上眼,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畏畏缩缩。但她总是面朝着下山的路,老人家没有下山的经历,便道听途说的把这穿过镇子的路的尽头看作是遥不可及的神祗所住的地方,她的嘴角颤颤巍巍的抖动,像是啜泣。犹如念叨着什么。
他的小孙子跟在一个像是大祭司一样的中年男人后面,用一个陶瓷的容器盛上刚刚宰杀的牲畜的血,那个男人把手伸进未凉的血液中,搓上几次便围着火堆倒上一圈,而后把牲畜的肉分给在座的各家各户。整个过程严肃庄重。然后他们欢唱着歌谣,脸上的笑容久久不散。
火焰的尖端慢慢降下来,白色的细烟像是被抽出的丝线,一缕缕的飘向深空。谷雨不参与少数民族的祭祀活动,只在一块稍稍突起的山体上坐着。但形容之间有着说不出来的诡异。四周极为空旷,林木之间只有几只鸟类偶尔喳喳地叫着。除此之外,万籁无声。
大凉山?你一个人?南欢又给她发来信息。
但她却不想再回了。她想洛熙,很想。想给洛熙打电话,但她又不忍心在这样的夜里把熟睡的他叫醒。洛熙离开的时候,绝不拖拉,转身就走。恍若他对任何事物都没有丝毫的眷恋之心。对待感情也是严肃认真。他说,谷雨,我爱你。但是结婚……贸然答应你,我只怕辜负了你一片真心。说得委婉而理由充足,却似有逃避。她亦是不多说,给他充足的时间考虑。只等他的答复。
火焰渐渐趋向式微,众人开始离去。黑色的灰烬像是隐喻不明的创口,血液在变为焦糊状后仍然冒着小泡泡,如同蒸煮烂熟的肉类食品。小孩子像是受到了极大的震撼,愣在那里好长时间,觉得不可思议。
星空变幻,在某种神秘力量的指引下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变换着方位。光辉减弱,群星似有似无,迷迷糊糊。不动的云层和飒飒而来的风如旧,风里暗含了远方镇子上的气味。她现在才明白,川人好辣并不是没有根据,当地人以火作为图腾崇拜,喜欢如火如荼的妖艳红色。所以,红色作为火的象征而被引入食料中自然就成了辣味十足的辣椒,它本身就有火一般的触觉。
老婆婆在火即刻要熄尽之前就走到孙儿的面前,摸着他脖颈上的皮肤,似做安抚。她说,走吧!灭了!
但孩子却是立在那儿,发愣,然后蹲下来。婆婆拉住他,他望了一眼,又是跟着婆婆回家。一路上好像被什么东西附上了精魂一般无精打采,偶尔嘴里胡嚼一些不让人听懂的话。夜空很高、很远、也很黑。
高山上的气温低,人的恒定体温挡不住这样的清寒,需要及时的从外界摄取相应的温度。孩子也许是渴了,便伸手去够桌上的水壶,也不知是被什么东西绊到,水壶竟直直地倾倒下来,热水立时就在腿部和脚上绽开,呼声是同一时刻发出,惊恐中带着不可置信的味道。热气蒸腾。孩子的皮肤霎时泛白,鼓起水泡,好像就要涨破肌体。大人们被这喊声惊动,前来查探。老婆婆一下子就瘫坐在地上,不知所措。
谷雨把孩子放倒在地上,以减缓疼痛。同来的男子把孩子抱在怀里,因慌张竟粗鲁的推搡谷雨。谷雨用蹩脚民族语言再配上手势比划对那个男子说,我学过护理,他需要救治。我需要冷水。男子明显不相信她,前来的大祭司就盛一碗香灰,作势就要往伤口上涂抹。伤口会感染,他会没命的!谷雨拉住大祭司的手臂,对他说。大祭司盯住她,问一句:你有更好的办法吗?她说,相信我。我学过护理,他需要救治。我需要冷水。男子明显不相信她,前来的大祭司就盛一碗香灰,作势就要往伤口上涂抹。伤口会感染,他会没命的!谷雨拉住大祭司的手臂,对他说。大祭司盯住她,问一句:你有更好的办法吗?她说,相信我。我学过护理,知道烫伤的处理方法。我需要冷水。时间不多,否则他会休克。
