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月与橘
起床铃响了,灯没有关,来电后就脩然亮起。
睁开眼,看见天花板苍白的脸上粘上了蜘蛛网,但是灯很刺眼,不由得把手举在面前,然后用手臂搭在额头上,身体朝背光的那面翻,我看不了自己的脸,但是肯定是厌世的痛苦面皮。
完完全全地不想起床,昨晚在厕所蹲着写作业写到凌晨一点,现在六点一十就要起床,我的身体像落入荒原之人急需睡眠的滋润,眼睛干裂疼痛如同烈日曝晒渴求瀑布飞溅的水珠,好想似,学校的床硬得就像我的棺材板板,憔悴,且心力交瘁,这样的日子还有三百多天,唉。
真好哇,六点五十就要赶到教室上早自习,规定是八点以前不准上课,但是是学生自发行为,是学生自我约束,奋发图强,主动进行的早自习,真的是人间幸福。
在心里对年级组问候之后,还是要赶紧起床,用手把自己撑起,给了自己一个清脆的巴掌,然后下了楼梯,把被褥从床上拉下来,塞到柜子里,这样比较简洁方便,能省下一点时间去吃一点早饭,唯一的风险便是游走于各柜子间的黑暗原住民,它们可能跑到被子里,然后给你满怀惊喜。
在舍友的床上坐一下,顺便把鞋穿上,然后到水管接一捧水,浇到脸上,感受冰凉的新生,水沿手臂流下,打湿了袖子。
在舍友起床前,我便已离开,他们甚至都看不到我的背影,有动力的人是这样的。
精神上我重获新生,身体也感觉在逐渐复苏,至少能自动检视安全出口的绿光,让活尸能自行寻找出口。
出口是面西的,在门口有铁栅栏,已经打开,跟在前一位兄弟的后面出去,周围略显拥挤,门外有树,我选择从树下走,需要弯着腰,余光瞟见叶缝中的天光。
出来是宽阔的小坝子,我站在“凹”字的底部,一眼望见西边水墨色的远山,它卧着,如同遥远的彼岸,然后是天蓝色的海洋,树叶像大地的经脉,飞鸟为划过的孤舟,我为俯视的苍穹。
世间难见两回的美景,我不能为你停留。
高三是高中最紧张刺激的时候,不应为他事打扰,所以学校就在山上建了一栋楼,专供高三使用,集食堂超市教室一体,傲视县内一切,与书和虫蛇为伍,总之就是,接下来我还要爬山,高三的体育全靠楼梯弥补。
在衔接班的时候我曾偷偷爬上去过,那个时间正是高考后人去楼空,上面有辽阔的视野,望着远处修建的高楼,我在畅想未来的高中生活,那时轻松走下的路途,现在我在艰苦攀爬,实在让人感慨。
我有时会想,我到底是为自己活着,还是为芳铭活着,又或者是为高考活着。
台阶突出的棱角全被打磨,无数的学子将其踏破,如今轮到我。
和人群一起走上楼梯,石板因踩踏而轻哼,胸口为奋斗而起伏。
我,芳铭,还有许许多多的同学,不过是在努力追求人生的幸福罢了,但是路途却如此艰辛,短暂不到百年的岁月,快乐屈指可数,痛苦才是随时的风景,如此渺小,上天却仍要折磨,想到这里不免感到些许的绝望,如果是以前的话,我可能就阴郁了吧。
走过一个拐角,在拐角大石头后面站着一棵树,树叶间我恍惚看见了还未落下的月亮。
我继续向上爬,慢慢月亮小船从“芦苇”间游出,化作一轮玉盘。
我放慢脚步,可能是累吧,又或者是在清晨果冻一般静谧的空气中会有的特殊景象,月亮裹着白纱,虚幻,虚无,就像月亮结了霜,映射出寒光。
最后一段路是向东的一长段楼梯,路上有许多累岔气的同学,扶着栏杆往上走,我当然也很累,但没到扶肾的地步,这里看不见月亮了,在回忆里面,月亮结的似乎又不是冰霜,而是糖霜,月亮成了可口的糕点。想法逗笑了我,我盯着楼梯一步一步往上爬。
身体正苦于劳累,精神却开了小差,思维九霄云外,但是笑意似乎能供给力量,让我继续坚持爬下去,生活可能也需要此般的苦中作乐,正如活着需要我们自己赋予自己活着的理由,生活也需要自己供给生活的动力。哲学是约束信仰者的哲理,忠于生活者也在忠于自己。
我似乎领会到了一点“存在主义是人道主义”这句话的意思。
背着书包上山的我们不恰如西西弗斯么?
如此这般的话,那便继续爬吧。
拖着痛苦的尸体,埋着头终于爬到了山顶,我看着地面呼哧吐息,前面还有一小截楼梯是上教学楼上面的坝子的,我向上楼梯处走去,几步之后我发现了地面上自己的影子,于是回头,橘黄色天空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