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生（14）
@回家
第一次项目出国一切很顺利，那边工作不是很累，但是总体感觉基地除了有石油有钱，别的什么都没有，在这里的大半年时间，徐小胖似乎已经和这个世界失去了联系，他不知道世界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说实话，这个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不重要，最重要的还是家人。所以回国后一下飞机，他首先给家里打了电话，但是电话欠费停机了。从北京转机到咸阳，再转火车、汽车回家这一天多时间里，徐小胖心里一直担心着。
路上他给胖胖打了电话。
“二哥，我回国了，在回家的路上！你还在上海吗？”
“小胖，你回国啦！”听得出徐胖胖很高兴。
“昨天刚到北京，我给家里打电话，说是欠费停机了，你最近给家里打过电话吗？”
“可能是忘了交钱！”说到这儿徐胖胖语气突然不好了。
“哦！我在国外就一直没给家里打过电话，咱家电话也没开通国际电话功能，一回来打电话还打不通，担心有啥事！”
“我在咸阳呢现在！”
“啊？我刚从咸阳下飞机，到西安这边上火车！早说，我先来看看你喽！你在咸阳干什么？”
“不来也好！”
“啊？怎么了二哥？”
“不说了，等你回家就知道了！”
“家里又怎么了？”
“家里好着呢！妈昨晚上跟打电话吵了一个多小时，家里电话要还能打通才怪呢！”
“吵什么呢？”
“你带了钱不？没带钱你就别回家了！”
“什么情况啊，说得奇怪的！家里又要干吗啊？我也就走了不到一年而已，妈又要钱干吗啊？家里又有什么事急要钱吗？我身上还真没带啥钱！”
“也没啥。大哥媳妇儿怀了孩子了，家里老房子说是要收拾一下，不够住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家就三间房子，两个房间，现在爸和妈一间，大哥他们一间，咱回去住哪儿啊？”
“也是啊！”徐小胖苦笑着说。
“所以，大哥说要再盖两间房，说是一间给我做房间，一间给你做房间。”
“这不是挺好的吗？”
“还有更好的！妈给我打电话说是让我出一间房的钱，不用说另外一间房的钱肯定得你出啊！没房住咱不回去不就完了吗？没钱不别盖房不就完了吗？我哪弄钱去啊！”
“啊？！”徐小胖一语塞，心情立即变得沉重起来。回家的欣喜和亲切感顿时全无。
“二哥，你在咸阳干什么啊？”徐小胖想换一个话题。
“在你嫂子家呢！”
“你也结婚了？”
“怎么可能那么快？我现在心里还纠结着呢！你先回家，过几天我就回来了，到时候回家了再说吧！你一路上也累了，车上好好休息一下吧！”
徐胖胖说着就挂了电话。
徐小胖赶到家已经傍晚，徐小胖也没来得及买身像样的衣服，就跟平时一样，一条洗得掉色的牛仔裤，一件格子衬衫，外面套了薄薄的羽绒服，头发也有个把月没理了，好在北京酒店里面洗了下，不过一路上坐车也已经乱七八糟了。
“小胖回来啦！”父亲第一个看见小胖，毕业一年多没回家，小胖还是那么清瘦，父亲倒是老了许多。
“爸！”小胖眼泪不由自主就下来了，“刚从地里回来啊？”。
“啊，赶紧把东西放下来，洗个脸吧，你妈他们在灶房做饭呢！”
徐小胖打量着这个从小长大的家，这一年多，周边收拾得干净整齐多了，窗户也都换上了玻璃，墙面也涂上了水泥，像样了很多，但是总觉得也生分了很多。
