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公英，飞呀飞——第七章 春天的故事

二

接下来的春天，榆树屯发生了两件大事儿。

小冬子的邻居二嫂子，那个又漂亮又贤惠的小媳妇，在公路上被车撞死了。

邻居家的二小子，也就是小媳妇的男人，新买了一辆自行车。这可是件宝贝呢。所有的大人孩子，谁不希望家里有一辆自行车呢！小媳妇一直没有生养，因而除了劳动，便比别的妇女多了些闲工夫，就想着要学骑自行车。在屯里的路上学有些不好意思，怕被屯邻们看着笑话，便一个人偷偷去公路上骑。

屯子头上的公路是南到大连，北到哈尔滨的一条柏油路，过往的汽车并不多，偶尔会有成列的车队经过，轰轰烈烈地，引得许多大人孩子看热闹。但大多数时候，马路上都很安静，时而有车老板赶着马车走过。到了傍晚以后，就更是静悄悄的了。

公路很宽敞，又比任何路面都平坦。小媳妇便一个人去那里学骑自行车。学了几天，快要学会了，已经能歪歪扭扭地骑一阵儿了，就是不能身心合一，自由驾驭那两个轮子。那天傍晚，太阳刚刚下山，天还大亮，有人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报信，说小媳妇被一辆汽车碾碎了，现场血肉一片模糊，惨不忍睹。

接下来，就是邻居办丧事了。因为是‘横死’，又是年轻人，所以一切从简。于是，屯子里再也没有小媳妇的笑声了，小冬子再也得不到二嫂子的关怀了。

小冬子没敢去现场看那悲惨的一幕。她不敢看，家里人也不让她去看。邻居办丧事的时候，常妈也不让她过去，只许她跟小秋在炕上呆着。她想象着二嫂子的惨状，听着邻居家里的哭声，伤心得不得了。人们都在说好人没好命，那么好的小媳妇，还不生育，居然又横死了，是不是有什么说道啊？小冬子不懂这些，她只知道自从二嫂子嫁过来以后，她得到过不少好处，有时候，她觉得二嫂子比妈妈还要好。可是，她再也见不到二嫂子了，这样想，她便又哭了起来。

听说，出事的地方就是屯子前面，路底下有涵洞的那个地方。小冬子曾多次去那里采过野花。因为那里总是有水流过，花开得特别水灵。又听说，那段公路上，有好大一片血迹。下几次雨都没有冲干净。小冬子再也不去那里玩了，很久很久，都不再去那里玩。

过了一段时间，小媳妇死去的影响和悲伤都淡去了，艳春的大姐艳香突然离开了榆树屯，去远方投奔亲戚去了。在小冬子看来，艳香是屯子里最俊的姑娘了，瓜子脸，杏核眼，细细的腰上，有一对又黑又粗的大辫子来回地晃。过去的一年里，人们一直传言她跟大队书记的儿子小刘偷偷处对象。小冬子是知道这个事儿的，但因为跟艳春极要好，所以她从来都不打听这个事儿，生怕艳春生气不理她。前些日子，她去艳春家玩的时候，有几次都看见艳香像是哭过，眼睛红红的，艳春的爸妈脸色也不好看。

艳香走后，小冬子在二姑家吃锅哧溜的时候，听见一些女人们扯起闲话，说艳香已经‘有’了，可是刘书记家不打算承认她，小刘也不张罗跟她订婚。她没办法，就偷偷打掉了孩子，然后投奔远在辽宁省的亲戚去了。

不知怎的，小冬子突然觉得，生活发生了好多奇怪的变化。最好的小媳妇死了，最俊的大姑娘走了。一下子，仿佛屯子里少了许多风景，少了许多趣味。连最好的朋友艳春也变得闷闷不乐，不愿意陪她玩了。

是该上学了，到学校里去，是时候换一个新天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