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旅读书《山海经》25| 日月之父，众神之王？

大荒东经拉开了上古世界帷幕的一角，今儿我们扩展到整个大荒，瞧瞧这位帝俊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据《山海经》记载，帝俊（包括其后裔）的足迹几乎遍及整个大荒。

《大荒南经》记载帝俊：

大荒之中，有不庭之山，荣水穷焉。有人三身，帝俊妻娥皇，生此三身之国，姚姓，黍食，使四鸟。

简译：在大荒当中，有座不庭山，荣水流到这座山就到了尽头。这里的人长着三个身子。帝俊的妻子叫娥皇，这些三身国人就是他们的后代。三身国是姚姓国，吃黄米饭，能驯化驱使四种野兽。

有襄山。又有重阴之山。有人食兽，曰季釐。帝俊生季釐，故曰季釐之国。有缗渊。少昊生倍伐，倍伐降处缗渊。有水四方，名曰俊坛。

简译：有座襄山。又有座重阴山。有人在吞食野兽肉，名叫季釐。帝俊生了季釐，所以称作季釐国。有一处缗渊。少昊生了倍伐，倍伐被贬住在缗渊。有一个水池是四方形的，名叫俊坛。

东南海之外，甘水之间，有羲和之国，有女子名曰羲和，方日浴于甘渊。羲和者，帝俊之妻，生十日。

简译：在东海之外、甘水与东海之间，有个国家名叫羲和国。国中有一个女子，名叫羲和，她正在甘渊中给太阳洗澡沐浴。羲和，是帝俊的妻子，她生了十个太阳。 

《大荒西经》记载帝俊：

有女子方浴月。帝俊妻常羲，生月十有二，此始浴之。

简译：有个女子正在洗月亮。帝俊的妻子常羲生了十二个月亮，并开始给月亮洗澡。

有西周之国，姬姓，食谷。有人方耕，名曰叔均。帝俊生后稷，稷降以百谷。稷之弟曰台蠒，生叔均。叔均是代其父及稷播百谷，始作耕。

简译：有个西周国，姬姓，吃谷物。有个人正在耕田，名叫叔均。帝俊生了后稷，后稷把各种谷物的种子从天上带到人间。后稷的弟弟叫台玺，台玺生了叔均。叔均在这里代替父亲和后稷播种各种谷物，创始各种耕田的方法。

《海内经》记载帝俊：

帝俊生禺号，禺号生淫梁，淫梁生番禺，是始为舟。番禺生奚仲，奚仲生吉光，吉光是始以木为车。

简译：帝俊生了禺号，禺号生了淫梁，淫梁生了番禺，番禺发明了船。番禺生了奚仲，奚仲生了吉光，吉光最早用木头制作出车子。

帝俊赐羿彤弓素矰，以扶下国，羿是始去恤下地之百艰。

帝俊赏赐给后羿红色的弓和带白色矰的箭，让后羿用他的箭术去扶助下界各国，后羿就开始去救济人世的各种困苦。

帝俊生晏龙，晏龙是始为琴瑟。帝俊有子八人，是始为歌舞。

简译：帝俊生了晏龙，发明了琴瑟这两种乐器。帝俊有八个儿子，他们创制了歌曲和舞蹈。

帝俊生三身，三身生义均，义均是始为巧倕，是始作下民百巧。后稷是播百谷。稷之孙曰叔均，是始作牛耕。大比赤阴 ，是始为国。禹、鲧是始布土 ，均定九州。

简译：帝俊生了三身，三身生了义均，义均便是世人所说的巧倕，巧倕把各种工艺技巧传授到人间。后稷播种各种农作物。后稷的孙子是叔均，叔均发明了用牛耕田的技巧。后稷的母亲姜嫄最初建立了国家。大禹和鲧最初整治国土治理洪水，并规划度量九州。

结合上一章大荒东经里帝俊的诸多后裔国家，可以看到《山海经》中的帝俊有几个独特性：

一、帝俊的使者是五彩鸟，也就是我们熟悉的凤凰。凤凰拥有鸿雁的头、麒麟的身、蛇的脖子、鱼的尾巴，是一种如龙一般集合了飞禽走兽游鱼等特征的吉祥物。传说凤凰生活在东方的君子之国，只要凤凰一出现，就天下太平，是祥瑞的吉兆。这与上古时期东夷部落的鸟图腾似乎有关联，于是有专家认为，帝俊应当是东夷部落的始祖。

二、神通广大，无出其右。帝俊是一位天神，他有羲和、嫦羲和娥皇等三位王后。其中羲和是太阳女神，生了十个太阳儿子，羲和之国崇拜三足乌太阳图腾；嫦羲是月亮女神，生了十二个月亮女儿；娥皇是人间女神，生了一个三身国，那里都是长着三个身体的人。这样看来，帝俊的三个妻子分别代表了太阳、月亮、人间，他更符合神主的地位了。

三、族裔广播，几乎无所不及。在《大荒东经》《大荒南经》《大荒西经》及《海内经》中，有一半以上的方国是帝俊或帝喾的后代，例如黑齿国、白民国和中容之国等。也就是说，帝俊是他们的共祖。帝俊虽为东方部族远古始祖，但其后代子孙却在东、南、西、北各方建立起了各自的国家，在这些国度中间，可以断定为帝俊神系的有10个最高神祇。有人认为，《山海经》的作者是要强调一件事，帝俊如同希腊神话中的天神宙斯，是华夏大地的最高神祇。