“妈！”徐小胖走进厨房，轻声地叫了声，然后看到挺着大肚子的大嫂，赶紧叫了声，“嫂子！”
“小胖回来了！”妈妈格外高兴，赶紧放下猪食桶，“饿了吧，我还是先做饭吧！猪等会儿喂吧！”
晚饭吃得很开心，毕竟毕业后第一次回家，父亲还专门温了酒，父子三个人还喝了一斤多自家酿的白酒。也聊了蛮多开心的事。吃完饭，大哥和大嫂收拾睡下了，父亲在收拾地方给徐小胖睡觉，妈妈在收拾洗碗喂猪。小胖在厨房看着妈妈干活儿。
“你回来一点东西都没带啊？”妈妈突然轻声试探的口气问徐小胖。
“我从国外回北京就赶紧转飞机到咸阳，然后坐汽车赶到西安坐火车，一路上没时间停，所以也没时间买东西，而且我的工资还没到银行去弄，我身上也没带多少钱！”
“我和你爸无所谓，你大嫂还是第一次见呢，多少应该带点儿东西，表示下心意也好啊！”妈妈轻声说。
“我晓得，后面我会安排的！我这回来还没回公司呢，好多事得处理了，才能结算工资。到时候我会安排的，我又不是不知道这些。这不是回国了，想先回家看看嘛！”
“你上学花的钱可全都是你两个哥哥给的,现在你到大城市工作了，不管怎么样你算是脱离咱这穷苦日子了，你千万不能忘了你两个哥哥啊，能帮一把要帮一把，我和爸肯不需要你什么！我们农村人讲究礼节，你读书人更要讲礼节，如果连做人的礼节都不讲了，亲戚们会说的！”
“礼节我不是不懂！我刚才都说了，我主要是匆匆忙忙，没来得及准备嘛！”
“但是你说你匆匆忙忙，别人不知道啊！”
“你们和我知道就行了，要别人知道干什么呢？”
“我们自己人不会争这个礼，主要是亲戚和乡里乡亲的会说叨！”
“说叨什么呢？”
“你这个人怎么听不懂话呢！你现在出息了，你不能忘本。你第一次回家来，你大哥媳妇儿第一次见面，而且现在还怀着孩子，肯定得表示一下的，你就这样空着手回来？”
“我的天啊！我都说了，我会安排！你这人怎么这样呢？”徐小胖语气近似于哀嚎。
“但是你从外面带一根草也是你的心意，你现在人都回来了，才去安排有什么意思呢？”妈妈压低声音加重语气说。
“晕死！我不想跟你说话了，一点儿不讲道理的！”徐小胖起身出了厨房，在家旁边菜园子找了个石头坐了下来。这地方是小时候经常晒太阳看书的地方，因为在一个山坳，背风，太阳来得早，非常适合冬天晒太阳。而且冬天家里农活儿也少，他才有时间在哪儿晒太阳看书写作业。现在坐在上面感觉到石头特别凉，隔着三层裤子，屁股都好像有些受不了。徐小胖还是坐着，抬头看着山头的月亮，徐小胖心情特别复杂。他使劲儿回想小时候在这里玩耍的场景，但好像一点细节都想不起来了。他突然觉得很无助。眼前的一切都表明，他似乎欠了这个世界很多东西，他好像根本没有能力去偿还。
一个人呆坐了好一会儿，徐小胖突然想找烟抽，恰好这时，徐小胖看到父亲悄悄地往他这边过来了。边走边抽着烟。徐小胖跟父亲要了烟跟火，点烟的时候发现烟盒里的烟过滤嘴颜色都不一样，可见都是父亲平时别人发烟留下来的一些比较好的烟，大概是专门给徐小胖抽的。
父子俩坐着抽烟，都没说话，抽了两根之后，父亲从石头上站起身，淡淡说了句，“也坐了好长时间的车了，睡觉去吧！”
本来一开始徐小胖睡意全无，但终究太累了，毕竟回到了从小长大的家里，很快就进入了梦乡。梦里他又梦见了白莲花。所又很早就醒了，大概五点多的时候，听到妈妈来问他早上想吃什么饭，今天有什么安排，他说完就又睡着了，直到大哥来叫他起床吃饭。