大祭司摆摆手,咕哝了一句,随后就有人取来冷水。谷雨用毛巾浸润冷水,开始给孩子敷。谷雨又对孩子说,忍着点!很快就会好。抽搐和呻吟就在孩子周围响起,很多人于心不忍却又无可奈何。大祭司把眉头锁的很高,静静观望。
简单的处理过后,算是止疼了。
过后。老婆婆则拉住谷雨的手,十分亲切。泪眼婆娑,咕哝咕哝一时竟也听不明白是什么。谷雨就拍拍老婆婆的手,说,哪有什么谢。您肯让我在您这儿留宿,我已是感激。帮忙而已。不算什么。
忙完一切,谷雨已是身心俱疲。她很快睡着。木制的床板有坚硬的质地,睡起来把背部的骨肉弄得生疼,好在她依然能够适应。夏日夜晚的螟虫嬉闹整夜。露水形成。梦境随即展开一幅分外空阔的画面,景物的色彩层次并无明显的差异。只见得一个六七岁的女童握住受伤的鸟类准备包扎,面孔不清的男孩子就在这时跑到她的面前说她伤害鸟儿。女孩子刚要争辩,好事的男孩子就夺过她手里的鸟,狠命向地上摔去。她来不及阻止,事发又太过突然,鸟的头部撞在尖锐的石头上,挣扎几下就死了。她哭起来,从地上抓些无用的草木打那调皮的男孩子,但男孩子就笑起来,边跑边喊:“这下,你没有鸟了!”
她因此对男性抱有异常的偏见。认为男性就是恶作剧、残忍和不懂生命可贵的指代。
黎明。晨曦抛下一缕一缕的丝线,缠绕在林木之间。露水反射出七彩的光,然后蒸腾。人们开始一天的劳作。传统的耕作方式在这里一览无余,短而小的锄具、竹制的背篓和弯曲的铁质镰刀,是典型的精耕细作。
这是没有被现代文明浸染的地界。
谷雨帮着老婆婆翻晒往年的豆类食物,硬硬的壳上有阳光的气息。遇到阳光后甚至能看见有动物留下的尿液的痕迹。
你知道。这山里,常遭老鼠。这是个害人的东西!老婆婆似有叹息地说,手指不停的拈去里面的黑色颗粒,但由于眼神不清而总是抓错,常常把干净的豆类挑出来。谷雨就默默的放回去。阳光从树影的枝杈斜斜密密的进来,照在老婆婆的后背上,在地上又透射出暗暗的阴影。
没法治吗?
治,治有什么用?死了一批,又来一批。闹得更凶了。老婆婆也不抬头,仍是专心致志的做着手上的活儿。额间有沁出的细汗,她偶尔抬手擦拭,汗液就凝在手腕处,濡湿一片。受了伤的孩子总是因无限的后怕而轻声抽泣,看起来可怜。谷雨因此到孩子面前安慰,她抚他的头,他硬硬的短发像是伸出的毛刺,她觉得扎手。她带着悲悯的神色看他,说,疼吗?疼你就说出来。孩子一时无言,愣在那里。过了一会儿,他说,姐姐,你真好!说完便努力挤出笑,含义不明。
她不说话,也不去看他。
村里的家畜开始异常。先是圈养的当地绵羊冲出羊圈,迷失于村寨以外的山林,无迹可寻。当地人以为是什么野物冲进了村寨叼走绵羊——山里以前常有野猪出没。但连续防备了几日后仍然未发现任何的蛛丝马迹。直到那个防守的中年人目睹了羊群的异动之后才明白。那天晚上,他听见羊群的不安喧嚣,便要查看,但不等他走上前,羊群就已经出圈,向另一个方向而去。于是他便隐秘的跟踪羊群,最终发现羊群来到一处陡崖,然后在崖边打转,又立定后仰头向沉寂的夜空叫唤,声音凄切急促,透着某种宿命意味的焦虑。
