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
渡人的船驶向对岸，波澜不惊的湖面上，烛光一盏幽幽的亮。
渡船的船夫是位长发飘飘的白衣老头，他满脸皱纹，如皮包骨，只是眯着眼睛笑眼迷蒙。
白天，渡船静静地停在岸边，船内空无一人;到了太阳落山后，船内的红烛亮了，船静静地离开了岸边，皎洁月光下，湖面依然风平浪静。
老头站在船头，撑着船杆，机械地划着桨，目光在漫无目的地飘，嘴里吆喝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无字歌。
他划啊划，划啊划……
湖面却依然波澜不惊。
“呀—呀—”老鸦刺耳的哀鸣撕破了这密不透风的静，岸边的草丛中，冒出了两个人影，一对身穿红衣的母女，孩子牵着母亲的手，苍白的脸，空洞的双眼，嘴里不知道喃喃些什么。
“妈妈，妈妈，咱来这干嘛？不是来找爸爸吗?”
红衣女子有气无力地应着：“咱来这渡船。”
她们静静地站在岸边，盯着湖上的红烛光，山野寂静，老头挥着桨，缓缓从湖中驶来。
船缓缓地靠岸了，老头微笑着，怔怔地盯着她们。
“你们，从哪来？”
老头的声音微微颤抖。
“我们从偏远的老怙村来。”
“来找爸爸。”女孩争着说，眼神似闪过一道光。
“噢？大老远从老怙村到这来，找你爸爸？”老头微笑着对小女孩说。
“我爸爸在这里做买卖。”小女孩傲娇地说，她那睁得通圆的眼睛，看进去深不可测，走不到尽头。
“我们想渡船。”红衣女死气沉沉的音调与夜色相融。
老头似若有所思，微笑的点了点头……
皎洁的月光下，湖面起了雾，浓浓白雾，漫过了岸边小船，漫过了红衣母女，漫过了老鸦凄冽的哀鸣……
撩开层层的白雾，衬着刺骨的月光，岸上的一切仿佛灯火通明，烛影摇红，人来人往，影影绰绰。
月亮悄悄地爬到死寂夜空的正中央，老鸦悄悄地息了它那苟延残喘的叫声，白雾悄悄地消散，周围是一片清晰的阴森。
不知什么时候，老头的船已驶在湖中央，烛光一盏幽幽的亮。
“你们都，怕水的？”
老头站在船头，慢悠悠地划着桨，慢悠悠地问。
“我们不会水。”那红衣女说，仍面不改色。
“那渡过了岸，你们要往哪去？”
“我们在岸上等人。”红衣女那苍白无色的脸，闪出一丝捉摸不透。
“等爸爸！”小女孩说。
烛光朦胧地在湖面上摆晃，四处静悄悄的，月光吞噬于淡淡晨光。一切如往常一样，船静静地停靠在岸边，船内空无一人，孩子们拿着鱼杆在船板上闹，岸边的枯树上，一群群的乌鸦挺立在枝头上望。
远处的老怙村，在一座破败不堪的茅屋旁，团聚着一群老村民，
纷纷议论着。
“这可怜的母女俩，咋被淹没了呢？”一位满头白发的老人叹着气。
“哎，这家，去了也好，整天有人来讨债，小则骂骂粗口，大则
摔盆碎碗，也怪难的。”
“听那桥边的疯老头说，前晚她们母女手牵着手，有说有笑地走
到河边，还说什么要去找女孩她爹。”
“那疯老头说的话你也信？上次还说张老头子是个木偶人呢。”
“也就那疯老头会晚上一个人拄着拐在河边打坐。”
茅屋旁的人越来越多，人们兴致勃勃地揣摩着各种各样的原因，
那疯老头子也在其中，人们围着他问着前天晚上湖边发生的事情，他什么也不说，只是拄着拐，呆呆地凝视着地面上用绒棉被盖着的什么东西，湿漉漉的。棉被角的一边，露出了暗红色的一角稠衣。
夕阳，渐渐地染红了半边天，它红得深沉，红得惊人，红得老鸦站在枝头仰天悲叫，一切都没有尽头……
船内的红烛亮了。
天色黑得很快，孩子们都各回各家。岸上的一边，一位醉醺醺的男人，提着个小酒壶，摇摇晃晃地走着，走着。
枯树上的老鸦成群的悲叫着，只见那醉汉摇晃到枯树下。
“别…别吵，再吵，老子…老子吃了你们！”他骂骂咧咧着弯下了腰，脱掉一只布鞋，拾起来朝那老鸦群任去。
呀呀…呀呀…
树上的老鸦成群成群地飞向四面八方，悲鸣声划过夜空，盖过了整片黑寂，剩醉汉的布鞋孤零零的挂在树上。
他继续提着酒壶，摇摇晃晃地沿着岸边走着，嘴里也不知道喃喃些什么。忽然“扑通”一声，那醉汉在湖里拼命地挣扎着，他的双手张牙舞爪地激起水花，可他的身子却不听使唤，慢慢的下陷，下陷……
红红的烛光，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醉汉旁边，老人扔下一摞绳子，醉汉死死地抓住绳子，艰难地爬上渡船。
“谢天谢地，谢天谢地，不然我小命就不保了，谢谢大爷，谢谢大爷！”他醉意全无，一副大难不死的侥幸模样。
“你到里边坐会吧，对岸，有人在等你。”
“等我？”醉汉想再喝口酒，却发现酒壶已经遗落在身后的湖面上。
老头微笑着点着头，慢悠悠地划着桨，皎洁的月光下，湖面起了雾，对面的岸上，朦胧的两个人影，红衣飘飘，苍白的脸，露出一丝捉摸不透的微笑，慢悠悠地挥着手……
白天，渡船静静地停在岸边，船内空无一人，孩子们拿着鱼杆在
船板上闹，一个孩子用鱼杆从湖面钓起一个小酒壶。
“爹！你看。”他拿起小酒壶在他父亲面前显摆。
“那么好看，哪里捡的呀？”
孩子指向湖面，他爹沿着孩子所指的方向看去。
他盯着湖面看了很久，老鸦在枯树上呀呀悲叫着。忽然，他扯过孩子紧抱在胸前的酒壶，往湖里扔去，牵起孩子的手，匆匆地走了……
渡人的船驶向对岸，波澜不惊的湖面上，烛光一盏幽幽的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