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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打呼噜也是病

2021-12-01  本文已影响0人  乐健君

【1】

与隔壁老王喝一杯淡淡的茉莉花茶,便在床上翻饼饹饼睡不着觉不同,老周可是一个无论是喝浓茶,还是喝咖啡,都丝毫不耽误沾枕头就打呼噜的主儿。

先别说茶的浓淡,即使不喝茶,隔壁老王想要上了床,立马就能睡着,都费劲。

家里桌子上摆着的安眼药,隔三差五地就得溜点儿。

据说老王有一次参加中学同学聚会,吃罢晚饭,被几个同学拉到茶馆儿,喝了几小杯茶之后,回家躺在床上,闭上眼睛数了一夜的羊。

失眠是病,谁都知道。

为了治失眠症这个毛病,老王连中医带西医,甚至百十公里以外的一位远近闻名的“神医”都去瞧过。

可这一溜儿十三招下来,老王的睡眠质量,也没见有大的起色。

饱受失眠之苦的老王,瞅见无论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只要一躺下来,就能把呼噜打得山响的老周,不由得就在心里泛起阵阵的羡慕。

两人只要一见面,三句话不到,老王自然而然地就会把话题拐到被隔壁老周那恨不得能把墙壁震塌的呼噜声上来。

“喂喂喂,我说老周,你能不能发扬一点儿阶级友爱精神。”

“又咋了?这嗑儿让你唠得挺瘆人啊!”

显然,老周对老王的话茬儿早有心理准备。为了逗壳子,老周就偏偏不往老王的话茬上接。

“别跟我扯犊子,明知故问。”

老王说完这句话,脸上立马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你这脸变得越来越像川剧演员了。刚刚你的那一对小三角眼瞪起来,比牛犊子的眼睛还大,说我扯犊子呢?怎么又变得皮笑肉不笑了呢?”

“跟你商量个事。”

老王笑嘻嘻地凑近了老周。

“有话说,有屁放。别整得娘们唧唧的。”老周边说,边往后退了一步。用手往上拉了拉口罩的带子。

“哦,对了,我忘了你烦我这张烟鬼的臭嘴。”老王用手捂着没来得及戴上口罩的嘴。

一本正经地说:“你能不能发发善心,每天晚上等我睡着了,你再睡。本来我睡觉就费劲,你那高音儿呼噜一响,我这一宿,就别想睡了。”

“就这点屁事儿啊?我寻思你这是要管我借钱呢。”

老周冲着老王,伸出了右手,做了一个OK的手势。紧接着就是一阵哈哈大笑。那笑声一点儿都不比他那呼噜声的分贝低。

“我就说吗,你是一个讲究人,一定会敞敞亮亮答应的。”

“我说,让你先睡可以,但是你可别得寸进尺啊!我每天得早起,上江边打太极拳呢。为了你,我可以推迟半小时睡。你晚上最好别超过十点半。过时不候噢!”

“欧了,三克油!”老王从兜里摸出了口罩,刚要戴上,突然想起为他治失眠症的那个“神医”跟他聊天的时候,说的那几句话。

于是,喊住了前面走着的老周。

“听说,像你这样沾枕头就打呼噜的这种人,也未必就是好事儿。”

“谁说的?”

老周停住脚步,转过头来。

“给我治失眠症的那个医生说,大脑缺氧的人总是会嗜睡,总是觉得缺觉。所以,会有一沾枕头就睡的习惯,这恰恰说明了这是另外一种的不健康。”

“净放特么驴杆儿屁,那个‘蒙古大夫’的脑袋,一准儿是让驴踢了。”

老周嘴上虽是这么说,可心里却犯起了嘀咕。

【2】

冷不丁听不到老周那屋传过来的呼噜声,老周媳妇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了。

一夜都没有合眼。

刚结婚那阵儿,两人天天腻腻歪歪在一起的时候,她从来没有觉察出来老周的呼噜声有多响。

即使老周打呼噜,也丝毫不会影响到她的睡眠。

两口子腻歪过后,老周的呼噜声,自然而然地成了老周媳妇快速入睡的催眠曲。

老周媳妇跟无话不说的闺蜜权晓红私底下说悄悄话的时候,不止一次地坦露过,和老周在床上打腻,什么都可以少,唯一不可以缺少的,便是老周的呼噜声。少了这个动静儿,她会抓耳挠腮地不自在,任凭自己在床上翻过来掉过去地折腾,一时半会儿还真睡不着。

好像是落下病根儿了。

闺蜜权晓红认认真真的告诉老周媳妇,像她这种情况,属于一种瘾,无药可救。天天守在一起最好,一旦以后自己出差,最好事先把老周的呼噜声录好,存在手机里,以备不时之需。

“损色。”