四、帝俊家族宏大，子孙众多，而且从这些文字看，帝俊的后人几乎囊括了农耕时代所有的发明：舟车、稻谷、琴瑟、歌舞、弓矢等。我们原本认为是黄帝的发明创造，都出现在了帝俊身上。《山海经》记载，帝俊的子孙中，番禺发明了舟船，奚仲发明了马车，晏龙发明了乐器，后稷发明农业种植，叔均发明牛耕技术。注意，这些历史人物在《史记》中都真实存在，属于三皇五帝和夏朝的历史人物，《山海经》则记载他们是帝俊的后代。

敏感的读者大概已经从上面的第四点嗅到了点不一样的味儿。英明神武站在众神之颠的帝俊，为何后来销声匿迹，在传世经典著作竟难寻踪迹？这当然是历史的原因，也有人为的因素。

作为远古东方部族的始祖神与后代子孙所崇拜的天地开创者帝俊，他的后人们在少昊统治时期，遭到了来自西方少典部族的毁灭性打击。于是随着部族的解体与离散，随着时代的流逝，几百年过去了，甚至几千年也过去了，一切都在历史河流的冲击下逐渐遥远和模糊。

帝俊也就这样慢慢地消失在滚滚历史中。尽管如此，帝俊的一些后裔氏族仍在代代传诵着祖先的英雄事迹。因此，才会有《山海经》中的有关记载。

时光的流逝并不是帝俊神话消逝的主要原因，使它真正消亡的是来自文明社会的政治力量。

大帝颛顼在赶走炎帝，击败少昊之后，为统治原来两部族的氏族成员们，以强硬措施废除这些氏族原来所尊奉的始祖神炎帝与帝俊，将它们改造后纳入少典部族，以彻底改变 “夫人作享”的多神制局面，以确立黄帝为唯一的先祖，这便是“绝地天通”的真正意义。

为了使神话合乎政治的需要，为了建构黄帝世系“中心论”的世界观，后代儒士与史家们费尽心机，将帝俊的名字从神谱中抹去，于是帝俊也就这样被逐出了神坛。

当然，由于帝俊的功勋太过耀眼，篡改历史者无法完全抹除其神性光辉，于是用了另一种方式，将其编入黄帝世系下。普遍的观点是：对帝俊的改头换面，主要是通过创造五帝之一的帝喾来完成的，以帝喾取代帝俊，将其更名改姓。

还记得《大荒东经》里提到的王亥吗？为何经里给出这样一个详实完整的故事？《史记·殷本纪》记载：“殷契，母曰简狄，有娀氏之女，为帝喾次妃。三人行浴，见玄鸟堕其卵，简狄取吞之，因孕生契。”这里说明，商朝先祖殷契是帝喾的儿子，别称“阏伯”。这个王亥，正是阏伯的六世孙，商部落的第七任首领。

那么帝喾是谁？书中所言正是商代始祖。他在这里扮演啥角色呢？他其实就是帝俊的化身。对于帝俊真实身份的考证，目前专家学者们倾向于帝俊就是三皇五帝之一的帝喾，这一观点是由甲骨文专家王国维提出的。王国维认为，一是帝俊生活在中国东部，属于东夷文化的分布范围。二是羲和是帝俊的妻子，史书中的羲和之国就在今山东省和江苏省一带，崇拜三足乌太阳图腾。三是《山海经》描述帝俊的后代遍布华夏大地，符合商朝和西周的起源神话。四是殷墟甲骨文中祭祀最隆重的商朝始祖，释读后疑似“俊”字。

让帝俊脱胎之时，将其后代子孙如季厘、少昊（挚），妻子（常羲）等，也在稍加改变之后转移到帝喾名下，从此以后，帝俊便消失了，帝喾则异军突起，成为五帝之一。

对帝俊神话的枝叶嫁接由于帝俊神系庞大家族及帝俊的巨大影响，晚出的帝喾身上无法全部体现关于帝俊的事迹与传说，而这些传说与神话事迹又充满生命活力，代代流传，于是后儒们便将这些有活力的神话拆分开来，分别嫁接到黄帝、颛顼、尧、舜等身上，使得他们的身上都有着帝俊的影子。

帝俊之妻羲和与帝羲（或作仪）分别生十日或十二月，此为帝俊神话之精髓，人们便将这则神话重新改造之后移植到黄帝头上，变成了“黄帝使羲和作占日，常仪作占月”。于是帝俊的二妻变成了黄帝手下掌管历法的二位大臣。

这也是《山海经》中的巨大疑点之一：内文涉及帝王世系，尤其帝俊一脉，常有重复颠倒之惑。但梳理了帝俊的故事，代入故事背后的政治意味，便很是昭然了。

当然，关于帝俊的传说，只在《山海经》中留有一鳞半爪，因此也有人怀疑这是作者摆的乌龙阵，历史上根本没这号神。《山海经》所述没有其他文字印证，再加上《山海经》的神秘性和神话性，让帝俊更加扑朔迷离。真相如何，还有待进一步佐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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