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物界的霸王别姬
在我家的小院里,小黄狗负责看家护院,老母鸡负责生娃下蛋,他俩分工明确,又互相配合,别人家的狗和鸡往往都是不和睦的,而我家的小狗和母鸡却从来没有发生过矛盾,关系处的非常好。
那时候我邻居家养了一只大凶鹅,其凶猛程度在方圆几十里的众村庄难逢敌手,人送外号——“鹅霸王”。后来由于称呼方便,大家都把王字省去,简称“鹅霸”。
这只鹅不光在家禽界称雄,就连一些瘦弱的村民也对他忌惮三分。令我头疼的是,如此凶猛的大鹅竟然和我比邻而居,时不时还闯到我家来找东西吃,大摇大摆,旁若无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
鹅霸非常勇敢,我经常拿着小棍去抽它,可是它身上有厚厚的脂肪层护体,所以根本不怕我,还追着咬我,把我追的满院子乱跑。每当这个时候,我家的小狗和母鸡就会挺身而出,共同抵御外敌,那只大鹅的个头比小狗和母鸡都要大,以一敌二却丝毫不落下风。
有一次,我正在屋子里学习,透过窗户就看见鹅霸又冲了进来,想抢夺我家小狗和母鸡的食物,由于之前被它追赶的阴影,我吓得不敢出去。这时,我的小狗和母鸡就已经冲了上去,严阵以待。
鹅霸虽然步伐比较笨重,但是很聪明,“鹅霸王”之名确实名副其实,堪称智勇双全,它看到小狗和母鸡前来进攻的时候,赶紧占据了附近一个高地,充分发挥以静制动的战术,巧妙利用高屋建瓴的优势,运用以逸待劳之计,等到小狗和母鸡快要冲上来的时候,它闪电般伸出自己长长的脖子,使出自己独门绝技——“鹅门神拧”,对准小狗的脸上就是狠狠一拧,疼的小狗嗷嗷直叫。
农村有句话说“宁可让狗咬,不敢让鹅拧”,可见被鹅拧一下的痛楚丝毫不亚于被狗咬。
母鸡见状,也不敢上前,赶紧去检查小狗的伤势,小狗重伤之下,斗志不减,忍痛站起,虎视眈眈。
此时鹅霸首战告捷,略占上风,但是面对小狗和母鸡并肩组成的统一战线,也不敢贸然进攻。于是,战争进入战略相持阶段,双方只是虚张声势,并没有实际的军事行动。
小狗眼睛瞪着鹅霸,不停地汪汪大叫,母鸡虽然没有下蛋,但也咯咯地叫,为小狗壮大声势,鹅霸不甘示弱,也扬起脖子嘎嘎直叫,叫完赶紧用嘴对准小狗和母鸡,以防他俩偷袭。
由于鹅霸的脖子非常长,经过这么一伸,无形之中形成了一道“马奇诺防线”,鹅嘴所指之处,众家禽望风披靡,鹅霸正是凭借它的这个“鹅马奇诺”战阵大败天下禽兽,得以扬名立万。
可是鹅霸这次却碰见对手了,我家的小狗和母鸡也不是吃素的,由于旷日持久地交战,我家小狗和母鸡也练就了一身过硬本领,同时精通动物兵法,深知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战略思想,所以鹅霸一时半会儿也奈何他俩不得。
为了表示对他俩的赞许,我准备给他们起一个响亮的名字,正好那个时候我经常看一部叫做《数码宝贝》的动漫,觉得小狗特别像里面的加鲁鲁兽,再加上母鸡,所以我给他们这个组合起了一个响亮的名字——“母鸡加鲁鲁”。
他俩也没有辜负我的期望,这次战斗中鉴于第一次猛攻受挫,此时痛定思痛,卷土重来,也跟鹅霸玩起了心理战,既然鹅霸占据地利,那我们就占据人和,利用小狗和母鸡的团结统一、同仇敌忾来威慑敌人,以求拖延时间。
就这样又经过了几轮声势战,鹅霸的肚子开始咕咕直叫,显然是饿的够呛,此时小狗的疼痛也已经减轻了不少,母鸡加鲁鲁相互对视一眼,表示良机不可错过,陡然间变换了阵势,采用暗度陈仓之计,施展迂回包抄战术,母鸡蹑手蹑脚地绕到了鹅霸的侧面和后面开辟敌后战略根据地,不停地进行啄击,专门挑要害之处进攻,虽然力量不大,但是次数够多,将鹅霸啄的浑身刺痛、心神不宁,忍不住回头反击。