短暂的间歇之后,羊群竟然冲向陡崖,四蹄腾空,坠下山谷。中年人内心震颤不已,一下子发不出任何声音,竟直直地跪下去,两行泪水在黑暗中毫无征兆的流下来。
他声泪俱下的把这件事告诉族人。族人一开始无法相信,但在目睹了此种惨状后都纷纷信服。村里开始人心惶惶,以为自己做了什么无以饶恕的罪孽,上天正要以这样的方式灭绝他们。他们指派身强力壮的年轻男子为无辜死去的羊群收尸。他们看见羊群依然是跳下去的样子,四肢紧绷僵直,收缩的肌肉突起,目光直视前方,身体僵硬。如同一场盛大而代价惨重的献祭。
当晚,村子里的人就聚在一起祈祷。那是五月中旬的开端,有灿烂的星空和耀人的火光。他们围在火堆前,念叨着久远的法术和咒语。虔诚是开在他们脸上的花。
姐姐,你什么时候能够回来?我总是有不祥的预感。
谷雨又收到林南欢的短信。彼时她正在与当地人一起祷告,人生在世,名利和财富都是可有可无的奢侈,生命短促如同花开花谢。人们惶恐不安的向神灵祈求平安。火堆因着更多的柴草而愈加旺盛,火光照亮了高山顶上黑色的苍穹。星辰暗灭。
姐姐,我们也会像羊群那样失去控制自己的能力而死吗?因烫伤而无法行走的孩童睁大眼睛,目光澄澈而透亮的问谷雨。
不。她说。我们不会像羊群那样失去控制自己的能力而死。相信我。神明会保佑着我们的。
孩子安安静静地点头。不再说话。谷雨看见了暗灭的星辰,只觉得心中有几分怅惘。她莫名的想回家,非常想。黯淡的星辰仿佛在昭示着什么样的谜语,不停的微弱的闪着。诡异的莫名。这已是深夜,火堆冒出白色的浓烟,钻向天空深处,不停的抽动。人群渐散,喧嚣不复。四周渐渐听得鸟的哀鸣声。
等待黎明。
等待流逝。
五月闷热的天像一个巨大的蒸笼,把人蒸煮的熟透。热气让人烦躁至极,内心的某种宁静平和被生硬硬的打破,碎的像是地上的细土。天色又开始渐渐变暗,类似于雷声一样沉闷的声音在空中细细传播,要很费力才能听见。人无精打采。植株低垂。大地恍若生机全无。
地震发生的时候。谷雨正要和受了伤的孩子说话。大地和房屋摇晃剧烈,谷雨霎时间意识到不妙,她大喊一声:危险!孩子一惊,对摇晃的屋顶极具惊恐,挣扎着要起来。但是受了伤的腿脚却显然成了他的负累。谷雨冲上前抱上孩子往屋外跑,老婆婆则微愣一下后取下木墙上挂着的兽皮出来。妇孺的大喊大叫和凌乱脚步的声音响起,而后又安静下来。谷雨看见他们跪伏在地上,双手伸直朝向天空叩头,神情虔诚忧虑。
谷雨朝着人群大喊:快跑啊!这是地震!你们会死的!
任凭她声嘶力竭,人群像是着了魔一动不动。他们又念着古老的咒语,把赤色的图腾平铺在地上,咬破自己的指头蘸上血液书写神秘的文字。
不过一分钟的时间。屋舍倒塌,山体裂开巨大的缝隙,图腾被卷进去,人群又开始惊呼。四散奔逃。但一切都为时已晚。惊慌中的人被刚好倒下的房屋砸中,昏死过去。无力奔跑的人就坐在那儿捶打大地。很快被灾难包裹。
无人幸免。
谷雨自觉一下子站立不稳,竟直直地倒向另一边。然后随着坡度滚下去,意识模糊。她仿佛又看见了灿烂的星空,繁星闪耀,明明灭灭的样子像是悲喜交替的人生。只是在突然之间,繁星像是受到强大的拉力一样直直地向下掉落,犹如流星。只在眨眼之间。
“每一颗星星,都是一个灵魂。星星掉落的时候,意味着人肉身的陨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