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是灵魂的颜色
“这就是那位灵魂画师的作品?不过尔尔。”
几乎所有人厌恶的望过去,只见一个红胡子的老头佝偻着背,偏着头,一半脸隐藏在阴影里,暴露在光线与视线下的另一半脸上纵横着皱纹,像枯萎的老柑橘皮,脸上长了颗豆大的黑痣,远远看去好似只苍蝇。
此刻,那老头咬着牙,咧着嘴,满脸不屑,如果不是他的年纪,恐怕在场的所有暴脾气都会扑上来给他几拳——尽管他们来这里是为了欣赏艺术、陶冶情操。
“不会欣赏的人没有评判的资格,”旁边一位留着八字撇小胡子的绅士轻轻开口,他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百米内的人听得清楚,字正腔圆,承载着他们眼中文化的正义之道。
一些人略带赞赏的看向绅士,他不由挺了挺胸,接着道:“先生,道不同不相为谋,还请您离开。”
这话说的不免有些蛮横,有人躲闪开目光。
绅士说完也自责一时热血,谁料红胡子老头噤了声,一点一点踱步去了。
会场恢复一派祥和,弥漫着文雅的气质。
灯光突然暗了下去,转瞬间,便集中在了会场中一人身上,他黑衣加身,瘦削的下巴直戳戳插在竖高的领子里。
清清嗓子,他开口道:“女士们,先生们,很荣幸你们能光顾鄙人的画展……”
随着他的发言,场上时不时爆出阵阵掌声。
没人注意到,角落的阴影里,一抹红色在颤颤发抖——哭得泣不成声。
红色是灵魂的颜色他自小被目为天才,信笔的涂鸦辗转在数人手中,赞美不绝。
每每有人拍着他瘦小的肩膀,告诉他:“嘿,你将成为本世纪的大师!”
他只是睁着懵懂的眼睛,呆呆的盯着天空——或是大地——半晌打个嗝,笑了。
他自属于抽象一派,并热衷于红色,满满的画布上,是汪洋一片红,浅红,鲜红,深红……可那红总觉得缺些什么,遥遥望去,似一滩飞溅而上的血液,凝固住了。
他拜师于一位老者,那老人满身雪白,从苍苍白发三千丈,到一身白袍满梅飘。老人见过不少他的画,慢悠悠的告诉他:“小子,你画风像极了康丁斯基,走一走他的抒情派。”
他谨尊师旨,在康丁斯基上下了不少功夫,然而依旧热衷于红色,可明丽,可深沉。
他常梦到康丁斯基,一个蓬松胡子的老先生,他不确定现实中康丁斯基是否长如此,然而在梦中,那位老先生就是康丁斯基无疑。
康丁斯基嘿嘿笑着告诉他:
“小伙子,你的红色燃不起来。”
“你看看,你学的成我吗?”
他冷冷哼着,却是词穷。末了,他听见康丁斯基幽幽的说:“色彩是一个媒介,能直接影响心灵。”
寒梦惊醒,一梦十载,他渐入中年,下巴上的一圈红色的胡子很是突兀,他觉得那是鲜辣辣的嘲讽。
他笔下的红色死了。然而,它倒也从未活过,只不过死得更为彻底,举世瞩目了。
那些衣冠楚楚的评判家如是道:“你的画作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在他的阴影下,“灵魂画师”冉冉走来,正是一轮明日当中天。他不屑灵魂的画作,认为“不过尔尔”,一番嘲讽,他通体的红了。
人们在一堆废墟中挖出他的时候,棕红的胡子已然烧焦,打着卷,涩涩蜷缩。他死死抱着一幅画,那是他不久前完成的,在突发的火灾中,他像护着孩子一样护着他的红色。
画作上依旧是大片的红,在灰黑的废墟里熠熠生辉,渐热渐热,终是燃了起来,以灵魂为介。
刺眼的红,不灭的红。
突然,人们说:“这是艺术,是灵魂的色彩。”
只是,一堆烧焦的房屋木头被推翻,那块儿地新起了几座大厦,陈列着他的红。