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一块月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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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去世后的头七，姑姑带着我们几个在房间整理她的遗物。

姑姑整理抽屉时，发现一个透明塑料袋子用红绳子绑着，袋子里的东西又用红纸包着，拿起来掂在手里还有点分量。

姑姑奇了，晃着手里的袋子，“咦，你们看，这是什么？”

我们都围拢过去。

“会不会是什么贵重物品？”妹妹说。

奶奶生于民国初年一个优渥的小资家庭，属于大家闺秀，太爷爷是名震一方的乡绅，留点贵重物品也有可能，我在心里判断。

“奶奶一辈子勤俭节约，掏心掏肺给我们了，哪有会有什么贵重物品？”

姑姑立即反驳，她说的好像也有道理。

奶奶育有两子一女，开枝散叶后可谓儿孙满堂，她尽自己最大的能力一视同仁三个小家庭以换来整个大家庭的和睦。

“那就是钱？”表弟说。

姑姑敲了一下表弟的头，“外婆会藏钱吗？”

奶奶一生勤劳善良，光明磊落，最做不来的就是这些偷偷藏藏的事。再说，她有钱她在临终前不会告诉我们吗？

“那到底是什么？快拆给我们看看。”表弟催她妈。

姑姑小心翼翼地解塑料袋子的红绳子，我们几双眼随着姑姑解红绳子的手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心里既紧张又兴奋。

红绳子解开了，表弟迅速伸出手去摸了一下，姑姑来不及缩手像是被表弟窥探了很重要的秘密，气得在他额头弹了个响栗，又狠狠白了他一样。

姑姑用犀利的眼神警告我们说：“你们谁再这样，一个都别想看。”

我们忙不迭地点头，口里称是，催姑姑快点拆。

姑姑谨慎的从袋子里拿出包着东西的红纸，放在耳边听了听，摇摇头没听出什么。

她把东西放在桌上，顺着红纸的折印轻轻的开始拆。

屋子里安静极了，只有我们的喘气声。

红纸很快露出一块角来，想着里面的秘密马上要大白于天下，表弟这时候满脸绯红，兴奋得又是搓手又是跺脚。

受其影响，我们都催姑姑：“快点快点。”

当最后一层红纸打开时，我们都愣了，里面既不是贵重物品也不是钱，只是一块月饼。

金黄色的月饼是用一次性透明塑纸包着的，表面缀满了饱满的芝麻粒，不过，因为保存时间过长，月饼表面特别是中间位置长了密密麻麻的白毛和绿毛。

“嗨，”表弟说：“这肯定是外婆自己舍不吃留给我们谁的。”

说完，他们都散了。

只有那一块月饼静静地放在桌上，好像在等谁来认领它似的。

我想起来了。

中秋前夕，奶奶给我打电话，问：“小鹿，你什么时候回家？”

我那时颈椎不好正住院，不想让她担心就骗她说厂里轮我值班走不开。

奶奶又问我买月饼没有。

我说买了。

奶奶说她买了五仁月饼，香甜可口，给我留一块等我回家吃。时间不分先后，吃了月饼就算大家团圆，事事也圆满。

我在电话里跟奶奶保证，一定尽快赶回家吃五仁月饼。

我失约了，等我再见到奶奶时，已是半年后，奶奶和我们已经天人永隔。

想到这里，我赶紧手忙脚乱地去扒拉桌上的月饼，果真，月饼正面是两个端端正正的“五仁”二字，我拿着月饼，仿佛看到奶奶望眼欲穿地等待。

可惜，我再也接不到奶奶催我回家的电话了，吃不到奶奶的五仁月饼了。

奶奶再也不会和我们在人间团圆了。

愿世上所有等待和团圆，都不必跋山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