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加坡丨直落亚逸——带着神明落地生根(一)
直落亚逸Telok Ayer,马来语意为“水湾” (网上查得该词拼法应为Teluk Air,不知为何有出入),用闽语音译为“直落亚逸[ tit loʔ a ik ] ”。曾经这条并不宽敞的道路向东直面大海,填海造陆后仍保留了“水湾”这个名字。要前往直落亚逸,可以从现在驳船码头旁UOB银行大厦对面出发,再穿过不长的菲利普街(Phillip St)便是。这条街恰好与通往牛车水的克罗士街(Cross St)交叉,前往牛车水时不妨顺道去看看。
直落亚逸周边地图一、天时地利人和
18世纪中叶,随着工业革命在英国及其他西方国家的开展,东南亚殖民主义发展史进入了工业资本和自由贸易的殖民主义时期。
当时,英国在与荷兰进行的贸易竞争中逐渐取得优势,夺得了马六甲的管辖权(1795),并在槟城(1786)和新加坡(1819)建立了自由贸易港。现如今新加坡的Raffles Place就是当年莱佛士在新加坡规划的贸易港口所在。
驳船码头,沿岸都是有着上百年历史的商铺货仓可以说新加坡能取得如今这样瞩目成就,都可以追溯到1819年开埠之后的“天时地利人和”。尽管谈及殖民往往给人以屈辱的印象,但新加坡人至今仍十分感激莱佛士给新加坡带来的现代化建设。
其实,从地名就能对这种心态略窥一二,例如莱佛士广场、莱佛士书院、莱佛士医院等等,且能够以“莱佛士”命名的机构都是比较受民众认可的。
依照莱佛士的规划,最靠近驳船码头的沿岸是白人的“领地”:北岸是殖民地行政区,曾经的高等法院、政府大厦、欧洲大酒店,如今成为了新加坡国家美术馆和新高等法院;南岸码头附近的建筑则都是旧时的商铺和货仓,如今政府将这些古迹出租给商户,延续它们百年前的生命力。
莱佛士大理石像(另一尊黑色的铜像在维多利亚纪念堂前)现在,莱佛士石像静静伫立在他的登陆遗址,看着当年他一手规划建设的新加坡现在何等繁荣。
二、华人的生存境遇
华人在这里则有着与现代新加坡社会完全不一样的境遇。与直落亚逸街平行的厦门街,新加坡画家叶耀宗用长达40米的壁画展现了当年的闽南华人在这里的生活风貌。
众所周知,自唐宋以来福建就有着出海经商的历史渊源,尤其在郑和下西洋时期又有大批的福建人留在了马来亚槟城和马六甲。
如今新加坡本地的福建方言群体,有很多是祖祖辈辈生活在南洋的华侨群体,而另一些则是18、19世纪新加坡开埠后直接从中国出海的新人(Fresh)。前者由于在当地发展了较长的时间,他们的经济实力和社会地位较高,而后者初到南洋,大多只能做苦力。
槟城的土生华人峇峇娘惹 华人苦力壁画上展示的是清代福建人过番(出海讨生活)的场景。年轻已婚男性告别父母妻儿,背负家族的希望踏上征途;未婚男性又叫罗汉脚,独自一人怀揣梦想无牵无挂。
厦门街壁画“过番”苦力被称为“猪仔”,新加坡当时成为猪仔贸易中心,苦力们则住在被称为“猪仔馆”的监狱式宿舍中,生活极其艰苦。离海岸很近的厦门街也有诸多供劳工住宿的客栈,从画上看与香港的一些笼屋类似,非常狭小逼仄。
厦门街壁画:厦门街客栈或许是生活的困苦带来了节俭的生活风格。从新加坡的饮食文化上也能略窥一二。如今新加坡人的平均收入虽然较高,但日常饮食非常节俭,例如新加坡著名的肉骨茶、海南鸡饭,其实都是看起来非常简朴的菜式。
实际在新加坡吃到的肉骨茶,只有辣酱作为下饭配菜新加坡华人群体按照方言群划分,大致可分为五个方言群:福建、潮汕、广州、客家、海南。除了海南群体,另外四个方言群的人都聚集在直落亚逸。
和现在出门在外团结一心的华人不同,当时在直落亚逸,不同的方言群(帮派)为了争夺各自的生存空间,械斗事件频发。其中福建人是四个方言群中势力最大的,也是整个华人群体中势力最强的。
