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和死亡——从《城北地带》看苏童作品中的反差
苏童应该是深刻影响了80后写作者的当代作家,读他的小说总有当年读新概念的感觉,尤其是《我的帝王生涯》,完全可以称为《幻城》的模板。我们不难推测,80后作者当年诉诸笔端的残酷青春系列,也是颇受了《城北地带》的影响。
这部写于1993年的长篇小说,围绕李达生、小拐、叙德、红旗四位少年的成长故事展开,第一章就铺垫了香椿街这群少年的不一般。捡废纸的老康撕下了东风中学门口的白色海报,上面有李达生、沈叙德、张红旗等人的名字,但是“他不知道那些少年的名字后来在城北地带犹如惊雷闪电令人炫目,成为城北的另一种象征。”
象征了城北的什么?作品中有这样一句话——“城东蛮,城西恶,城南杀人又放火,城北是个烂屎坑。”
故事的发展是一场场拙劣的闹剧,缺少明显的故事线,结构显得凌乱,却恰好成为讲述少年野蛮生长的最好方式。故事的最后,除了小拐误打误撞成为英雄,其他人都没有好结局,红旗因强奸罪入狱、叙德和骚货金兰私奔到青岛、李达生死于群殴。
少年和死亡,在苏童的作品中尤为常见。
我们仔细分析可以发现,每个人物都是矛盾和不被理解的。李达生“害死了”自己的父亲,与母亲常年关系不好,但他又是孝顺的(最后死前嘱托与他打架的猪头把猫牌闹钟带回去,因为“我母亲每天上班要听闹钟的”)。他很想证明香椿街人不是“烂屎”,却又找不到一个人和他一起去和猪头一帮决战,只好自己去。
红旗对少女美琪的爱慕应该是美好纯真的,却又一念之差成了强奸犯。叙德知道金兰是个骚货,却又和她私奔。滕凤恨透了当年卖了她的父亲,却又为他冻死桥洞而倍感自责……
因为矛盾和不被理解,每个人物又都是孤独的。他们不善于表达,鲁莽、敏感、压抑而自私,成熟而幼稚,自大又自卑。虽然作品对人物进行了艺术化处理,但我们仍然可以从中发现,其中藏有自己的影子,因此可以说,作品写出了人性的普适性,揭露了人性的黑暗面。
对黑暗面的揭露让苏童的作品显得阴郁,这种阴郁还来源于他在作品中刻意营造的矛盾和反差。
故事开篇,苏童总以精致的文字为我们展现一场美好的幻象,接着再残忍地层层剥开,最终你将发现其中血淋淋的真相。少年和死亡,美好和病态,纯真和狡黠,天堂和地狱……是苏童作品的内在反差。
除了这种内在的反差,最具特色的反差,表现在他文本上。
如果我们仔细分析他的句子可以发现,遣词造句都是极为简单,大量采用白描手法,几乎不使用生僻字词,人物满口市井俚语,与读者没有距离。可宏观看来,他的文字却呈现出优美的意境,甚至有读者评价苏童“文字华丽”。微观的朴素与宏观的华丽,是苏童作品的外在反差。
这种外在的反差与内在的反差相辅相成,构成了苏童极为独特的个人风格。
苏童曾谈到,“我一直最推崇的文字语言风格就是看不出什么痕迹的,看不出你在语言上用力,所谓的‘让语言消失在语言之中’,我觉得这是一个最高级的小说文字,小说语言。”从《妻妾成群》《红粉》《城北地带》这类作品来看,他做到了。
要说句题外话,苏童的中篇好于长篇,他的叙述风格适合创作中篇,如《妻妾成群》《红粉》《罂粟之家》,相比起来,《城北地带》则显得有些琐碎和凌乱。所以,私以为《城北地带》要是压缩成一部中篇,不仅不会影响主题表达,还会让故事显得更紧凑。当然,这是我的一点不专业的挑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