知道闺蜜在戏弄自己,老周媳妇伸出又白又胖的小手,照权晓红的胳膊上拧了一把,娇嗔道。

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老周那打呼噜的水平蹭蹭见涨。尤其是这些年,老周那突飞猛进的“呼噜分贝”,已经严重影响到了她睡眠质量。

从分床而居,到分房而居,迫不得已出此下策,那也是经过这两口子深思熟虑过后的一致选择。

这屋那屋,即使门窗关得再严,老周那穿透力极强的呼噜声,也不可能被悉数隔绝。

无论如何,过滤掉的那绝大部分的“呼噜声”,足以保证她可以拥有一个相对安静的空间。

伴着老周的呼噜声入眠,早已经成了她这么多年的习惯。

从来没有熬夜习惯的老周,每天的作息时间,跟春节联欢晚会节目单上排出来的时间卡点的精确程度差不了多少。

五冬六夏,只要天一擦黑儿,便准准的倒在床上。

两年前买的那台挂在客厅墙上的60寸4K电视,距上一次打开的时间,早已经记不得了。

女儿刚刚出生那年,老周的岳父求爷爷 告奶奶,动用了自己当野战医院心血管科大主任的所有关系,费尽周折才掏换了张购买电视机的票。

老周两口子把结婚时,老周他妈给老周媳妇买呢子大衣用的两千多块钱,从银行里取出来。蘸着吐沫星子,反复查了好几遍,才用报纸把钱和电视机票方方正正地包好,揣进缝在棉祅里子上的密兜里。

一大早起来,从邻居家借了辆倒骑驴。商店的大门还没开,两口子已经出现在商店的大门口了。

从全市唯一的那家五金交电商店,把那台18寸的金星电视机捻脚捻手地抱到“倒骑驴”上,再从“倒骑驴”上抱到家里的时候,老周心里的那个美,全都挂在了那张方方正正的国字脸上。

女儿上中学之前,全家三口人,吃罢晚饭,准时准点儿地挤在双人沙发上,守着18寸的金星大彩电,不错眼珠儿地看《雪山飞狐》。

【3】

头一次听说打呼噜是病,而且还是那种听起来,跟“脑瓜子进水”没啥大区别的“大脑缺氧”,这着实让老周犯了嘀咕。

每年按时按点儿的去单位指定的那家,正儿八经的三级甲等医院的体检中心,检查身体的时候,老周掐着体验表,楼上楼下逐个科室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走着流程。

生怕错过了医院建议应检的常规项目,更怕疏忽了经过自己精心挑选出来的那两三个自选项目。

支愣起他那又大又厚的耳朵,无比虔诚地听着各个科室的体验医生给出的初检判断和检后建议。

当然,老周最愿意也最想听的就是,主检医生看完签着各个科室体检医生名字,填写完了医嘱的所有体检单子之后,说的最关键的那句话:“挺好,没啥大毛病,像你这样年龄的人,能有这样的身体状况,偷着乐去吧。”

心大不大?得看一个人遇见的那些糟心事儿,能不能把他给打倒。

活了大半个世纪,老周的遇过的糟心事儿到底有多少?老周自己不往外说,别人谁都不会知道。

但能达到让老周睡不着觉,那个重量级别的糟心事,伸出一个巴掌数,都数得过来。

远的有没有,老周没啥记忆。

能记得起来的,只有前年秋天,自己那九十三岁的老爸去逝的当天晚上,老周瘫在沙发上,眼巴巴盯着房巴瞅了一宿。媳妇嗫嗫地劝了老周几次,让他早点上床歇歇。

可是老周只是从嗓子眼儿里,挤出几声只能自己才听得清楚的哼哼,之后,再就没了动静。

第二天早上刷牙的时候,从嘴巴里呕出来一大滩又红又浓的血。

也只有那一次的打击,让老周伤得不轻。

倒头便睡,吃嘛嘛香的老周,虽然没有像主检医院说的那样“偷着乐”,但与那些拿到体检结果,耷拉着脑袋,唉声叹气从体检中心走出来的人相比,精神面貌上的差异,的确大了去了。

昨天,如果没有推开房门儿,一抬头儿就瞧见那个“倒霉蛋儿”隔壁老王,没有这个靠安眠药维持大半辈子睡眠的人,不知道在哪儿得来的信息,说打呼噜是因为脑瓜子缺氧而导致的一种病?老周也不至于瞪大眼睛,盯着房巴,瞎琢磨了一夜。

天天指着安眠药入睡的老王,上床之前,拧开了摆在床头柜上的那一小瓶安眠药的瓶盖,倒出两粒小药片,放在了左手的手心儿里。

当伸出右手,准备端起那个装满水的玻璃杯子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

扭过头去,侧着脸,瞅了一眼每天让他闹心透顶的那面墙。

突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

放下已经端在手上的玻璃杯,拧开装有安眠药的药瓶瓶盖,将左手手心里的那两个熟悉的小药片,顺进了瓶里。

这一夜,他睡得很实,很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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