“今天你要去给爷爷奶奶上个坟吧！”吃饭的时候大哥提醒他，“家里香纸鞭炮都有！你工作了，也算是出人头地了，回来至少要去磕个头的。爷爷在世的时候，一直是看好你的，所以说爷爷还是厉害，会看人呢！”
“晚上再去吧，我吃了饭一会儿到县上去一趟，在国外我们只领生活费，补贴工资都还没领，常规那点钱呢每月还助学贷款，还有平时每个月给家里寄回来的，基本上也没啥了！下午到舅舅和姨他们家走一下，晚上回来再去吧！”
“哦！”大哥笑着说，“才回来不用那么急，要钱急用的话，在我这儿先拿点儿呗！先休息两天！让你嫂子做几顿拿手的饭吃一下！你嫂子手艺挺好的！”
“就是嘛！好不容易回家，好好休息，吃些好吃的！”大嫂赶紧接着话茬儿，“我拿手的吃法可以保证一个礼拜不重样儿！”
“真好！我就是赶回来吃好的来了，在国外这大半年天天想吃家里的饭菜，都想疯了都！”徐小胖总算找到一丝温馨，幸福的笑容分外灿烂。
“想吃什么可以说，一样一样做嘛！”大嫂说，“家里就是吃好吃的地方，回家不为了吃好吃为啥子嘛！”
但是徐小胖吃完饭还是去了县城，妈妈一再提醒他先在哥哥那儿拿些钱，防止万一公司的钱没到账。还是妈妈想得周到，徐小胖到县城建设银行查了卡，发现并没有钱进账，打电话问了单位，说是还得一个周才会到账。得亏大哥那拿了3000块钱，把亲戚家都走了一遍，然后给父亲买了两条烟，给妈妈和大哥大嫂都买了小礼品，另外买了一大包吃的，回家一算，钱也花完了。
晚上父亲大哥和徐小胖一起到爷爷奶奶坟上磕头烧纸打了爆竹，然后一家人高高兴兴吃了晚饭，然后大嫂提出来想斗会儿地主，徐小胖便只好陪着玩了几把，然后准备洗脚睡觉。
“给你舅舅你姨家都买什么了？”洗脚的时候妈妈问徐小胖。
“都是一条烟，一箱奶，另外买了些吃的。”
“你小姨家没多买点儿，从小你小姨对你最好了，你见了王宝了没，听说好挣钱的！”
“这种事我哪能分彼此呢！反正都意思一下，多少不重要。有钱的话每家买1000块钱东西也不多，没钱的话，空手去也没啥不是吗？”
“你说你小舅，这么多年哪儿管过你，你四姨也是，不仅不管你，还老在我们面前说送你读书没用，还不如早点儿出去打工。你一样安排肯定不合适啊！你这样做你小姨肯定会不高兴的。”
“我如果安排得不一样，除了小姨以外，其他人都会不高兴的！我觉得没关系！明天你先拿点钱给我，我姑和我伯我叔他们也得走一下。”
“又不过节又不干啥的，自家人走什么呢？不用去了吧！到时候你去买点菜，把伯啊叔啊你姑啊叫咱家吃个饭就行了！”
“这样也行！就算买菜也得从你那儿先拿点钱，我从我哥那儿拿的钱今天都花完了。”
“你给你爸买烟干什么呢？你应该给你嫂子多买点儿东西，你买的围巾也不知道喜欢不喜欢！虽然说是礼轻仁义重，总得像回事嘛！我昨天都给你说了，我和你爸无所谓的！主要是你大哥和嫂子要安排一下。”
“我不是已经安排了吗？我现在是大人了，要怎么安排我自己知道！你不用管那么多。”
“你这次能在家呆多久呢？”
“半个月的样子吧！”
“你工资什么时候能发呢？”
“应该下个礼拜会发！”
“能发多少钱？”
“大概有四五万吧！”
“哦！你出国了工资也才那么点儿啊？”
“毛钱有六七万，我不是还得花钱嘛！这已经不错啦，要是在国内，一个月也就2000不到！”
“你平时每个月给家里寄的钱，我们都攒着呢，基本上都没花……”
“那些钱就是给你们平时花的，给我爸抽烟的钱，留着干吗啊？也没多少钱啊！”