其实,只要走上直落亚逸街,看一看这些群体为他们的神明所建立的庙宇,就能够体会到那种暗潮涌动。
三、离开故土的神明
人们只对自己不可控的、未知的事物恐惧,并在这些事情上对神有所求。远航出海,到一个完全陌生之地寻找生计,在那个信息闭塞的年代,这种离开熟悉环境的极大不安感只有靠求神拜佛聊以慰藉。
当时离开故土的华人有的是自愿出国,为了离开穷苦的家乡,渴望寻找新的致富之路,也有的则是被同乡人骗来做苦力的人。无论是出于何种原因远离家乡,他们通常都会随身携带神主牌,一路祈求神的庇佑;上岸后则与同姓氏或同村落一起来的老乡团结一心,一起在异国他乡闯出一片天地。而他们团结在一起的一个象征,便是拥有共同的信仰。
可以想象一下,远渡重洋的华人随身带着来自他们家乡的小小神主牌来到这座小岛,定居下来的第一件事便是给神安一个家。最开始,这些苦力们没有经济能力给神建一座很好的庙,只能用椰树叶搭建亚答屋。他们将小小的神像放置在内,求神明保佑并起誓,将来在此地发迹之后,一定要为神建一座华美的金身和华丽的庙宇。
亚答屋(茅草屋) 粤海清庙东侧殿(玄天上帝) 海唇福德祠模型(现为博物馆) 天福宫正门勤劳勇敢的华人很快就将其变成了现实:潮州人的粤海清庙中供奉着妈祖和玄天上帝,广客人的海唇福德祠供奉着大伯公,福建人的天福宫规模最大,除了主神妈祖,还有释迦摩尼、孔子、关公等等。直到今天,这些庙宇和社群仍承载着一定的社会职能。
四、其他族裔与信仰
1.伊斯兰教
除了华人,还有印度人也在这里做工,信仰伊斯兰教的南印度教徒在这条街上建立了新加坡最古老的印度清真寺和神殿:阿尔阿布拉回教堂和纳哥德卡殿。
阿尔阿布拉回教堂阿尔阿布拉回教堂同前文提到的华人寺庙一样,至今仍然承担着接纳信徒的功能。早期它是泰米尔回教徒抵达新加坡上岸后必经的祷告场所。
纳哥德卡殿而纳歌德卡殿是为了纪念16世纪印度纳哥的一位回教圣人而建,现在它已成为新加坡当地印度回教文化遗产中心。
2.基督教
卫理公会直落亚逸礼拜堂1889年卫理公会传教士Dr. Benjamin West来到新加坡行医宣教,主要向住在直落亚逸一带的闽南人布道。之后在直落亚逸兴建了卫理公会直落亚逸礼拜堂,被人们称为“福建教会”。牧师为了更好地传教,从19世纪末直到现在一直保持闽南语传教,如今新加坡的基督教信仰已是蒸蒸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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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次看到这样融合多种不同宗教信仰的场景,还是在许多年前去泉州旅行的时候。来到直落亚逸,就像是处在一个浓缩了新加坡多元种族气质的小社会。
另一个有趣的现象是,我几次到直落亚逸都会再走进华人庙宇参观一番,而每次去天福宫,总会遇到一些来拜妈祖的印度人,这其中有一些超越信仰的东西感动着我。
每年7月21日是新加坡的种族和谐日从过去的势不两立到如今的和谐相处,静静站在街道上的建筑也安抚了漂泊到这座小岛上不同族裔敌对的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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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篇来谈谈属于潮汕人和广客帮的地盘。不出意外的话下周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