这一回头不要紧,前面的小狗瞅准机会,照着脖子就是一咬,鹅霸疼痛难忍,扭过头来一把将小狗摔在地上,同时也感觉到来自后面和侧面的一连串的啄击,所以再次回头将母鸡拧住,甩了出去,正准备查看伤口,不想脖子又被小狗咬住,回过头来,后面母鸡再次飞奔而至,又是一顿雨点般的乱啄。
如此反复数次,只要有机会,小狗扑上去就咬,母鸡找机会就啄,最后弄得鹅霸精疲力尽,进退维谷,心想自己的绝技“鹅门神拧”已经不足以让敌方屈服,于是只得使出自己的另一绝技——“飞沙走石”。
听村里人说,这是鹅霸当年与另一只大凶鹅对战时急中生智所创,那个时候两只公鹅为了争夺一只母鹅,大打出手,斗的难解难分,眼见就要以两败俱伤收场,鹅霸瞥见旁边有一堆黄沙,于是边斗边退,佯装落败,等到靠近黄沙的时候,用翅膀将黄沙一卷,双足一跃,双翅一展,居高临下,扇动风生,一时间沙浪滚滚,浓烟弥漫,吹得另一只大鹅不敢睁眼,鹅霸趁机拧住它的脖子,重重地甩到了一边,从此这只战败的鹅就获得了一个响当当的称号——“鹅老二”。
经过这场苦战,鹅霸终于获得了同另一只母鹅的交配权,据说那只母鹅也是非常漂亮,拥有一身雪白的羽毛,胸部微挺,臀部略翘,风韵十足,怪不得鹅霸对它情有独钟,我们也给那只母鹅起了名字——“鹅姬”。
只有这个名字才能和“鹅霸王”相称,不枉一世英名,如今鹅姬天天跟鹅霸生活在一起,两只鹅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感情非常好,让我的那个邻居老两口子都羡慕不已。只是鹅姬性情温和,不像鹅霸那么好斗,每天也很少出门,就在邻居家里的院子里呆着,静静地等待夫君觅食归来。
可是这次估计鹅姬已经等急了,鹅霸被我的母鸡加鲁鲁困住,现在它好像也想起了正在饿肚子的鹅姬,所以才使出必杀技“飞沙走石”以求尽早脱身。
原来,在鹅霸和母鸡加鲁鲁对峙的时候,鹅霸也没有闲着,小狗忙着养伤,它就忙着开采资源,用翅膀偷偷地挠了一些土,神不知鬼不觉的藏在羽毛里面,直到现在才暴露,可见其深谋远虑。
只见大鹅再一次双足腾空,双翅扇动,这一招使出来果然不同凡响,以大鹅为圆心,半径五十厘米的圆内浓烟滚滚,已经看不清鹅霸和母鸡加鲁鲁的身形,模糊一片。
大约过了一分钟,浓烟散去,我定睛一看,哪有鹅霸的影子?只有母鸡加鲁鲁两个面面相觑。
过了一会儿,母鸡加鲁鲁迅速冲了出去,我想肯定是他俩气不过,不甘心让鹅霸逃之夭夭,这才追杀过去,心中夸赞母鸡加鲁鲁勇猛可嘉,可是转念一想,大事不好,鹅霸精通兵法,肯定是在门口设了埋伏,等待着他俩呢!
我抄起身边的防鹅小棍,准备援救母鸡加鲁鲁,这时突然看见鹅霸从鸡窝中跳出。原来,鹅霸金蝉脱壳脱身之后,并没有逃跑,而是趁着沙浪滔天的时候钻进了鸡窝躲避,此时已经没有了对手,它才大摇大摆地出来,胜似闲庭信步。
看见这番场景,我是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手握木棍,推开房门,大喝一声:“鹅霸王,有本事冲我来!”
鹅霸扭头一看,又扭了回去,丝毫不把我放在眼里,继续吃着母鸡加鲁鲁的食物,我更加愤怒,飞奔过去。
鹅霸头也不回,用鹅掌往后拨了几下,霎时间弄得我浑身是土,我那个时候个头小,比鹅霸高不了多少,它的鹅掌拨的土甚至都洒到了我的脸上,我也睁不开眼了,只能闭着眼大喊:“母鸡加鲁鲁!”
没过多久,我就听到了他俩的声音,再睁眼一看,母鸡加鲁鲁已经把鹅霸再次围住,形势跟刚才别无二致,我吸取前车之鉴,跑进屋内拿了一个吹风机,心想你翅膀的力量再大总不能跟电动吹风机抗衡吧?