“你看你这次回来都不都没地方睡觉啦！你二哥再一回来，更没法睡啦！你大哥一直想在现在房子的西头再接着盖两间房，给你和你二哥做房间，但是一直没钱。”
“我和二哥一年到头能在家呆几天？将就一下不就完了，没钱先别盖就行了！”
“你怎么跟你二哥一个德行！”妈妈指着徐小胖的鼻子生气地说，“你们两个人的事一直是你大哥在操心，你们倒好，从来不操心你大哥的事。你大哥好心好意提出来要给你俩盖房，你们说的都是什么话吗？”
“我说什么了？”徐小胖觉得妈妈这火气也来得太突然，“我没说什么啊？”
“什么叫没钱别盖啊？那是给你二哥和你盖房间，不是给你大哥自己盖房间，你们的意思和想法，是房子你大哥来张罗盖，钱还你大哥出？”
“多少钱嘛！？”
“现在工钱涨了，而且盖就得盖好点儿，上次请人估算了一下，至少得准备5万才能动工。你二哥说他一毛钱都没有！”
“你意思是说，5万都我出啊？我自己还得过生活呢！”
“你现在又没成家，也没有找对象，而且你每个月都有工资啊！到时候你二哥那部分，我让你二哥给你！”
“既然给我俩盖房，肯定是我俩想盖就盖，不想盖就不盖啊！你们这都是什么强盗逻辑嘛！”
“你这个不孝的东西。”妈妈竟然哭了起来，“你们从小到大，我们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啊！你大哥为了这个家受了多少罪啊！你们一点良心都不讲的啊！你们也太不像话了……”
“行啦！如果你们硬要说那房子是给我和二哥盖的，我也不说啥其他的，我只能替我自己表态，我不替二哥做主。我那间房我出三万，等工资到账我就给你们，这总行了吧！二哥的事你们之间商量，我管不了。要么先盖一间，不盖也没啥关系！反正你们就是找个由头，我也没打算住。反正钱我会给的。这样行吧！”
说完，徐小胖就起身准备去睡觉，心里非常窝火，但也没办法。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
“你明天给你二哥打电话说一下，房基我们都请人看了，开工的好日子也请人论了！无论如何得先弄点钱先动工，后面再慢慢想办法嘛！”后来妈妈收拾完睡觉前还专门到徐小胖床前商量。
“你还有完没完哦！大半夜的！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和大哥商量好的意见？二哥的话我说得通啊？我给了三万还不够动工啊！你不能这样子做事，大哥弄媳妇一共20000，你跟二哥要了10000，我还给了5000，大哥弄媳妇儿，钱都要我们出，换作你是二哥你愿意？”徐小胖说完拿被子蒙住头不想再多说。
“你二哥是不是给你打过电话了？你们合伙给我们耍心眼儿呢吧！你们两没良心的狗杂种！”妈妈骂起人来。
妈妈当天晚上叨叨咕咕骂了一个晚上，徐小胖自然是没法睡，也没心思睡。早上醒来，眼泪湿了半个枕头。他早早没吃饭就下山买了菜第二天请伯叔到家吃了饭。然后到镇上找老同学玩了两天。工资收到后，他取了钱回家把前面借大哥的钱和妈妈的钱还掉，然后单独给了30000盖房钱，然后没多说什么，就悄悄地回公司了。
到公司给家里打了电话，说过年不打算回家了。
接电话的是妈妈，回答说：“反正你长大了，翅膀硬了，回不回家你自己看着办。”
挂完电话，徐小胖在出租屋里空口喝了一瓶白酒，嚎啕大哭了一场，然后坐在角落里睡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