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走了

2018-12-25  本文已影响0人  徐行知

        一个普通的失眠的寒夜,父亲的房间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起床声,在静默的深夜,特别清晰。脚步在楼上楼下逡巡了一阵,我的房门终于被打开:“XX,我要出去了,外公没了,你照顾好自己。”

        三天后,我看见这个印象中倔强固执的老头,终于安静地躺着,躺在不足一米远的冰棺里,已是两个世界。些许暴露的皮肤泛着透亮的白,让我想起一句话:质本洁来还洁去。

        仿佛自我记事起,他总是沉默地坐着,坐在艳阳高照下的廊前,坐在反复播着《西游记》的电视前,坐在床上、沙发上、躺椅上……虚弱又顽强。每每逢年过节,他总是吵着闹着要回家,不被答应,就自己偷偷地出走……既是固执的家长,又是令人无奈的小孩。就是这样一个老头儿,据说,在我幼时,在他已是耄耋,背着我从一个村到另一个村,走了一路。我从未记得,但也算是受他照顾的小辈。

        白中泛黄的孝服在我眼前匆匆忙忙,像一个人一生的纷杂在临别前最后的欢聚。止不住就涌起了悲伤:以后,马上,外公,在我的一生里,将只是一个词;而我的一生中,还将会有更多,不断不断地转变成一个个词语,空洞而悲伤。我们要怎么做,才能不负这一生中短暂的交汇?我们要多努力,才能对得起结伴同行一小段的缘分?可现实总恰恰相反,我们总以为在手的,来日方长;到失去的那一刻,才痛彻心扉,才追悔莫及。

        多年后回家长住,猛然发现村里好像热闹了许多:有离家多年疲惫归来的游子;有父母长辈老去,回来照料暂住的后辈;有周末假日、工作之余,定期归家的子女。但我常常觉着,这热闹里透着虚弱和残破;就像这一座村子,在夕阳日暮里,无声地喘着粗气。偶尔跑步回来,看到子女推着老人出门透气,总忍不住停下脚步,怔怔地目送他们远去,像是看着一个时代在慢慢落幕。

        明明是极正常的规律,我们自小便是知道的。可真正感受到,那些记忆中强壮的大人,慢慢地无力、虚弱,直至死去;好像身体里一股强壮的力量被抽离,只剩下自己的萌芽,不得不挣扎着顽强,直至好像能撑起一片天,然后,是不是就变成了别人眼里,无所不能的大人?可是,原来大人的心里,也有许多害怕、恐惧和无能为力;而我却要长大了,才能明白。人生,原来是一幅这么悲怆的巨作吗?

        我在想,我会想要一个怎样的告别呢?大概就是一个阳光明媚、风和日丽的午后,忽然就觉得到了说再见的时候。然后花上或许一周、或许一月、或许一年、或许更多一些的时间,再见一见想见的人,再尝一尝想吃的食物,再看一看想看的风景,在想一想怀念的曾经。从此,消散于世间,就像曾经不打一声招呼意外地降临。

        这么一想,世间何事,值得耿耿于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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