出来以后,只见鹅霸果然又在施展自己的“飞沙走石”神功,我赶紧冲了上去,打开吹风机,对准鹅霸就是一阵狂吹,那些飞扬的尘土陡然间调转方向,反过来迷住了鹅霸的眼睛,鹅霸不敌,迅速坠落。
此时它面临着我们三个的上下夹击,再加上眼睛被尘土迷住,真是到了像楚霸王那样的穷途末路、四面楚歌的境地,母鸡加鲁鲁还在不停地攻击,鹅霸疼的嘎嘎叫。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了一阵清脆的嘎嘎声,我顺着声音一看,正是鹅姬。
我猜想她肯定是听见了鹅霸的叫声,才赶了过来,由于她性情温和,平时不喜运动,导致她连门槛也跳不过去,只是在门口向里面望着,用那双深情的眼睛看着自己的如意郎君,眼神中充满了无限的关切之情。
突然她不再看鹅霸,抬起了头,竟然开始看我,似乎在向我求情,求我放了鹅霸。看到她楚楚可怜的眼神,我顿时起了恻隐之心,连忙让母鸡加鲁鲁住手。
又过了一会儿,鹅霸才缓缓睁开眼睛,低着头、迈着沉重的步伐朝着鹅姬走去,尽管是铩羽而归,可鹅姬丝毫没有怪罪鹅霸,眼神中只有那亘古不变的绵绵情意。
我望着鹅姬搀扶着鹅霸慢慢离开的背影,不知怎么,突然没有了战胜者的胜利感,相反,心中还萦绕着丝丝悔意,只是不知道母鸡加鲁鲁是怎么想的,从他俩的表情上看,应该和我的心境差不太多,都是傻傻地站在那里,哪里有战胜者的样子?
或许我们都被感动了,鹅霸对鹅姬的那种不顾一切的无私付出、身临险境也毫不退缩的勇气让我们肃然起敬,鹅姬对鹅霸的那种忠贞不渝、刻骨铭心的爱恋让我们黯然失色。
我想,在如此荡气回肠的爱情面前,任何事物都是渺小的,都变得不值一提了。
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鹅霸从来都没有来过我家抢食,平时在村里也见不到他的身影。
因为好奇,有一次我去了一次邻居家,竟然连鹅姬也不见了踪影,我问了邻居家的老奶奶才知道,就在前几天,也就是鹅霸跟母鸡加鲁鲁大战的那天,鹅霸回来以后就好像丢了魂一样,白天茶饭不思,晚上彻夜难眠,老奶奶发现了鹅霸的不对劲,就做了点好吃的给他,鹅姬也对他悉心照料,可是鹅霸依然没有改观。
其实,只有鹅姬是真正理解他的,鹅霸作为方圆几十里家禽界的霸王,那是一种无上的荣耀,可是经此一战之后,元气大伤,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鹅霸的败绩一夜之间传遍大山南北,全镇的鸡鸭鹅狗猫都知道了,霎时间所有的光环都暗淡了下去,往日的荣光再也不会重现,鹅霸叱咤江湖的风采也一去不复返了,对于“鹅霸王”来说,这无疑比要了他的命还惨。
可是他偏偏又无处可逃,因为鹅霸的冤家遍布全镇,此时一听鹅霸落败,冤家们纷纷做好群殴准备,只等鹅霸现身。
这些倒还好说,最让鹅霸难以忍受的是,有传言称,当年自己的手下败将“鹅老二”重现江湖,练出一身比“鹅门神拧”和“飞沙走石”还要厉害的武功,他点名要鹅霸出来,要与他大战三百回合,重新争夺鹅姬的交配权。
鹅霸得知后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不顾鹅姬的阻拦,强忍着全身的伤痛参加了和“鹅老二”的比武。
那一天,在半山腰的一块空地上,天高地迥,风轻云淡,微风吹拂,山花烂漫,全镇的鸡鸭鹅狗猫都到了,只为一睹当世最牛逼的两只鹅之风采,更为观赏时下最强悍的两只鹅之比试。
其实那个时候鹅姬也到了,虽然鹅霸临走时千叮咛万嘱咐不让鹅姬出去,可是鹅姬心念鹅郎,放心不下,所以就一路尾随过去。
可是当鹅姬到了比武地点之后,才发现为时已晚,鹅霸全身赤裸地站立在空地的中央,羽毛都被啄去,身体已经僵硬,显然是经过一番苦战之后,再加上寒冷侵袭致死,但他仍然摆出高傲的姿态,脖子伸得长长的,直指苍穹,或许鹅霸在临死之时还在高呼鹅姬的名字。
一代枭雄“鹅霸王”就这么死了,生前何等荣耀,死后极尽悲凉,可是死的壮烈,令人扼腕叹息。
鹅姬看到自己的夫君竟然落到如此下场,就连身上的羽毛都被那些冤家抢了回去当做战利品,心中不忍,落下两行热泪。
鹅姬知道,没有了鹅霸,自己也活不了多久,此时“鹅老二”很可能已经带领一帮喽啰守在了自己的家门口,只等自己回去顺手抓住,做他“鹅老二”的压寨夫人。
想到这里,鹅姬心意已决,要随鹅霸而去,于是守在鹅霸身旁,绝食三天而死。
这就是发生在我们村的霸王别姬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